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田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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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若忙了一晌午，晨起来就开始做活，饭都没来及吃，等她得了空，锅里就只剩渣子了。她往锅里兑了水，又加了粮食，烧成一锅热汤，顺带蒸熟了野菜，她忙里偷闲地吃了几口，半饥半饱，就匆匆忙忙地把汤和野菜倒进了罐子里，罐子有缺口，汤水倒得不满，余下的空便搁下几把野菜，野菜尽量地不沾汤，她不愿好不易蒸熟的菜到最后又成了汤里面的点缀。她把菜根搭在罐子缺口上，然后找了个小碗当作盖子。她小心地把罐子放进篓子，她才稍微轻松了些，高声喊金宝过来，金宝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踮着脚就要往灶台上凑，沈安若一把把他拽过来，叱道，“别离那么近。”
金宝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的热汤，舔了舔嘴唇，他向着沈安若道，“姐，吃。”
沈安若道，“你早上刚吃完，现在就要？”
金宝点头，一下一下地，小鸡啄米似的。
沈安若看着他，不觉有些心酸，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活动大，饿得快，一天就两碗汤能抵什么用？沈安若转过脸去，可是这次喝了，晚上又没了，离着第二天早上还老远呢。饿的时间更长！还不如不喝！反正都习惯了。沈安若硬下心肠，“不能吃。”
“啊，不，不，金宝吃，吃！”金宝叫着，他摇头，使劲儿地摇头，急切地向着灶台奔去，他把在灶台跟前，不松手。
沈安若张了张嘴，她想要喝斥他，但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她不忍心，一个小孩子，就想要吃一点饭，这么可怜巴巴的要求。
沈安若默了一会，金宝一直眼巴巴地看她，她低了下头，轻轻道，“就一点，不许喝多。”
“嗯，嗯！”金宝欢快地点头，他趴在灶台上，闻着热乎乎的香气，十分快活。
沈安若舀了一满勺，吹了吹，再小心地喂到金宝嘴边，“不是很烫了，喝吧。”
金宝小口小口地舔，舍不得一口喝干。沈安若垂下眼，手微微发颤，勺子那么轻，她却觉得很重，很重，压在心口，像一块巨石。
金宝到底喝完了，意犹未尽。他瞅了瞅锅里剩下的汤水，问道，“留的，晚上喝？”
“嗯，晚上再热热。”
“干嘛？现在烧？”
“噢，我都忘了，唉，我喊你来，是给你说，姐姐要去田里给娘送饭。娘太辛苦了，要多吃一点。”沈安若说，“你留在家里，跟着爹玩，别到处乱跑。家里的柴也够用，用不着你。”
“哦。”金宝乖巧地点头。
“好了。”沈安若轻轻地把篓子抱在胸前，“我要走了，你去爹那里吧。”
“嗯。”金宝先一步跑到门口，把门推得大大的，他咧嘴笑道，“姐。”
沈安若走出门去，微微点了点头，“好孩子，去玩吧。”
正赶着日头最盛的时候，沈安若抱着篓子向地里走。
村里的地都在村头的东边，离着沈安若家并不算远，她走上小半会儿，便能瞧见土地肥沃的一角。农人们还在地里劳作，从晨起到黄昏，他们没有闲暇的时候，锄头一下一下地向着地里轮，有时疲累了，抹一把汗，坐在田间歇一歇，跟临近的农人唠几句闲话。然后又起了身，伶着锄头干活。这正是春种的好时候，农人们一刻不闲地伺候田地，兢兢业业，唯恐土地老爷发了脾气，他们期盼着，希望着，老天爷和土地爷都大发慈悲，能让今年有个好光景。
沈安若看着这情境，难免会想起过去那个时代。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无处不在的科技，从种子到松土机到收割机，似乎农民的手脚已经被这些东西解放了，他们应该是无忧无虑的等待收获了。或许有些是这样的，因为它真是一个光明的时代，但同样的，黑暗也无所不在。人们面前有各种各样的事物，人们仍然一无所有。沈安若微微叹气，她摇了摇头，农民，在哪一个时代都是最底下的阶层，他们付出他们能够付出的一切，却得不到他们应该得到的。
王寡妇汗流浃背地田地里耕作，她是个干活的好手，种的庄稼一向不错。不过一个人的劳力总是有限，她家的地不少，有沈书生留下的，还有金老大家的，算一算，大约有六亩。她一个人累死累活也就种上四五亩，还常常因为贪心种坏，有时得的粮食多了，质量便不成了。而种的少了，长得虽好些，一家老小却吃不饱了。王寡妇像一头老牛，拖着后面的老老少少，她累得快爬不动了，后面嗷嗷待哺的声音却一直不停，她被刺痛了，便只能咬着牙爬。她实在辛苦。
沈安若见王寡妇一天天地在地里忙活，天不亮便出了门，摸黑了才赶回来，没有一日不是精疲力尽。她心里便有些担心，生怕王寡妇累死在田里。她先是劝她，总让她歇一歇。她开始还敷衍地应应，后来便急了，指着沈安若吼，“歇，歇什么呀！？地怎么办啊？！你种啊！？还是谁种？！老娘要歇着了，你们都得饿死！！！”沈安若便闭了嘴，不再劝说。到了今天，她做了一顿热饭，给王寡妇送来，就是想让她能歇一下，吃口热饭。她是真怕她死了，那时她会怎么样，沈安若不敢想，她对王寡妇有爱，因为她对她好，可更多的是，她得靠着她，她就是一颗菟丝子，缠绕在强大的植物上，靠着她活。
“娘！”沈安若站在田间的路上喊一嗓子。
王寡妇诧异地转过头，一瞧见她，便匆匆忙忙地落下家伙，跑了过来，“咋了？！出啥事了？”
“没，没有。”沈安若道，“娘，没事。”
“哎呀，你吓死我了。”王寡妇舒一口气，“我还以为又闹啥事了，还好来，没事啊！哎，你跑来干嘛？”
“娘，我来给你送饭。”沈安若把篓子搁在地上，小心地捧出罐子，罐子还是温热的，打开盖子，一股热气飘了出来，沈安若把罐子递给王寡妇，“娘，你在田里累，我今儿做了饭，专给你送过来。你吃，吃了才有力气。”
王寡妇低着头，像是没有表情的样子，她咳一声，把罐子递到嘴边，咕嘟咕嘟地连喝几口，“那啥，安子，给我折两根树枝子。我看还有野菜。”然后，她仍低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哦，我没拿筷子。嗯，娘，你等着。”沈安若在田边的小树前，找了两根平直的树枝，折下来，她把上面的小枝丫扯干净，跑着到了王寡妇身边，“娘，用吧。”
“嗯。”王寡妇用树枝夹起野菜，大口大口地嚼几下，片刻便吃了干净。
沈安若笑道，“娘，吃饱了嘛？”
“嗯，吃饱了。吃得挺好。”王寡妇把罐子收拾好，放到篓子里，又帮着沈安若背上，她便又去了田里，“你家去吧。”
沈安若走在回去的路上，沿着化了冰的溪水，沿着一路的翠柳，向前走。柳树新抽出嫩叶，娇嫩的颜色，随风摇摆开来，像是一串欢笑着的风铃，绿色的风铃。沈安若在风和柳叶的陪伴下，感到心情很好，很满足。
于是她笑了，单薄的衣裳，瘦削的身形，和着少女美丽的笑容，像是开在贫瘠土地里的一朵花。
“安若！安若！”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回头，有一个人影，离得还很远，声音却是响亮的传了过来。沈安若侧着身子，清秀的眉目微微皱起，她有些疑惑，认不出那人是谁。可这副颦颦的神色，落在人的眼里，是二月豆蔻的美丽。
一个健壮的少年，有些发傻地笑着，站在了沈安若面前，沈安若瞟了他一眼，他笑得更傻了，挠着头，一句话不说。
沈安若眨了下眼，笑道，“我正要回家呢。”
“啊，嗯。嗯，哈哈。”少年不好意思地笑，偷眼看了下沈安若，嗓门忽然地大了起来，“那，那啥，我送你回去吧！”
“你不去田里？”沈安若道，“大人们都忙着呢。你爹他……”
“噢，我爹，啊，没事，没事的。”少年挠着头，似乎有些害怕，但又不愿表现出来，他的声音更大了，简直像是喊了，“走吧！我送你走！”
“哦，那好吧。”沈安若笑了笑。
她和少年一路走着，很有意思的一路，她很少和这样憨厚的人接触，就是一张白纸，有一点的黑墨，便自己扯着嗓门宣布了，这是一个率直而憨厚的人。能让人一眼看穿的人。
沈安若和他说了几句，便知道了他是谁，他是谁家的孩子，他家里又是怎样的。她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穿着和他健壮的身体，笑得更好看了。她站在门前，对着他笑，“谢谢你啊，金水哥儿。”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田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