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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色中鬼杨广染祛之 登徒子成趾生诡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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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初见杨广,宇文祛之便终日心神不宁。杨广多日未来相府,就连父亲对自己与杨广一事也是只字未提。这让她不禁疑惑,杨广对自己是一时兴起,还是一见钟情?他会不会已经忘却自己,转而在姹紫嫣红中如蝶般流连乱舞?当时深深打动他的,是自己行云流水般的琴声琴韵,还是这柔靡瑰丽的传世佳乐?抑或,只是这首曲子能让他忆起当年指挥千军、气吞河山的气魄,能让他拾掇那份盈满胜利和喜悦的过往。
素手轻弹,弹不尽百转千回少女心思。那刻的怦然心动,换来的竟是此刻倾注于琴弦的苍凉。
“姐姐。”成趾推门而入,使得她的琴声戛然而止。“你看我把谁带来了?”成趾故作玄虚,倒引起了祛之的兴趣,她仰首望去,只见杨广自成趾身后走出。祛之惊呆,数日不见他依旧那般俊逸出彩。
杨广浅浅一笑,走至祛之面前,伸手示意成趾离去,然后看着略紧张的祛之问道:“宇文小姐,这么久不见你可有思念我?”
祛之单纯,哪知掩饰。她轻抿嘴唇,低声说了句:“成趾今日怎么这般听话,不会是你答应了他什么事吧?”如此答非所问岂能瞒过杨广一双锐目,他早知祛之心思,但她因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似教坊女子那般风/骚妖媚,不过她的灵秀纯真更令杨广倾慕和珍视。见惯了太多深谙男人心、主动投怀的风月女子,也见惯了太多木讷无趣、谨小慎微的官家小姐,她们均已让杨广感到乏味无奇。
“我确实答应了成趾一件事,”见祛之眼神忽闪,似在静候下文,杨广却转而浮起一抹深笑:“我答应他以后做他姐夫。”
“你……“感到自己又被戏弄,祛之撇过脸去不再看他。她双颊缀出两朵云霞,在烛影摇红下更显明艳动人。杨广垂目深望,她煞是精美又不失柔和的胭脂色裙摆瑟瑟摇曳,竟然杨广霎时感觉灼热,真想顺其下摆而上,一探幽香。这样精致的女子,云袖舒卷、翩跹起舞会是何等意境?闺房之乐、鱼水之欢,又会是哪种风情?想到这里,杨广颇为激动。他目光一转,侧望祛之玉颜,见她低着头,纤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烛光仿佛在她眼睛四周铺泻了一片月华。终于,杨广没能按捺住心中微微升起的欲/火,伸手握住了祛之垂于身侧的酥手。
祛之被他突如其来的暧昧弄得惊慌失措,她想抽出手来,却不想杨广竟抓得更紧。
“你明明喜欢我,却从来不说。女人含蓄一次是可爱,含蓄两次便是不解风情。”杨广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中,美人在怀,果然芳香馥郁,沁得杨广心都醉了。
“你放开我,你疯了?”祛之拼命挣扎,她从未被男人这般对待,就连平日被成趾言语挑。逗,她都觉得龌龊下/流。但杨广却毫无松放之意,只沉声在祛之耳畔说道:“我想得到的,从来没有失手过,不管是什么。”他垂目隐约窥其玉肤,见她香汗淋漓,便大胆扯下祛之身上最外层的轻纱。秀肩半露,冰肌赛雪,杨广情/欲更胜,在与她推揉之下顺势将她按压在面前桌案上。
祛之破口咒骂,却不敢大声惊呼,若被父兄撞见这等丑事,自己日后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但她骂人的词句也深受其教育环境影响,无论如何动怒却仍显得极其文雅,倒让人倍觉可笑。杨广双手抚弄着她分明的锁骨,随即顺滑而下至胸前。祛之吓得眼泪涟涟,杨广见之,恻隐微动,祛之便趁其不备逃脱,并扬手狠狠给了杨广一巴掌。
“无耻禽兽,枉你贵为太子,却是这般下流卑鄙!”祛之痛骂道,杨广却恶狠盯着她数秒,一言不语。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般折辱?如玉美人,那个不是先故作矜持再婉转承欢?傲如杨广,一求求而不得,二求仍不得,他便会决然撕裂她、毁灭她,让她永生铭记得罪自己的后果!
怒火攻心,杨广陡然伸手紧紧握住她脆弱的脖颈,恶言相向:“不识好歹的贱妇,真当自己是天上的仙子,是无暇美玉?你信不信我只要向宇文化及要你,他只会对我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他的目光由飘然而下,落到她因挣扎而浅露一小寸的胸/部,继续道:“我喜欢你,不想对你硬来,我奉劝你最好乖乖配合我,不然,我便去唤成趾前来帮我,那时你只会更加丢脸!”
宇文祛之神情极其痛苦,呼吸的艰难、剧烈的疼痛、心间的创伤,这一切让她的眼泪如潮般汹涌袭来。感觉到她玉颈的不断抽动,朱唇微启似有话要言,又见她满面残泪、花容憔悴,杨广又溢出几丝不忍,他松了手,而祛之只是干咳数声,抬眼望着杨广,双目萦满了鄙夷之光。
“我宇文祛之,活了十六年,从来不知情为何物,但谁知竟会为你这样的禽兽动心。是,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可以主宰人世间的一切……但,你能不能主宰你自己的心和别人的心呢?你以为世人对你曲意逢迎便是真心待你,殊不知你若不是贵为太子,在别人心里只是一个风流的草包而已。太子殿下,不错,我是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你,但是此时我同情你、悲悯你,因为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的真心,也从来没有看清楚自己的真心。”
犹如醍醐灌顶,一语惊破梦中痴人。杨广像是有些畏惧一般不自觉地向后退去数步。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因为他们就如此时自己害怕被祛之揭露了伤疤一样害怕着自己。
祛之道完这番话后便整了整衣衫,又对哑口无言的杨广说道:“十六年,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动情的感觉了。”她轻蔑一笑,神态既有嘲弄却也携着一丝柔媚:“我想为你最后弹奏一曲《玉树后/庭/花》,从此我们天上人间,各走其路,永远不要再见。”
杨广还未答话,却见祛之已走到琴旁端然坐定,玉指轻轻将乱发撩至而后,旋即扣弦而歌:“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因方才杨广掐弄有损声带,使祛之此时音色不似平日柔婉圆亮,但她的沙沙哑音却别有一番风韵,仿佛急于呐喊,抒发内心郁结,却又受其阻力,演变成一种并非刻意为之的淡淡苍凉。
若说之前的《玉树后/庭花》显露的尽是锦帐风流、红尘缱绻,那么此时的《玉树后/庭花》散发的则是一种孤清落寞、望断繁华的凄幽气息。
二者相比,前者让杨广醉意盎然,仿若迷梦。而后者则让杨广为之一震,喟然长叹如此艳曲柔音,竟能奏出令人止不住掩面而泣的末日哀歌!
曲毕,她的红泪也已流尽。而那兀自绽放烛花的明烛,也已逼近灰烬。忽然黯淡、忽然昏沉,谁又曾记得当初的莹光和透亮?
她起身抬头,竟见杨广眼眶已湿润。其实杨广自己也难以琢磨,自己对她究竟是哪种感情?不是仅仅渴望与她柳影花阴,共赴巫山,不是将她简单看作是自己欣赏的一件精美工艺品。不是愚弄、不是玩笑、不是践踏,他突然有些鄙视此间的自己。枉他自认才子多情,枉他熟读百首情诗,枉他嗟叹前人痴愚,枉他贪恋世间云雨。难道竟对一个宇文祛之,如此束手无策?
“太子殿下,请走吧。”沉默良久,祛之还是绝情说道。她背过身去,不想让杨广看见她微红的双目,因为她竟然惊奇发觉,方才直视杨广的脆弱,自己的心间也会溢出几丝痛觉。
“宇文祛之!”杨广抛弃一切扰人心烦的思绪,在一阵静默后径自冲到祛之身侧,鼓起勇气说道:“我不走,方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更不想让你伤心。你既然说我从不知道自己的真心,那你现在是否能看出我对你,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祛之一直遏制泪水的再次喷涌,却不想倾其全力依旧无法阻挡自己情感的宣泄。她轻轻抽泣着,依旧没有回首,只轻声道:“殿下别再说了。”
“现在是你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真心!”杨广用力将祛之拉回自己面前,强迫她直视自己的双眸:“告诉我,究竟要我怎样做,你与我才能回到当时初见时的美好?”
祛之讲不出一言,除了哭泣还是哭泣。不知她是真的难以辩解自己此时的感情,还是刻意对他隐瞒自己的真心。杨广不顾她的难色,又坚定逼问着她:“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
杨广瞪大了双目,似乎异常期待祛之的芳唇能为他开启。她略一停顿,仰首认真望着他,细细柔柔道:“如果你真的有些喜欢我,那么,娶我好吗?”
杨广怔了怔,她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然而自她之前的那些女人,换来的只是杨广的满脸不屑和深深嘲讽。对于他已烦腻甚至厌弃的女人,他连那些哄骗的花言巧语都懒于开口。但是祛之不同,他觉得那是那样真挚、勇敢,方才自己那样轻薄她、作践她,真是狗彘不如!
“你可知我已有妻室儿女,你可知我比你大上十余岁?”
祛之点头道:“我根本不在乎做侍妾,我只在乎我心中所爱之人能不能爱我、保护我。我要的感情,是李夫人之于武帝,病容憔悴、绝色不再之时还能让武帝念念不忘。我要的感情,是冯小怜之于齐主高纬,后宫三千,专宠一人。我要的感情,是甄妃之于陈王,即便无法长相厮守,却能铭记她一生一世,不仅如此,还要让后人也和他一样永远缅怀她。”
祛之痴言令杨广动容不已:“你如此明事理、识大体,今生若娶你为妻,夫复何求?我晚上便返回宫中向二圣请求此事,你放心,我会尽力为之,绝不负你。”
祛之听他这样一说,且眼神又这般笃定,对方才被轻薄一事才稍有缓解。她双唇微动,话至嘴边却略一迟疑,终至未言。
“我先走了,此处是你闺房,我不便久留。”杨广凝望着她的容颜,似不舍,似留恋,似想将这清冷却美好的面容再在心中停驻片刻。但是,杨广还是背身疾步走了出去。祛之跟上几步,扶着门边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洁白胜雪的衣袂,快速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杨广走出回廊绕到花苑深处,欲朝宇文化及书房走去与其商议自己与祛之一事,谁知恰巧撞见不知从何处而来、满面邪容的宇文成趾。宇文成趾朝他拱手作揖,他见成趾似笑非笑、神情异常,便问道:“成趾,有事吗?”
“太子殿下,您可有成功与我姐姐缠绵?”成趾从不掩饰风月之事,侧首笑问杨广。
杨广摇首,成趾又道:“这是殿下第一次失手把?我早说过我姐不是寻常女子,若要硬来,只怕是会与她玉石俱焚。”成趾说罢自袖中取出一物,故作神秘道:“这是我向高人寻来的欢爱圣品,你只要给姐姐服下,我保管她立即贞女变荡/妇,不止不会拒绝殿下,还会不断哀求殿下宠爱她呢。殿下想想,我姐姐那般绝色,柳腰袅袅、玉/腿纤纤,床/笫之欢的风韵,定是叫殿下终生难忘……”
杨广,闻之一怒,他目透寒光,言语冷漠:“我劝你最好打消此念头,你若是敢用这等下流手段伤害祛之,我定会取你狗命。”
成趾惊颤,女人之于杨广,从来只是过客而已。而杨广之无情,更是令成趾自愧弗如。然而面对祛之,他为何会与之前大相径庭?想起杨广征服女人时的踌躇满志,再看此时杨广,真是判若两人、恍如一梦。成趾不解问道:“殿下莫非对姐姐是真心真意?”
“是,我要娶她。”杨广丝毫没有犹豫。
“殿下如何娶她?殿下难道忘了皇后最忌讳男人纳妾?殿下可还记得废太子的前车之鉴?想那汉王,自数年前丧妻后再未续弦,其用意一目了然,便是要以示自己长情专一,来博皇后欢心,博殿下储君之位。殿下隐忍多年,二圣又垂暮老矣,继位指日可待。难道殿下要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失二圣之心吗?”成趾说道。
“那你教我该如何做?”杨广似有些急切,成趾之言字字珠玑,他又何尝不懂呢?只是衡量再三,他依然想得祛之,想让她时时刻刻都陪在他的身边。想醉里挑灯看剑之时,她能在一旁扣弦歌之;想挥洒笔墨之时,她能垂目立于身侧为他研磨;想引吭高歌之时,她能以玉箫合奏;想行将就木、回光返照之时,是她的芳颜成为尘世间最后的定格。
“为了祛之,我姑且一试。”杨广收敛起适才不恰当的急迫之色,又回归到他惯有的平静,继续说道:“若不遂我愿,我便再想他法。我能等二圣撒手人寰,可祛之如何等?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祛之毕竟是丞相千金。若圣旨一下赐她与别人成婚,我又该如何?”杨广说罢,迈步欲离去,却又驻足回首望成趾:“你那点心思别以为能瞒过我。宇文成趾,你敢对祛之有半点非分之想,我定会让你死得极其惨烈。”他的声音中带有寒冷的愠怒,成趾闻言颤颤巍巍,忙垂首道:“成趾不敢。”杨广这才稍稍安心,决然转身离开。
此时天已完全黯淡,成趾微微仰首以为会有圆月当空,却不想一眼望去,只是无边无际、纯粹的黑暗。婆娑树影掩映着寥寥星辰,成趾回溯过往,竟发觉自他记事,似乎从未有一日品味过月华的洗礼。圆如玉盘、弯如银钩,乃是阴晴交错、时节更迭,月之变换亦是人世变迁,阴晴圆缺亘古不变。可为何在成趾眼中却从来没有见过月之圆满?
是执着于缺憾和残迹,还是浮华名利的遮蔽和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