《月儿圆》张宁宁

16、第 16 章

　　“看来你都迫不及待了。”
　　见迟怀易已拿好盲仗准备出发，随手把扫把簸箕放在墙角，他听到声音，伸出手，语气淡然：“我的东西不能乱放，把簸箕和扫把给我，谢谢。”
　　呃！“好。”
　　我把簸箕扫把放他手里，看他转身进了帘子房，几秒后回来，面带笑意，“盲人的物品都有固定位置，否则，找起来费时倒是小事，如果出了事故，可就麻烦了。”
　　妈丫~~~~~~~~~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好惭愧，要说大众不了解他们也就算了，我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真是罪该当诛啊。
　　话说，咱们从小到大，都应该看过太多，描写残疾人的影视与书籍，尤其表述盲人的虐身情节。对他的话，绝不会陌生。可我居然“明知故犯！！！”
　　为了缓解尴尬与自责，我故作调皮的吐舌头，眨眼睛，一副好无辜的样子，他却“视若无睹”，恍觉，我傻傻的笑了——他也想有反应，可是人家看不见啦！
　　“对不起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估计我的突然沉默，他察觉自己有些生硬，声音马上变得轻缓，委婉的和我解释。
　　我从小到大和不多的残疾人接触，感触最深的就是他们的细心，或者更确切是小心，他们不敢得罪人！为何如此，我的总结如下：
　　一、受残疾所限，不敢对健全人太过表明真实想法，真有冲突，必定吃亏的是他们。
　　二、生活中处处需要健全人帮忙，更加不敢开罪，忍一时风平浪静，总比遇事自己苦熬，没人理的好。
　　三、从小受尽健全人欺负与歧视，他们早已把自己列为三等公民，对某些健全人，即使心里恨的牙根痒痒，为了不起事端，除非忍无可忍，他们不会出头。
　　见我一直沉默，他有些慌了，试探着问我：“燕雪，你没生气吧，对不起啊，我刚刚说话生硬了些。”
　　“啊！？没有啊！”我回神，看他眉毛无助的跳着，神经紧张极了，连忙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哪有那么小气，咱们出发吧。”
　　“谢谢你，燕雪。”
　　他释然，右手轻轻从我肩膀下滑，察觉我穿的是半袖时，手突然缩了回去。
　　我疑惑的回头看他，“你怎么了？”
　　他很尴尬更加害羞，嚅嚅的，“你穿的衣服，是否不妥啊。”
　　我更加疑惑，衣服！不妥！这是哪儿跟哪儿，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笑出了声，拿起他的右手直接放在我左手肘处，不容商量的吩咐：“咱们心中坦荡，不必拘此小节。”
　　他手浮在我的手肘处，看表情酝酿着什么，我不等他表示，按着他的手，走出了小店，指挥他：“你锁店门吧，咱们出发。”
　　他让我帮拿盲仗，翘脚双手摸到店门上方的卷帘门，用力拉下锁好，拿好盲仗，我用左臂轻触他，他立即意会，却在握前手搓了几下裤子才轻握我的手肘轻捏下，笑了：“听你说话很有底气，没想到这么瘦啊，真是人不可闻相。”
　　“闻相！应该是貌相吧。”
　　“我又看不见，怎么貌相啊，只能闻声辩人了，哈哈~~~”随我走了几步，又捏下我胳膊，“要不咱们先去超市买点水果吧，医院门口的都贵。”
　　真是个细心的男孩，办事很周到，“好，那咱们先去超市。”
　　我们往不远处的一家小超市走去，路上他精神很放松哦，主动问我，“燕雪，你一定过了一六五吧，感觉你挺高的。”
　　“你这回又闻对了，我正正好好一六五。”转头看他，“你呢，多高？”见他张嘴要说，马上打断，“等等，让我猜下，你有一八零吧？”
　　他笑了，摇着头，“看来貌相不如闻相，我上初中时就一八零了，过年时回家新量的数字是一八四。”
　　“天，这么高！你父母一定不矮吧。”
　　“我爸爸是普通个，一米七过点，我妈妈确实不矮，和你差不多高。”他松开我，手背轻轻探到我的头顶，比量了一下，复又下探到我的手肘，轻轻握住。
　　他虽然从事的是推拿按摩，手却没有想像的粗，加之力道很轻，让我感到很舒服，没有丝毫的不适感。
　　超市不远，匀他的温速，也得几分钟，这样闲聊下挺好，总比什么都不说强，加之我刚刚犯了错误，回想出很多与盲人相处的禁忌。
　　比如：他们看不见，最怕静，与他们相处时，最好不要冷场，我正苦于不知聊些什么，他倒主动开话题了，我正好就坡下驴。
　　看来他和我想法一致，嘿嘿~~~
　　那家超市很小，是全市连锁的，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有。员工也少的可怜，只有一个收银与一个理货。
　　我们说笑着还差几步到超市，外面摆放水果的理货大姐一看是他，立马迎上来拉着他的手，热情招呼他买什么，他说水果与水，对方就把新鲜的水果统统介绍一遍给他听，还每样拿起一颗让他摸摸结实程度，他微笑着不停的说着谢谢。
　　最后，按他要求，挑了四颗紫芯火龙果，两瓶矿泉水。他结好帐，从袋中取出一瓶给我，让我路上解渴用。
　　我没客气，欣然接受！
　　他要去的医院，坐落于本市远郊，一家国家级二甲医院，一路上光倒车就有两趟，先是坐车去火车站，搭乘郊区专线，到终点站后再搭乘小公共去医院，车程足足三个多小时，虽然一路风光不错，花红柳绿，空气好好，一月前还在本市肆虐的雾霾，早已没了踪影，可这么长途跋涉的，又要倒车，又要问路，对他一个看不见的盲人，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要不他早上向我求助时，那么犹豫与不安呢。事实摆在眼前，这苦差事，又是公益性质，也就是我，换了别人，没准真不帮忙，他还挑不出人家的不是。
　　随着车外景致由繁华变得古朴，我们从市中心来到了郊区，那家规模不大的二甲医院前。
　　我先下车，舒展下早就乏了的筋骨，帮他握好我的手肘，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兴奋的一指前方不远的医院说：“终于到了，只隔一条马路了。”
　　他同样疲惫的笑着，不忘再次和我表达谢意，“真是麻烦你了，一路上受累了。”
　　“没关系，就当短线游了，风景很美。”
　　我意识到又说错话了，跟他说风景，不是跟聋哑人说音乐多美妙一个性质吗？回头，看他倒很平静的样子，心话说，人家真那么计较，还能好好活到现在，燕雪啊，别想太多。
　　唉，双鱼是星座中最最最好的，就是太爱多想，活得有些累，我就是典型代表！
　　马路不宽，双向四车道，此时已近中午，郊区的人本就不多，我根本没等绿灯，就带着他一路小跑过了马路，直奔近在眼前的医院而去，途经人行道上的绿化带，惊喜的发现，里面尽然种着很多不高的香椿树，看着那些新长出的嫩芽，垂涎的自言自语，“炒鸡蛋一定好吃，嘻嘻！”
　　“你说什么？什么好吃？”迟怀易疑惑的问。
　　“绿化带里的香椿树，长了很多嫩芽，我说炒鸡蛋一定好吃。”
　　“哦，这样，有些人对那个味道接受不了，我倒挺喜欢的，我家门前就有几颗，每年开春后，长出新芽，我妈一准指挥我折了炒鸡蛋吃，话说，好久没吃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兴致来了，带他走到稍显僻静处，四下张望，正准备偷偷折几根时，就见院墙开了一扇门，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一副单架，上面用黄布裹着成人大小的物体，吃力的走了出来。
　　他们与我直线距离多说两米，少说也就一米五，可以说就是在我眼前走过，往不远处一辆已开了后盖的中型面包车而去。
　　我怔愣的看了两秒，方才意识到是什么时，猛得转头扎在迟怀易身前，额头与他的下巴撞出了声响，一言不发，抖的利害，脊背一阵发凉！！！
　　迟怀易显然被我的举动惊的不轻，双手不知放哪里，嘴上也不知如何问。
　　过了一会儿，那两人返回医院，聊着那是位刚刚退休，就突遇横祸的老者，家人打算大办时，迟怀易才获知我的反常因何而起，他轻柔而犹豫的拍着我的后背，低头贴着我的耳朵，轻声和我不停的抱歉，反复告诉我：“别怕，有我在呢！”
　　而我，因为出生以来的头一遭，惊吓过度，从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只知道站在迟怀易怀里发抖，过了许久才稍有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