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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立冬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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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华珠陪伴的日子,对秋华来说,不至于太过无趣。她身体还是弱弱的,常常下床走几步就会累,太阳很好的天气便搬着椅子去花园里晒太阳。秋华懒懒的坐在阳光下,很少会想起望月楼,似乎那段岁月似她的前生,已不需要再回首。
华珠仍旧是闲不住的,一会儿采花,一会儿刺绣,一会儿又拉着秋华聊天。时日久了,秋华便注意到,常常有个叫阿全的年轻人来找她。
阿全很高,眉宇清秀,也喜好穿一身白衣,倒少去了方歌的书生气,多了些男子汉的英气。
阿全一来,华珠便更高兴了,她唤他哥哥,阿全就宠溺的揉揉她的发。她每每只要把手一伸,阿全便能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些水粉胭脂或小吃来。
阿全是个木讷的人,华珠拉住他问什么,他总是老老实实的答,一字一句的。答得不好,华珠便揪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拧。他面露难色,支支吾吾求饶:公子不让说的。好半天华珠才肯松手,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阿全也拿她没办法,只得又去逗她开心。后来秋华便知趣了,阿全再来的时候,她便叫华珠将她扶进屋里去。
秋华是看得出来的,阿全喜欢华珠。只一个眼神,秋华便明了。
这就是年轻的爱情呵,秋华无不羡慕。
阿全一走,华珠便拉着秋华说阿全的不是。说阿全是公子的跑腿,笨得像熊一样。又或者是阿全这个人真傻,连一盒胭脂都买不好。语气娇嗔,明显是仗着人家的关爱在撒娇的小孩模样。秋华也不搭话,任她一个人在那里唧唧咋咋的说,她说的累了便又去绣花。她本不是安静的性格,常常被针刺伤手。
华珠的脾气很直,唯独在刺绣上有忍耐。
秋华好奇便问:“这是要送给谁的吧?”
华珠一听,脸色绯红,倒却大方承认:“送给公子的。公子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我想送他一幅亲手绣的刺绣。他总说我不像个女孩子。我倒要让他看看。”
秋华静默的听,微微一笑,并不做声。
华珠眼珠转了一转,又问:“公子让我问你,你有想好要去的地方吗?”
秋华楞了楞,摇了摇头。
“唉,本来我是求公子让你留下的,可公子说这里也并非什么干净之地。他怕耽误你的人生,可没有赶你的意思。公子是个重恩之人。你救过他,你就一辈子是他的恩人。”
秋华听到这话,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
日子过得平静,秋华的伤势也就好得快。转眼间就入冬了。
立冬那天,秋华来了葵水,又躺会了床。华珠忙前忙后,却始终觉得奇怪:“姐姐,你葵水怎么和我不同?”
“哪里不同?”秋华脸色苍白,声音如丝,已去了一半气力。
“血流成这样,有些吓人。”华珠老老实实的说。
“这也是第一次。没事,多吃点红枣,补得回来。”秋华反倒安慰她。
晚上公子来了。这是女性私事,华珠说:“如若不是事态严重,她也不会告知公子的。”
秋华点点头,并没有责怪之意。华珠立在一旁神色焦急。秋华苍白的躺在床上,任由着方歌把着她的脉象。秋华看见他的眉头渐渐皱起。
“奇怪。我从未遇见过这等奇怪的脉象。”公子说道。
华珠一听,抢过秋华的手来,细细把脉。
“果然奇特。一时有一时无的。我从未把过这样的脉象。”华珠颇有些医者架势的说。
但很快就被泼了冷水:“你也就把过几个人的脉而已。还真把自己当神医。”方歌仍旧是有些疲倦有些懒散的斜靠在椅子上,声音永远都是淡淡的。
华珠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开始炸毛。刚准备说话,公子便又开口:“秋华姑娘,你先前是否被人下过蛊?”
秋华点头。
望月楼里的每个人,都被下过蛊。苏春实是个下蛊高手,常常在不经意间,便让蛊虫入了身体,让人一点防备也无。
而每个月的葵水之日,血液更替,蛊虫便会随着血液一齐苏醒。如若没有得到解药镇压,下场不得而知。
秋华这才醒悟,大抵是这里的生活安逸,安逸到她不愿回想从前,连着以前的一切一齐遗忘。
“可有解药?”
“苏春实以前只给我们镇压的药,没听过有什么解药。”
“那镇压药剂一月一次?”
“恩。”
之后再无话,方歌坐在一旁,眉头紧锁,过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华珠跟了出去,只留秋华一人,这时她才犹梦初醒一般,感觉到绝望。
大概是因为大量失血的缘故,秋华老是觉得乏累,一闭上眼便像是要跌入一个无意识世界一般,浑浑噩噩。等到她转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内燃着红蜡,不知时辰。
侧脸一看,华珠坐在椅子上,手托着头在打盹。
“华珠?华珠……”她连着叫了几遍,华珠才醒。秋华见她清醒,便问:“你怎么在这里打盹?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夜了。”秋华说着伸了一个懒腰“公子让我看着你,怕你出事。”
“我没事,你回去睡吧!”秋华给她一个勉强的微笑。
“那怎么行!姐姐你刚刚睡着的时候,我看见蛊虫在你的身体里爬来爬去的了。”华珠也不知如何表达,直白的说着,反而让秋华更加心惊。
“什么意思?”
“就是你脸上一会儿一会儿就鼓个小坨,这个小坨它还会动呢,从这儿爬到这儿。”她说着还用说比划,从额头一直比到脖子上的血管,然后又接着说:“然后又隐去了。”
秋华不知如何接话,沉默的看着她。
“姐姐不用怕,我在这里陪着你就是了。”华珠伸出手来捏住秋华的右手,还是如花一样灿烂的笑容,天真无邪的,似乎没有任何忧愁。
秋华已经不知道,这种温暖和这种感动,在她的人生里,已经多少年月没有体会过。她楞了半饷后,反握住她的手说:“谢谢。”
“那里用得着谢我。你应该谢谢公子才对,公子人细心,想得也周全。”
“他来了我会谢谢他的。”
“反正啊,你也别客气来客气去的。”说完华珠起身,将快要熄灭的红烛挑了挑,又坐回来道“你也安心,公子会想办法拿到蛊虫解药的。你就再睡一会儿吧。”
“恩。”在秋华的人生里,这种温情时刻少之又少,十根手指也数的过来。她只能为之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