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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南行趣实夥 前路忧良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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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琴闻说宝钗要将自己留下,当即到蘅芜苑来理论。宝钗堵着耳朵听她一顿抱怨:“我嫂子也就罢了,干嘛你们都去玩乐,偏把我锁起来,我知道你们不待见我,可也用不着这生变着法儿地算计。”宝钗叹道:“梅家怎麽还不把你接走,以后耳根子也清净些。”宝琴道:“瞧,我说吧。”宝钗拍拍一边正羞着的岫烟,一边道:“我自知道是为你好便成了,才不跟你噜嗦,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自有邢妹妹慢慢调教你。”宝琴知道无望,大哭着出去:“坏宝钗姐姐,臭宝钗姐姐,菩萨保佑你嫁个厉害的才见在我眼里呢!”宝钗无奈,道:“这孩子……”岫烟道:“依我说,倒不必过于拘她,反不好了。”宝钗道:“南边似有几处对梅翰林不利的呢,我因此想着宁可避开了为好。”岫烟猛醒道:“原来如此,到底要靠姐姐。”
就这般,贾赦、贾政等好生送走了贾母一行人,除薛蟠外,还有贾芸、贾蔷跟着,家里人派了余禄、林之孝,带着得力人手一路拥卫,在途无非行路乘骄、走马观花,好容易到得南京荣府老宅。待守宅的家人打点好,湘云第一个闯将开来,左瞧右看,百般好奇。黛玉自度道:“南边竟是比京里好得多,让人见了就能安下心。”宝玉道:“这皆是因林妹妹喜好宁静之故。”探春道:“果然好,也多了分森然气象,稳重淡定。”薛蟠忽然冒出来道:“堪配妹妹呢,我跟老太太说说,咱们大伙儿都搬来,一块儿住吧。”黛玉、探春忙回避了,宝玉当在中间。宝钗责道:“哥哥好不晓事,这里有姑娘们呢,还和在家似的瞎闯。”薛蟠笑道:“我这不是高兴吗。”宝钗道:“快跟我去请过安,咱们回家里收拾东西了。”薛蟠道:“唉,别啊,才刚到,急甚麽……”饶是他百般哀求,仍当不住宝钗雷厉风行。
是晚,黛玉因旅途劳顿,便早早地躺下了,却一时睡不着,便闲来听着外间丫头们说话。但闻春纤嘻嘻笑道:“你们不知道,我方才和文杏玩来着,看见三姑娘,竟成了夜游神,掐她都不醒的。就这样,两手张着一步步往前挪,乍一瞧,还挺吓人的呢。”“砰”“哎呦~~”正说着,隔壁忽而传来大声。春纤道:“这是怎麽了?”紫鹃道:“还用问,云姑娘又从床上掉下来了呗。从前她在潇湘馆,夜里便从没安生过,有一回自己被衾蹬了,却拽了我们姑娘的盖着,争些儿害姑娘着凉呢。”“呼噜~~”雪雁道:“这又是甚麽?”春纤道:“这回我知道呢,二奶奶好容易得个假,歇得可带劲哩,这不,呼噜也练出来了。”
黛玉正抿着嘴吃吃地笑,却听雪雁道:“哎呀,宝姑娘好,快进来,不知我们姑娘睡没睡下,先悄悄打帘看看吧。”黛玉当即高声道:“我醒着呢,你们快让姐姐进来。”三人随引宝钗到后面来,备了茶,自去自作自事,让她们姐妹说体己话。宝钗先道:“难得你先躺下了,常日那回不熬到三四更的。”黛玉道:“有些累呢,却又精神极好,只索望着床顶干瞪眼呗。”宝钗笑道:“你既有精神,我就趁势给道喜吧。”黛玉奇道:“有甚麽喜?”宝钗笑道:“这一路上少不得给人看了去,我哥哥着实惊叹,见了以后目为天人,看来早打好提亲的主意了,以后咱们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因连呼“嫂嫂”。黛玉拿拳头不绝擂去,叫道:“你们这些烂了肠子的,没一起好人!”宝钗将她箍住,道:“也算我哥哥有眼力,知道那才是好样的,今后有嫂嫂圈住他,全家可不都放心了吗。”黛玉道:“好哇,更说出好的来了,人皆当你是正经人,原来就是这麽正经!看我回去不叫姨妈打你!”宝钗笑道:“别恼别恼,我早替你当下了,斥了他顿好的,你这嫂子是当不成了。还是这麽着,禁不住玩笑。”黛玉道:“你也不想想凭甚麽打趣人。是了,说正经的,我问你……”宝钗道:“嗯?”黛玉道:“近来又长了几斤了?”宝钗立时按倒她,在其身上肆意搔挠,道:“还有面皮数落我,你原是刻薄人的祖师爷,这会儿我倒要看看,你身上究有几块痒痒肉?”黛玉告饶道:“好姐姐,我再不敢啦,啊哈哈……”
“你们作甚麽呢,这生高兴?”话声起处,宝玉掀帘而入,黛玉起身理鬓道:“偏是这个扫兴的来了,难得独自和姐姐乐一乐。”宝钗也早端坐开来。宝玉笑道:“啊,是我的不是,这里向好姐姐好妹妹赔不是了。”黛玉一笑,道:“别理他,我们自谈我们的,说正经,这南边竟别有一番好处,倒颇可人。”宝钗道:“我只当唯云丫头少不得新鲜,原来你也是个不安生的。”
宝玉乐得在傍听她们说话,一时摆弄下置的貔貅,一时翻几页书,见钗黛如此和睦,不禁要手舞足蹈开来了。宝钗聊了一会儿,发觉宝玉正痴痴地望着自己二人,遂噤声斜视了。黛玉省得,叱道:“混世魔王,你定又不知想出甚麽好的来了,快快招来,否则我叫凤姐姐炮制你呢!”宝玉搔搔后脑,说道:“我在想,世上怎会有姐姐跟妹妹这对绝代双姝,平分秋色,各占一种独特风韵,古时的湘夫人便是指你们了。”这话甫一出口,自己便也觉得不对,全不知说甚麽圜转为好,于是只得一揖之下忙忙逃出。屋内一时寂然,还是宝钗先破僵局道:“妹妹千万别多心,他向来莽莽撞撞的,却不是要得罪人,你也知道的。”黛玉道:“我干嘛要为他多心,倒是怕姐姐不快呢。”“今宵不尽兴,更有月明期”,二人当下皆未以为意。
凤姐独自南来原是不放心贾琏的,但转而一想,若让他也跟来反倒又要生出些新相好,自己再怎麽防范,千密也得有一疏,却不如仍待在京中不易生事,所以索性派了人盯着,自己安心南来。第二日起了一早,扶了平儿往议事厅去,却发见宝钗已在从头整理了。凤姐道:“呦,我只当自己从来最勤快,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啊。”宝钗道:“谁敢跟你比呢,我因晚上偶然想些事情,睡不太着,到中午要再歇歇呢。”这时,探春进来道:“不好意思,我竟迟了,咱们这就开始吧。”就这样,几人小试身手,只两个时辰便将荣府一切安排妥当,其后合计商号的事。凤姐与几人跑里跑外,忙这忙那,渐有不胜之态,心想如此下去如何是好?平儿私下里荐她早起在园子里跑上一跑,神清气爽,还增体力。凤姐坚持了几天,果觉有效,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何不叫宝钗等也行此法,终究是对众人有好处的。于是派人传出话去,叫相应人等应许,明日起自己亲自点卯,有不到的定不依的。
就这样,第二日一大早,黛玉、宝钗、探春、湘云站了一排,凤姐执鞭教训。但听她道:“你们几个以后都是要作管家奶奶的,没有过硬的身子怎麽成?那些个下人不都得反了,欺负到你头上?尤其是颦丫头,风吹吹就倒了,身上没几斤肉,一提就起来的,都要给我练好过来!趁着这会儿有空儿,我来亲自督导你们!”啪,湘云鼻子里的瞌睡泡破了,她竟是站着也能睡着。凤姐额上青筋一见,鞭子一响,喝道:“先给我绕着园子跑十圈!”黛玉惊道:“十圈?呜呼呀,你还是直截勒死我算了。”凤姐道:“颦儿跑不动可以走下来,但不许停,其他人都好好地跑!”又一声鞭响,吓得几人忙活动开来。
呜~~,湘云象一阵风似的出去了。探春叹道:“唉,这一个竟是不用练呢。”三圈过后,宝钗已然不支,央求道:“三丫头,拉我把。”探春勉强带她一起跑。黛玉则一步一踮脚地在傍蹓跶,美滋滋地道:“生活真美好啊,生命在于运动。”看得二女眼中直冒火。呜呜~~,湘云又窜了过去,跑得昏了头,出园去了。巧姐在凤姐身边呼道:“姑姑们加把劲!”探春道:“你、你偏心,为何不让姐儿跟我们一起跑?”
累了一上午,终于该开饭了,湘云大嚷道:“呜哇,不知吃甚麽好东西?”黛玉扇着凉道:“累死了,这时就是一整只烤猪,我也能全吃下去。”咣,话声方落,袭人释下一盘烤乳猪,笑道:“姑娘是神算呢,二奶奶吩咐给你加餐,正是这玩意。”黛玉眼前一黑,向后歪倒,潇湘馆的人在一边大呼小叫。宝钗拿起自己面前盘中物道:“平儿,这是甚麽?”平儿道:“苹果啊。”宝钗道:“我知道,我就吃……这些?”平儿道:“二奶奶说了,宝姑娘有福相虽好,但过犹不及,还是防着些吧。”湘云早动筷大嚼连呼:“人间美味!不知是谁的手艺?鸳鸯姐姐,你也尝些。”鸳鸯捂住嘴,险些吐了出来,连忙摆手婉拒。探春叹道:“唉,天之降大任于斯人也……”咬了口盘中的生胡萝卜。门口,翠缕向莺儿道:“咱们姑娘受得了吗?”莺儿道:“唉,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宝钗得凤姐、探春二杰鼎力相助,又有黛玉在傍屡荐奇策,只数月之期便大收效用。薛家在南京原本底子不弱于京中,当时以其地为基,竟大大作将开来,广布江南,与北边连成一片。几人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达此,后来晓得,自然欢喜。是日,几人照常在议事厅商讨,黛玉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插个嘴,其余多在把玩摆设。忽而薛家伙计禀报,一群苗人来拜,指名要见宝钗。凤姐道:“苗人?没记得咱们跟那些人有交情。”探春道:“且会会再说。”
几人因由宝钗打头,出到前厅,便有一珠冠苗衫的年青女子偕二侍从向几人行礼。张德辉已在此,当即道:“当家的,这位是白苗族长阿奴姑娘,族长大人,这位就是我们当家的了。”(仙剑人物再次前来客串)阿奴微微一笑,道:“薛掌柜,幸会,当今天下,谁人不闻恒舒号的大名,我们便是慕名而来。”宝钗还礼道:“岂敢,族长请坐。”几人落座,阿奴叙下来因道:“各位想也知道,我们白苗族向与汉家极睦,亦不禁通婚,多有汉人在苗疆我们地界行商。通商自然有利我二族,但其间大碍繁多,患虑也极多,因此我们想着请个精干的大商号专管这事,也好令一切皆宿正轨,而我们当然不能略去天下第一的恒舒号。”宝钗道:“族长谬赞了,此事我已知晓,极承青眼,尚请容薛某同众人商议一番,族长不用客气,就与贵从在敝处住下,想来不久就可给您一个明确答复了。”阿奴笑道:“当家的既这麽说,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因由张德辉引向后面客房。
依凤姐的意思,当时便要答应下来。宝钗却虑这一来事务繁多,照看不来,又或有几人虑不到的险处,因便要退步抽身。探春却不想轻易弃了这锻炼良机,也虑到时掣肘,一时一言不发,黛玉见她们愁眉苦脸的模样,遂点道:“你们原先都拔尖得甚麽似的,怎麽这回儿尽蔫了?这事岂不好办,且先拿小处试一试,等果见无碍,再应下大宗,不就完了?”就这般,众人依计而行,详向阿奴叙明打算,只先揽了云南一省的生意。薛家商号里原有不少闯过岭南,走过草海的,宝钗便将他们都归拢来,群策群力,施行开来,月余后果然收效,其后慢慢将两广、两湖也纳入进来,恒舒号愈作得大了。
其中宝钗决断之功自是最大,这日晚间众人为其摆酒庆功。宝钗见黛玉欠席,因问:“颦儿何在?”宝玉道:“林妹妹说要亲为姐姐择好花插瓶,这会子当耽在园子里吧。”众人推杯换盏了一阵,黛玉仍不见来。探春道:“酒也够了,不如且散,同去看看林丫头蘑菇甚麽呢。”凤姐笑道:“究要把这个最爱挑人错的逮个正着。”众人往园子里来,未入大门,已有几个软下了。平儿道:“哎呀,怎麽回事,突然没了力气。”鸳鸯道:“呀,面上辣辣的,却又不是酒意。”宝钗嗅到空气中微有异样,连忙屏息,回头叫道:“宝兄弟,带大家下去,用冷井水净面,快些!”宝玉从未见她露过这般神色,亦从未受其所令,不由当即凛遵,搀扶夹带着左右去了。
宝钗确信身边一个人也无,遂迈步入园,转过几条路,花树间就有毒雾见出,想为方才入园时所遭,当即运气驱散。“哦,这里竟能碰到会家,真真难得。”宝钗转身,见一神将装束者立在当处,身形壮实高大,神情阴戾可怖,那且罢了,他肩上却扛着早已失去知觉的黛玉。宝钗冷冷地道:“拿开你的脏手。”那人自顾自道:“女娲难补离恨天,却将她仙力散于下界,究为祸患。”宝钗道:“足下是天帝所遣吧,屈尊至此,却是要难为区区一名少女?”(参看真红楼无双:湘云传与真红楼无双番外篇:黛玉传)那人道:“这丫头不只一名少女这麽简单,她体内所蕴女娲之力……哼,跟你多话许多作甚麽,你全然无法懂得。”宝钗冷笑道:“我也不屑懂得,只是说不定你们弄错了些事。”那人道:“闪开。”宝钗则无动于衷。
砰,那人手刀劈出,宝钗倏地被撞飞出。那人道:“女人,这是你自找的。”啪啦啪啦,宝钗若无其事地自崩倒的围墙瓦块中立起,扑掉衣衫上污秽,活动下筋骨,那人为之一惊。宝钗摆好架势,忽的一下窜到近处,在那人小腹上击了一拳。那人撑持不住,放手踉跄退后。宝钗接住黛玉,腾出一手,拦腰护住。那人狼狈道:“你、你到底是甚麽东西!?”宝钗道:“我方才不便说了,说不定你们弄错了些事,而我碰巧有分力量在身……”
众人复原后再向园子这边来,正见到宝钗横抱着黛玉自大门行出。原来,先前宝钗为对敌那神将,卸除金锁,爆发出极强隐力,瞬时了结,却也因此狂乱。那常自看护宝钗的道人适时赶到,三两下制住她,仍旧将金锁为其戴好,并使她平息回醒过来。宝钗起初也是迫不得已行此险招,不意后来有那道人出手相助,又感又讶,自是千恩万谢,才容他走。宝钗虽不曾明言,众人也可知当日必有极大险情,好在商号一切已然措置稳妥,安排了妥当人手,又尽了贾母之兴,众人便反归京中,以期宁定。
道上车中,黛玉小声向宝钗道:“喂,那天晚上,你……怎麽回事啊?”宝钗惊道:“你看到了?”黛玉点点头,道:“中间清醒了一阵。”宝钗佯凶道:“那我只有杀人灭口了。”黛玉瞧着她吃吃地笑,道:“你这个人,也算可爱,若没交心时,一切淡淡的,只不违礼数便了,可一旦走得近了,闹得比谁都欢。”宝钗道:“常人不都是这般吗?”黛玉道:“我要跟别人说你会这样,他们定不信。”宝钗一阵默然,不知在想些甚麽。黛玉道:“大王,我就不管你的事了,谁让你是大大的正人君子呢,我只知道你作的都是对的便成了。”宝钗不以戏称为忤,但笑道:“能自你口中听到这等话,真真最是难得,潇湘妃子轻易不许人的,我就荣而受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