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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独孤后斥子贪色 美祛之心碎神伤 ...

  •   杨广向二圣禀明欲纳祛之一事,文帝颇有微言,但素来奇妒的独孤后反而并未大动肝火。她只是令文帝择日召祛之入宫觐见。果然,不出三日宇文化及便接到独孤后懿旨,命其子成都速带祛之进宫。

      成都拿着懿旨来寻祛之,祛之突闻此等大事,丝毫未敢怠慢。她先让成都稍后片刻,然后便唤言姝前来为自己梳妆。因是头回进宫,祛之自然万分紧张,她虽无经验,倒也深知宫中诸多礼节以及独孤后心性。她决不能打扮过分华奢,珠翠围绕、穿金戴银必遭人口舌,恐还会激怒皇后凤颜。再者二圣从俭,独孤后更是忌恨妖艳女子,披红挂绿、一身媚骨自然也是万万不可。因此祛之只着淡紫罗衫,粉而不腻;系一白色素裙,裙摆处绣着一圈印有出水玉莲的锦纹。云髻松挽,上面插着一支珊瑚色珠钏,双鬓垂丝几缕,既端庄娴静又不失娇俏可爱。她耳著色泽素雅的玉坠,随着她每一次轻移莲步而微颤。

      一切完毕后,她由言姝搀着,推门而出与成都相视。见她容颜姣好若桃花敷面,身姿袅娜如弱柳扶风,略施脂粉、笑靥生辉,成都有一瞬竟忘却呼吸。何为惊艳,何为天人,纵然翩然出尘似洛神,不知是否能追逐这一刻的风情?

      “姐,淡雅无尘、气若幽兰,真乃仙子临凡,人间绝色。不知越女夷光泉下有知,敢不敢与你争艳一番?难怪太子殿下为你神魂颠倒,若揽得这般如玉佳人,锦绣江山又算得上什么?”言者乃是突然出现的宇文成趾,言姝见他前来赶紧俯身请安。

      祛之素来知他口无遮拦,便也不把他所说之言放于心间,只撇嘴横他一眼,不予理会。

      “成趾所言极是,祛之确实好看,我怕待会入宫见二圣,皇上也会难以自持,为你动情。”成都只道成趾玩笑一句,便也附和着逗弄祛之。

      谁知他的无心一语却令旁侧的言姝心头一颤,但她自知人微言轻,只默默垂首一言不发。

      “就是就是,”成趾又说道:“只可惜母亲去世的早,我无多大印象。但哥哥俊秀不羁,姐姐沉鱼落雁,我又生得这般好看,可见母亲也绝非一般俗色,定然是美若天仙。不然父亲怎会再未娶妻?我宇文一家,皆是情种啊。”

      成都听罢,不觉浅笑:“你说别人也就罢了,说你宇文成趾是情种,恐怕父亲也不愿担这二字。”
      “我不过就是风流多情罢了,怎不是情种了?我对我的每一个女人可都是当宝贝疼着。再说我这般玉树临风,对那些女人而言,也是造福她们是不?”成趾反驳道。

      祛之见他头颅微扬,一副洋洋得意模样,只觉他还是许多年前那个未经世事的少年,是流利背出几首北朝民歌便沾沾自喜,然后到自己面前夸耀一番的孩子。那么,究竟是什么摧毁了他曾经的天真?家庭变迁吗?时光流转吗?

      “是,是,成趾生的漂亮,自然天下女子皆为你倾心。我不与你多言了,二圣宣召,迟去总是不好的。”成都看着若有所思的祛之,说道。

      “言姝,你就不要去了。”祛之转首望着一直沉默的言姝,然后又同她与成趾告别。成趾微笑辞别她与成都,待兄妹二人走远后,成趾又笑着对一旁言姝道:“言姝,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啊?”
      “二公子你这说的什么话,言姝哪敢有这等非分之想。”
      见她双颊陡然绯红,成趾更生撩拨之意:“那你为何次次都不从我?你可知这府中的婢女多少人对我秋波传情,我都不屑一顾。只有你,才让我怦然心动,倾心不已。”成趾说罢伸手欲触其发烫的小脸,却被她撇过头躲闪开来。她说道:“二公子自重,言姝再卑贱也是小姐的贴身侍女,二公子若再执意戏弄,言姝可就要告知小姐了。”

      听她讲得如此认真,成趾放声大笑道:“我开玩笑的,你怎还当真了。”他望着言姝愈发尴尬的神色,又道:“放心吧,我不会碰我哥的女人,我素有成人之美,只会为你们牵线搭桥。”说罢他转身便走了,只留下言姝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处发愣。

      成都与祛之进宫后在一队宫监的指引下来至临芳殿,此处正是独孤皇后召见祛之的地方。跨入宫门后,宫监便尽数退下。二人绕过青石小路拾级而上,见大门虚掩并且无一人看守通报,祛之不禁有些生疑。成都粗心未察觉异样,正欲踏上最后一节玉阶时,却被祛之拉住。而恰在此时,殿内响起一妇人之音,声音不急不缓、不粗不细,却正好传入兄妹二人耳中。

      “阿摩,你当真要娶宇文家的小姐?”

      殿外二人俱是一怔,方才知晓里面乃是独孤后与太子杨广。成都觉得偷听他人攀谈有失道德,且又牵涉皇家之事,若被人发觉定会招致大祸,于是他向祛之做出一个示意离去的眼神。祛之也认为此举不妥,便想唤人前去通报皇后自己已至临芳殿外静候传召。

      她正欲转身,却又听殿内独孤后声音突然转强:“你若想要那个小狐狸精,便不要做这个太子!”
      声音之大,自然让成都与祛之听得清清楚楚。二人相视皆惊,而祛之或许是急于想听杨广回答,便又驻足聆听,成都无奈只得相陪。只听殿内果然传来杨广的声音:“自儿臣平陈凯旋奉旨与萧氏成婚,十几年来可曾纳过一位侧妃?一子二女俱是萧氏所出。但宇文祛之儿臣是真心喜欢,她才艺出众、婉丽大方、秉性柔嘉……”

      独孤后还未等他道完便怒气冲冲打断他:“那宇文祛之我早已派人打探清楚,莫看她年纪尚小,却已将你迷得丢了三魂七魄。我又听闻她素爱音律,抚琴而歌、伴乐起舞皆是一绝。阿摩,这样的女子,岂不是要成为第二个赵飞燕、张丽华?”

      独孤后言语这般犀利,宇文兄妹二人闻之一颤,彼此对视数秒后,成都认为再在此地逗留必定惹祸上身,便强行拉祛之离去。独孤后话既至此,祛之更是在意杨广所言,她推开成都,再次迈步上前,只听杨广的声音忽然转弱,但仍足以让祛之完全听清。

      “母后苦心儿臣明白。母后担心儿臣沉迷女色、不思进取,但儿臣只想要她一人,难道这也不行吗?”

      “不行!”独孤后怒拍桌案,震碎了一只精美的茶杯。茶杯清脆一响,摔得粉碎。门外祛之也听到一声动静,却不知发生何事。独孤后言辞激烈,眉头紧蹙:“你这样与你大哥又有何异?那云妃是如何以美色迷惑勇儿,从而使勇儿终日与她嬉戏不理正事?你莫非想重蹈覆辙?你再看谅儿,爱妻因病逝世,他可曾再纳一妻一妾?这样专情的男人,才是能成大事者!”

      杨广见独孤后大怒,又拿自己与废太子和汉王杨谅比较,这不是堂而皇之告诫自己当以废太子为前车之鉴,不然恐会步其后尘吗?如此一来,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唾手可得的江山顷刻却要拱手相让,岂不憋屈,岂不遗憾?但祛之该如何呢?当日许下重诺还报美人倾情,而今只能割舍美人以保江山,欲二者兼得,真的如此艰难吗?

      杨广久未言语,独孤后再无半分耐心,她逼问道:“本宫且问你,皇位与宇文祛之,孰轻孰重?若你执意娶她,本宫便会进言圣上改立谅儿为太子,你自己好好思量!”独孤后起身欲走,杨广心一狠绝,高呼母后,随即俯身重重叩首,含泪道:“儿臣知错,宇文祛之儿臣不要了,不要了!”

      犹如晴空霹雳,祛之狠狠一抖,几欲跌倒。成都伸手相扶,看着祛之眸中瞬间凝结的冷泪夺眶而出,成都自然也不好受,轻揽她秀肩以抚慰,却不想祛之竟用尽全力将他推开,然后决然转身,疾步而去。成都见状连忙跟去,宫闱之中最重礼数,祛之情绪不稳又冒冒失失,倘若犯下重罪该如何是好?

      兄妹二人离去半晌后,杨广也恭谨拜别独孤后。待他走后,一个约莫十五六岁岁的小姑娘从绣幔珠帘后轻步走来,此时正是杨广之女杨笙儿。
      “笙儿,外面情况如何?”独孤后拉着杨笙儿的手问道。
      “皇祖母大可放心,那宇文兄妹从未离去,想必您与父王的谈话他们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宇文祛之,听到父王不要她,哭得梨花带雨、伤心至极,我想她肯定是死心了。”
      “如此甚好,宇文祛之是丞相千金,料想应不是毫无脸皮之人。今日听你父王这样一说,应该也绝了她的痴心妄想。”

      “那是自然,我父王与母妃伉俪情深、琴瑟和鸣,才不要那宇文祛之介入呢。”杨笙儿撅嘴说道。独孤后侧望她,见她粉雕玉琢、亭亭玉立,不知不觉已出落得如此水灵,独孤后甚慰之,浅笑道:“笙儿长大了,不知笙儿心中可有想与他伉俪情深、琴瑟和鸣之人?”
      杨笙儿闻之娇羞万分,慌忙垂下头来,微抿红唇,却也是略带笑意的弧度。

      祛之一路疾奔,却远不及宇文成都体力,他很快便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的纤瘦皓腕,苦苦劝道:“我知道你难过,只是此处是皇宫重地,你要乱发脾气回府我任你发泄。在宫中生事,不怕有心之人添油加醋,我宇文氏一族性命堪忧吗?”

      祛之体力耗尽,心神俱疲,但依旧顽强推开成都,默默流泪一言不发。她费尽心思的妆容,她离府时镶嵌在成都心间的芙蓉玉面,竟变作此时难以言喻的惨怛。成都何忍见她这般哀伤,便又说道:“你与太子之情,本就是蜻蜓点水,所幸并未情根深种,等过些时日你自会将他遗忘,又何须为了一个虚无的缘分而轻贱自己?再说,嫁入皇家也并非幸事。”

      祛之仍旧未理,她脸颊的苍白如皑皑大雪,不然半丝细碎尘埃,除了她蜿蜒如溪的两行清泪。人心寒冷已是痛至深处,偏偏天也为之哀叹落泪,霎时间大雨倾盆而下,融化了她满脸酸楚的泪。

      “下雨了,赶紧走吧。”成都拉着她前行,她却再无反抗。然而成都并未为她突如其来的温顺感到舒心,因为他已经分明察觉祛之的身躯已如轻烟,任由狂风席卷、暴雨打落,她的灵魂在这一刻似乎已经脱离。

      此时杨广恰巧经过此处,见前方兄妹二人举止异常,他虽不知何故,但天气骤变,出于对祛之的怜惜,杨广忙夺过侍从手中油伞,朝二人快步走去。那些侍从见状也跟上前去,为杨广和宇文成都撑伞挡雨。

      杨广撑伞来至祛之面前,祛之却并未讶异,而是愤然抬目望他。见祛之满面含怒,双目红肿,杨广不解问道:“怎么了,祛之?”
      祛之不做任何解释,只狠心一把夺过油伞,将其掷于地上,并以双足一阵乱踩。她头髻散乱、衣衫尽湿,杨广心中作痛,又向身后侍从手中夺过油伞为她遮雨,却遭到她再次决然拒绝。

      “你既然不要我,为何又要来撩拨我?”祛之终于开口高声质问杨广,杨广一惊,祛之又道:“难道你想让我不顾名分与你偷香窃玉?你当我宇文祛之是长安教坊的歌姬吗?”

      头一次听祛之言语这般露骨,成都也大吃一惊。只听祛之继续说:“幸好那日未让你得逞,不然我名节尽毁以后何人敢要?”祛之扬手怒指杨广,成都看她狼狈至此,心中也觉万份苦涩。自她降生,何时有过这般凄惨的景象?风雨疾呼,打落在她单薄的身躯上更添萧索。祛之寒冷彻骨、摇摇欲坠,成都赶紧上前欲扶,却被杨广抢先一步。

      “何苦要这样惩罚自己?惩罚我?我杨广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连成趾都能明白,你为何总是不懂?我也有我的无奈啊!”大雨倾泻而下,让杨广双目蒙上一层茫茫白雾,但他能模糊看见祛之的眼泪混杂着雨水潸然落下,能感受到她的骨头刺进自己心间的疼痛。能感受到触摸她湿透衣衫的寒意宛如自己此刻内心的冰凉!

      “不要碰我!”祛之用力推他一把,望着眼眶微红的杨广,她道:“果然是花开花落不长久!后/庭花开得再好,也只是那一瞬的惊艳。是你,是你亲手毁灭了它!”祛之声嘶力竭喊道,她不愿再与杨广有过多纠缠,正欲离去却陡然感到来自心口的剧痛,她摇摇晃晃迈出几步,终于如一缕即将散去的烟雾,跌落在雨水中。

      “祛之,祛之!”成都和杨广同时惊呼,成都先于杨广讲昏厥的她打横抱起,他侧望满脸急切的杨广,道:“太子殿下不要再逼我妹妹了。祛之涉世未深,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但殿下不同,殿下身边何时缺过女人?倘若殿下还有一丝爱慕祛之,就请放她一条生路!”

      杨广之无情,竟让向来对他恭敬有加的宇文成都也出言不逊。不过他倒并未动怒,还欲向成都询问其根底,但再回神时已全然不见成都与祛之身影。杨广嘴角一勾,冷笑数声,仿佛是在嘲笑懦弱无能的自己。疾风骤雨席卷了杨广素日的清爽亮逸,他呆立雨中,任凭凉意贯穿他的每处神经,任凭寒雨与他的泪珠参杂在一起滚滚而落。
      他从未想过,只是因为一个女子,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落魄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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