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负清平》孟随波

3、荒烟蔓草，生不由己

　　算起来，西郊的墓园离慕家所在的丰水区馨园不是很远，但是慕清平从学校接了慕凡到家，慕景泰还没有回来。

　　慕凡今年刚上大一，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一点禁不住饿，进门刚放下书包就嚷嚷着要吃饭，慕清平和刘婶合力安抚了好一阵他才妥协，吃了一点零食充数，答应等爸爸回来再开饭。

　　其实，慕凡会这么做，并非出自真心，他是想趁机对姐姐撒撒娇，平时，爸爸怕他闹姐姐，对他看管得紧，他哪敢造次。

　　刘婶听说是慕清平主动叫爸爸和弟弟回来一起吃晚饭，立刻笑得合不拢嘴，欢天喜地的跑厨房摆弄出一大桌子的菜，让慕清平姐弟俩咋舌不已。

　　原本说好的是他们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顿便饭，谁知，等到饭菜端上桌子摆放好，莫名其妙的就多出两个不速之客——陈青桐和贺莲柔。

　　她们两个没有提前打招呼就大喇喇跑过来蹭饭，着实给了刘婶一个措手不及，弄的厨房好一阵手忙脚乱。不过还好刘婶今天不但多煮了菜，饭也没少煮，这样一来，多添两双筷子而已。

　　说起来，陈青桐和贺莲柔算得上慕清平仅有的两个好朋友了。当年，她高中还没有毕业就擅自休了学，然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怎么见人，没什么机会见外人不说，她本身也比较排斥面对陌生人。所以，八年来，陪在她身边的，除了家人就是贺莲柔和陈青桐了。这两个人，一冷一热，带给慕清平不仅仅是温热的友情，还弥补了许多因为林若宣的离开，划下的空白。

　　慕清平不太喜欢出门，人多的地方，都会让她感觉不自在，所以，她们三个人见面大多数都是陈青桐和贺莲柔兴师动众的跑来慕家。次数多了，慕家上下也就见怪不怪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等到刘婶收拾完残局，送上饭后水果，陈青桐看时间还早，便没有立即告辞而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拉了慕清平和贺莲柔跑上楼说悄悄话去了。

　　慕景泰目送她们几个上楼，眉间，嘴角满是纵容。有人愿意陪伴女儿，排遣寂寞，他自然高兴。

　　关上门，陈青桐自来熟的寻了墙角沙发的坐下，然后，贺莲柔和慕清平依次坐下。这是早前陈青桐定下的“规矩”，要求她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绝对不能分开坐，三个人一定要黏在一起。起初这种事情对于慕清平来说很难做到，可是，陈青桐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她想做到的事情，从来不管别人拒绝与否，反正，她总能让自己的想法顺利实现。这种强制，在我们正常人看来或许难以忍受，对于慕清平来说，却是难得的温柔体验。

　　一般来说，先开口的那个人，是陈青桐。

　　“清平，你听说了没有？林若宣回来了！”

　　慕清平知道她们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在这个时间过来，而且，莲莲多半是被青桐硬拉过来的，可她没想到事情会牵涉到林若宣。

　　她们三个人之间从来没有秘密，她和林若宣的过往，哪怕是一丝一毫，她都没有对青桐和莲莲隐瞒。

　　想来，林若宣这次回来确实在清源市影响甚大的吧，怪不得，惊动了青桐。原来，他已经这么厉害了，慕清平暗暗心惊。

　　贺莲柔和慕清平一样都不爱说话，听见陈青桐发问，她怕清平难过，又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笨拙的握住慕清平冰凉的手，反复揉搓，默默传达关心。

　　“你要怎么办？他明显是冲着慕家来的！”陈青桐看出她的不安，心里也是打鼓。

　　慕清平展颜，虚弱地笑，“我能怎么办呢？”

　　陈青桐词穷，来的路上想好的对策统统不翼而飞，慕清平无助的眼神立即让她联想到她八年前站在学校顶楼是的悲切。她学着贺莲柔握紧慕清平的另一只手，直视她的眼睛，恍如要透过那双眼睛打败慕清平灵魂深处的所有恐惧。“到底要怎么做我还没有想好，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林若宣欺负到你头上的！答应我，无论论如何，不要做傻事，你还有爸爸，弟弟，还有我们！天塌下来了，我们帮你顶着，我们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慕清平从来不知道，这样无知无感的自己，竟然被如此多的人小心庇佑，深深在意。此时此刻，泛滥成灾的幸福泡泡在胸口胡乱炸开，她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唯有拼命点头。

　　本来哭过了，陈青桐是建议吃一下补水的水果再走，没成想，人算不如天算，贺莲柔的先生霍达忽然打电话过来说是要“顺路”接她回家。贺莲柔一走，陈青桐感觉没意思也一并要走。没办法，慕清平慌忙擦干泪痕，送她们下楼。走到楼梯的时候，大老远就听到慕凡在楼下咆哮，声音很大。

　　“爸爸，你不要随便代替姐姐做决定好不好！”楼下的客厅里，慕凡甫听见爸爸说要送姐姐去澳大利亚的消息，当即，重重的放下手上的咖啡杯，激动地站起来。“为什么要强迫姐姐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八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难道您看不出她很不情愿的吗？！”

　　慕景泰不是没料到这样的结果，所以，他倒没有太强烈的反应，而是继续静下心来安静喝茶。“你不想去的话，可以继续留在国内，你姐姐她一定要去澳大利亚，谁也改变不了。”

　　“爸爸！”慕凡怒吼，不敢相信敬极爱极的爸爸竟然会有如此独裁冷酷的一面。

　　几乎是同时，争吵的父子俩看见慕清平挽着贺莲柔和陈青桐从楼上下来。

　　慕清平咬咬牙，忍了又忍，“爸爸，青桐和莲莲要走了，我去送送她们。”

　　慕景泰很快换上和蔼的笑，嘱咐她们路上小心，下次再来玩云云。

　　不约而同的，大家都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慕清平送走贺莲柔和陈青桐并没有立即回屋，她站在门口，手扶上冰凉的栏杆，整颗心，茫然无措。爸爸，决定要把她送走了吗？

　　“姐姐，你得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没有人能够替你生活，你必须学会说不！”慕凡看不惯那样哀伤的姐姐，他站在慕清平身后，慢慢靠近。“姐姐，想想你到底要什么？”

　　我到底要什么呢？

　　慕清平看看弟弟，又看看立在门口的爸爸，过了半天，才敢开口，“我一直都无所谓的。”

　　然而，下一秒，慕凡的失望还来不及上脸，慕景泰恍然的心还没能彻底放下的时候，她又说，“可是，这一次，我想留在你们身边。可以吗？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