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梦空留马行处》行路远

7、第 7 章

　　第二日起来，精神好了许多，也不必上课。我便晃到院子里走走，却突然看到狄年带着王言玉来了。狄年看到我，冷淡地说：“王师父听说你生病，特地来看望。”我点点头，狄年便退下了。

　　王言玉笑笑，说：“看来文元小姐好了许多。”我撇撇嘴，说：“你可是觉得我们可以继续上课了？”王言玉不好意思一笑，说：“不。只是既然文元小姐没事，不如由在下陪着出去走走。我听说小姐一直在家从不外出，今日算我感谢赠玉，带小姐出去踏青。”

　　我疑惑地看向他，白净好看的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想这狄怀英其实并没有禁止我出去，再说被韩放送到这里，说明这并州是个安全的地方。好久没出去逛过街了，感觉都跟不上这时代的步伐了。

　　我瞧着王言玉，说：“我们不出城踏青，就在这并州城里好好逛逛可行？”他笑着点头。

　　晃到外面，我才算是见识到了贞观之治后的大唐盛世。街上人潮涌动，华服者甚多，进出酒楼商铺的女子也不少。可见国富安康，民风自由。我把手背在身后，有些感慨地看着这派繁华。

　　身边的王言玉看着我，几次欲开口说话却都犹豫着。我看向他，问道：“有什么事吗？”他灿烂一笑，说：“这个，今天邀文元小姐出来，其实是想请你去我表妹家一趟。”

　　我道：“该不是为了那玉吗？”王言玉摇头：“是我表叔父请我来做文元小姐的师父，他们也一直表示有机会请你去他们家坐坐。”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他微皱着眉说：“其实我也十分奇怪。其实不瞒小姐，我秋天便要去京里上任，并不能教导小姐许久。可是我叔父却请我一定来接替魏师父。并要我有机会带你去他们家。”

　　我盯着他，说：“你告诉我这些，倒叫我生了奇怪。如果你不说，直接请我去，我未必会拒绝。”他难得严肃地说：“我也是心有疑惑，所以虽然答应帮表妹家的忙，却还是希望不要给文元小姐带来麻烦。”

　　我一笑，说：“他们这样安排，也是费了心的，我去见见也无妨。反正管家是看着你带我出的狄府。”他也笑了，说：“在下自会保证文元小姐的安全。”我想你见了你表妹的络子就成了那个样子，这会她人在那里，你不帮他们就不错了，还保我呢。

　　心里充满疑惑和对未知的好奇，我随着王言玉去了秦家。

　　坐在正厅里，我打量起这华贵的府宅。狄府统共没几个丫鬟，而这这里光是守在厅里的丫鬟就不下四五个。王言玉却是平静地看着我。

　　一会，就见一个中年男子走进，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他们看向我，先是一怔，然后突然对四下说：“你们都退下吧。”待厅里的人都退下，王言玉的眉头皱得更深，我也紧张起来。

　　那两个人应该就是王言玉的表叔父和表妹，我正要拜见行礼，却突然见他们双双给我跪下。我被惊到，大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那男子低声道：“您真的失去记忆了吗？看到我们父女竟如此陌生，现在还未记起我们。”

　　我有些明白情况了，应该是跟我神秘的身份有关吧。我强压下紧张，淡淡地说：“我的确失去了过去十几年的记忆，并不认得你们两位，你们还是先起了说话吧。”

　　那女子搀扶起男子，看着我，摇摇头：“你不是念安妹妹，她从没有这样无忧的神情，她的眉从来没有舒展过。”我看向同样注视我的男子，他无奈地看着我，说：“你当真不记得自己是谁？”我摇头。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犹豫，最后看定我，下决心似地说道：“我虽知你曾为自己的身份忧而求死，但是现在时机有变，请容我为大隋着想，不得不告诉你真相。你就是前隋公主的后人，赐姓杨，杨念安。”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王言玉。他却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拉住我的手，对男子说：“表叔父，你不可这样牵涉文元小姐。我要带她离开了。”那女子拉住王言玉说：“现在大唐皇帝昏庸，朝内皇后处政，人心不稳，正是我们最佳的机会。”

　　我冷笑一声：“你们有什么机会？现在国富民强，人心归一。你们以为拉上我这个亡国公主的后人就可以起事造反么？莫不是为了你们的私心要拿我做幌子吧。”这情节虽然恶俗，却也很危险。真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是这样麻烦，太敏感了，难怪狄怀英讳莫如深。我必须明确自己的态度，不能给他们幻想的机会。

　　那男子再看向我时，眼里的恭敬没有了，而是一片冷静深沉，他沉声说：“公主，不管你怎么想，我们整个组织的使命却不可轻易改变。”我看着他，阴冷地说：“你信不信我会投靠朝廷，帮助剿灭你们。”

　　他盯着我，眼里透过杀机，随后说：“我们是大隋的臣民，一心为了杨家，公主怎可有这样的想法。”我淡淡地说：“现在我有自己的生活，断不会助你们成事。不管是今天还是日后，你对我做什么，都有人查得到这里来。你不想影响大局，还是放过我为好。”

　　那女子突然冷笑一声，道：“看来苏姑娘没有说错，你和狄怀英果然关系不一般。”这苏姑娘难道是说苏乐和，看来她的来历果然不简单，只是狄怀英也应该有所怀疑，却为什么要留下她。

　　看我不言语，王言玉握紧我的手，说：“表妹，我要带文元离开了。你们今天把这样的事情牵涉到我和文元，我们不会透露半分，但也请你们日后不要强人所难。”

　　女子看向王言玉，有一丝伤心：“你，就这样害怕么？今天让你知道，并不是为了牵涉到你，只是把你当作自己人，你却这般畏缩。”王言玉温柔地看着她，说：“表妹，如果现在民不聊生，如隋末乱世，我定会全力助你们。可是，现在这样的世道，你们造反，不是为了私心权利吗？”

　　那男子低声打断王言玉的话，说：“公主，你当真以为日后可以和狄怀英平静而居吗？他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会升进朝廷。那个时候，你的存在不仅威胁到自己，也会给他带来祸端。”

　　是，这些，在我听到自己的身份那刻就明白了。但是我也明白狄怀英是有应付一切的把握，才会给我承诺。而且历史不会改变，他的人生不会因为我而改变。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待在他身边，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说过，我知道的那天，就是我们分离的时候。

　　王言玉不愿多留，拉住我的手就向外面走去。

　　到了街上，他才红着脸松开我的手。我无暇去安抚他过于纯洁的心灵，只认真地对他说：“今天你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但是只要你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低声说：“文元，你是个聪明的人，我也很佩服你的胸襟和智慧。你能够明白大局就好，千万不要去造反。”我想，自己只不过了解历史的是非，而且并不看重和杨家的血脉，哪里来的胸襟和智慧呢？

　　心里有些好笑，但还是严肃地板起脸，说：“你也不要为了你的表妹，再给我找麻烦。”他突然涨红脸，呆气地说：“这，我和表妹虽然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我娘告诉我是，是，非她不娶，我这是这么想的。”

　　我打断他的话：“你是为日后给我找麻烦在找借口吗？”

　　他忙摇着头，说：“不是，不是，虽然我是个专一孝顺的人。但是在这种国家大义上，我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而且文元小姐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本就不该干涉。”这个人虽然在感情和礼教上比较呆板，但是还是很有自己的想法的，暂且相信他的定力吧。

　　回到家里，我第一件事就是想找苏乐和，让她离开。可是想了一下，狄怀英这样聪明的人早就该怀疑她，说不定早查清了她的底细。如果我赶走了她，不是就表明自己知道了真相吗？

　　算了，不知道不也一样过下去了吗？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吧。这个上午，就当我从没出过这个门。

　　下午，狄怀英很早就回来了。他看我在书房，笑道：“怎么这样用功，还以为你要借这病懒上几天呢。”我得意地说：“我身体好着呢，早上就好了，还和王师父到街上去了呢。”他没什么反应，依旧是温柔地看着我笑。

　　随后，我拉他坐下，然后靠在他身上，满足地蹭着。他有些好笑，道：“说你是个孩子，还真是。”我不满地说：“再说我是个孩子，我就，就强，那个你了。”他一愣，随后叹道：“你这是跟谁学来的？”我总不能学是看电视学的吧。想了想，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桃花脸。

　　我认真而无辜地说：“王师父说的，我学好了武，就可以随便追求自己的心上人。文的说不通，可以用武的上。”他笑出了声，说：“你当真以为我没有调查过王师父吗？他行事温和有度，尤其在男女之事上，十分检点，断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捶着某人的背，说：“那你就当我是自己生来就学会这些的。”没事这么精明就算了，还这么直白，一点都不知道留面子，我也是要面子的。打，打，打，重一点，让他明白这次的教训才好。

　　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狄年在外面咳嗽，道：“大人，该用晚饭了。”我笑了笑，说：“管家喉咙总这么不舒服，也不好，什么时候我们定了，让他也好歇歇。”狄怀英看着我，眼里带着笑，说：“这样那样的理由你都说的出，也不害羞。”我想自己要是害羞，你早被抢走了。

　　和狄怀英刚坐下，我却看见是苏乐和来伺候上菜。因为狄年的防范，她一般是不安排在狄怀英面前伺候的。突然想到，这到底是狄年的安排，还是狄怀英的安排呢？事情，或许一开始就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可是她今天来这里伺候，是有些反常的。只见狄年注视着她，表情比较冷淡。苏乐和却视而不见，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也装作视而不见，一边吃饭，一边和狄怀英聊天。

　　晚上，上完夜课，我正要回房，被苏乐和拦住。她轻轻地笑着：“以前你什么都不知道便罢了，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竟然还无耻地贪恋这里的生活，不知道为大隋—”

　　“停，苏姑娘。”我打断她过于激烈的言辞，说“我是个无耻的人，国仇家恨都比不上一个狄怀英。不过你也不过是为你们组织卖命的下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

　　她狠狠盯着我，我继续说：“你出于什么居心这么希望我跟着别人去造反，打乱百姓平静的生活，让他们又深陷战争。”她深吸一口气，说：“你果然不是原来的杨念安。以前我以为你是装作不认识我，却没有试探你的机会，不想，你果真如同换了一个人。韩放把你送到这里其实根本没有用，倒是你那次轻生给了你一个新的生命。”

　　我说：“没错，就是一个新的生命，所以你们不用妄想了。”她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和狄怀英，会走多远。”我边走过她，边低声道：“嫉妒是一剂苦药，你是个聪明人，何必也去尝试呢？”身后，是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