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陌上瑾落》昕悸

31、时光未必残忍（4）

　　陶沛蓝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熙攘的人群，顾及不了人心的孤单。
　　逆行在人群中，连番与旁人擦撞，受到埋怨指责声都恍若未闻。她突然止步，抬头望着天空。周围的人疾进的从她身侧闪过，交换转替的陌生面孔一张又一张，她却依旧执拗的选择这般突兀的方式。
　　陶沛蓝对着天空眯眼。
　　夕阳很美，散着淡黄而暗红的光，只是近了黄昏，渗入了世事沧桑和泪水。
　　追逐的这条路她走了多久？记不清了。其实很多时候可以选择回头，可是她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想停下时才发现天早已黑了，再也找不到回头的路。
　　跌跌撞撞的继续向前，磕了一身伤，伤了路上的人，最后却是跌入了深渊。求生的本能中她呼救、呐喊，谁知根本无人理她，于是她开始憎恨，恨那些逼她走上这条追逐之路的人。
　　柔和的夕阳抚不平她内心的伤痕，泪顺着眼角流下。
　　意识到泪的温度时她仓皇的去拭。沾着泪的手无力的垂下，她突然在人群中肆无忌惮的大笑，不顾周遭异样的眼神。
　　微微的风吹过，她强迫自己向前走。现实不允许她流泪，泪水只适合懦弱的人。她，陶沛蓝，当年夺得去徐楚陌，当年选择假装爱情换金钱，就证实了懦弱不适合她。

　　钱乐乐握着手机满腹心绪。在屋内徘徊许久，她抓起包起身。
　　开着车急急朝着东宇集团前去。不安与迫切的心情，她顾不上闪烁着的黄灯，踩足油门。
　　事实没有那么幸运，黄灯一闪即过成了红灯。右方一辆车转弯过来，没料到她的闯红灯行为。双方紧急的刹车中，车子仍是碰上了。
　　钱乐乐坐在车中惊魂未定，握着方向盘手心冒汗。对方先从车中出来，走到钱乐乐的车旁敲着车窗玻璃。
　　“你怎么开车的？看不见红灯吗？”
　　钱乐乐镇定下来后按下车窗。车窗一寸寸的下降，她准备好歉意的微笑看向窗外。
　　“对不．．．．．．”
　　她边说边看向窗外。双方看清的时候，钱乐乐将话咽回口中，而窗外，陶沛蓝同样一怔，不同的事，她的嘴没有停歇的意思。
　　“呵！物以类聚。”
　　钱乐乐皱眉看她，打开车门走出来。
　　“什么意思？”
　　“不是吗？安柒瑾不是好货色，她的朋友也干不了好事。”
　　“陶沛蓝，你嘴巴干净点！”
　　“叫我嘴巴干净点？你们是搭档来看我笑话吗？安柒瑾觉得和徐楚陌重修旧好还不够，非得叫你来雪上加霜撞我是吗？”
　　对着钱乐乐嘲讽，陶沛蓝的眼里装满不屑。
　　钱乐乐想回骂的冲动终止于听到徐楚陌三个字。愤怒的样子曲转为疑惑与惊诧。她盯着陶沛蓝的表情想看出类似欺骗的东西，终是：
　　“你说什么？柒瑾和徐楚陌重修旧好？”
　　“你不知道？哈哈，你们这么好她居然没告诉你？也对，我看她是没脸对别人说。毕竟像她那么被践踏了还回头的人世上绝无仅有了。”
　　钱乐乐呆在原地无暇回应陶沛蓝的嘲讽。身子有些发颤的退后，跌靠在车门上。
　　柒瑾和徐楚陌在一起了。所以，她没必要着急的去找何慕青、去关心他了吧。她真傻，做什么心急如焚，做什么坐立难安，非要赶这一趟，然后遇见陶沛蓝，然后知道真相。呆在家里相信柒瑾说何慕青工作多的理由多好。
　　“呦钱乐乐，你倒是说句话啊？”
　　陶沛蓝间瞬时无声的钱乐乐，气焰更甚，走到她眼前欣赏她失神颓败的样子。
　　“这里发生什么了？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撞车了不报警干在马路上聊天？”
　　附近的交警接到通知赶来，看着站在一旁讲话的两个肇事者觉得不可思议。柒瑾这时才惊觉她给交通带来了不便，周围的车辆都在艰难的绕行。也有无事的路人围观，聚了一堆。
　　钱乐乐将手握成拳集中理智，收起茫然的目光尖锐回她：
　　“你在发泄什么？彻底被甩了不爽了吗？”
　　陶沛蓝被戳中痛楚全身发抖，五官气的聚在一处她想发作，硬是被警察打断。交警的语气里是不耐：
　　“两位，你们这是在妨碍交通，跟我回警局吧。”

　　钱乐乐回家时天已经漆黑。经过玄关处她没有换鞋，亦没有开灯，径直走向房间。
　　踏进房间，她摸黑打开空调，然后慢慢的下蹲，倚坐在床脚边。
　　她佯装无事的在警局里面对陶沛蓝，甚至讥讽她。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看着当时陶沛蓝哑口无言的失败样，她的内心毫无快感，反而多的是愁绪。
　　回到家时才发现短短几个小时耗尽了她这日所有的精力，脑袋发胀的厉害。
　　坐在地上很久。这段时间，她几次三番的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上，她的手指从何慕青的名字到柒瑾的名字，再到何慕青。如此反复，最后屏幕暗去。
　　她很想沉睡，上下眼皮却失了亲密，连接触都不想有。
　　钱乐乐的心纠缠的快失去呼吸。手机屏幕在她呼吸更困难时亮了起来，配着铃声。看见显示，她匆忙的接起。
　　“乐乐，柒瑾和徐楚陌，在一起了。”
　　黑夜的黑都不及钱乐乐此刻心中的阴霾。天知道，她接通电话时多想说一句话，可以是简单的“喂”，可以是假意的“刚刚怎么没接我电话”。可以说的有很多，偏偏何慕青没给她任何一种陈述的可能。
　　于是所有的假想变异成一句——
　　“是吗？”
　　“乐乐，我对不起你。我想我们．．．．．．”
　　“别这么说！”
　　猜测不了他未完的话是什么，却能感觉的出残忍。钱乐乐急急的打断他：“还有可能的！我们不该这样分开！”
　　“乐乐．．．．．．”
　　“我们一起努力看看。我今天累了，你也累了吧？早点休息吧。”
　　她先于何慕青挂了电话。一通电话将她坐的力气都抽离去，她静静的躺下。她的眼睛幽幽的发亮。
　　你是对不起我慕青，可你知道对不起我的那些，不是我的痛处。因为让我疼痛的不是你的无情，而是我的有情。
　　我是不是不该接近你？越是接近，埋藏的东西越是不受控的开始破土而出。

　　钱乐乐在清早醒来，五点多，算早的时间。由于是夏日，天早早的亮了。
　　她竟是在地板上躺了一夜，背酸疼的厉害。嗦了下鼻子，她感到呼吸不畅。想是昨夜空调温度太低，又什么都没盖受凉了。
　　撑着地站起，无力的洗漱完。昨天的事像噩梦一样再次浮现。脑海里始终回想着何慕青电话里的第一句话。
　　．．．．．．
　　乐乐，柒瑾和徐楚陌，在一起了．．．．．．
　　．．．．．．
　　不安感张狂的扩散。
　　望着镜中的自己，钱乐乐觉得陌生。眼袋不知何时加重成这般，削瘦的下巴，暗沉的肤色．．．．．．和她真是不搭。最不可接受的，是眉眼间的忧愁。
　　这种忧愁似曾相识。细细盯着镜中的那张脸，她想起了柒瑾。她想起不久前也在这件屋里，她感慨过时光染在柒瑾眉宇间的哀愁。如今，成了自己。
　　打开水龙头，她凶猛的将凉水泼在脸上，然后看镜中脸上水滴滑落的自己。她在滴落的水滴中镇定。
　　出了洗浴室，她拨通柒瑾的电话。

　　柒瑾走进许久没去的咖啡厅，见钱乐乐坐在靠窗的沙发座中。
　　“乐乐，等很久了吗？不好意思，刚才的会议拖延了点时间。”
　　“没事，快坐吧！”
　　钱乐乐从窗外移回视线落在柒瑾身上。她的视线伴着柒瑾坐下，等她点单，一直没有移开。柒瑾有些不自然起来。
　　“乐乐，我脸上有什么吗？怎么这么看我？”
　　“我们好久不见了，你搬去梅姐那里后我们没什么机会见面。怎么，就不许我看看你？”
　　听到钱乐乐的回答，柒瑾“嗤”地笑出声。整个人放松开来。
　　“你什么时候也变这么肉麻了。”
　　柒瑾想继续打趣她。服务员这时端来了咖啡，于是柒瑾呡了一口没有继续。她和钱乐乐闲聊着。钱乐乐起初还句句回答她，但到了后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柒瑾好奇的欲询问，电话响了起来，是徐楚陌。柒瑾看了眼钱乐乐后接起。电话内容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不过是徐楚陌闲时想到她后的一个电话。
　　柒瑾敷衍了徐楚陌几句挂断电话，抬眼时发现钱乐乐错杂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她犹豫了下后决定把自己的事告诉钱乐乐。
　　“乐乐．．．．．”
　　“你和徐楚陌，复合了？”
　　想说的话从钱乐乐嘴里流出，柒瑾一时呆怔。
　　而对于钱乐乐，这是她在友情和爱情之间挣扎抉择后艰难道出的设问句。在她越发坐立不安的想找机会问的时候，徐楚陌的一个电话给了她再合适不过的契机。
　　她看柒瑾失措的模样有些心疼。踌躇着是否继续，何慕青的脸疯狂的涌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并最终占据了她的思维，直到失去理智。
　　“你．．．．．刚刚的电话．．．．．听出是楚陌了？”
　　“是陶沛蓝告诉我的。”
　　她的一句话将刚恢复自然的柒瑾再次打回失神。
　　“乐乐，我本想告诉你的．．．．．．但是我．．．．．．”
　　重新会思考后柒瑾急于解释她先前的隐瞒，但钱乐乐似乎对这些都不在意。钱乐乐压下涌起的罪恶感道：
　　“这些不重要。我想知道，你被他伤了两次，为什么还选择他。”
　　此刻的此刻，钱乐乐知道唯独选择提起徐楚陌对柒瑾的伤害，才有可能将她带离徐楚陌的身边。尽管她清楚，这个方法很残忍。
　　“不是的乐乐，那次是陶沛蓝的计谋，我误会了楚陌。那天亲耳听到，我才知道这几年我都错怪了他。”
　　钱乐乐没有接柒瑾的话。隔着桌子静静望她，钱乐乐被绝望包围。难道说，她拖住柒瑾的最后一张牌，都消失了？
　　“所以说．．．．．．你再也不会离开他了？．．．．．．无论因为谁，是吗？．．．．．．”
　　“嗯．．．．．．我爱他，他也爱我。”
　　钱乐乐的指腹摩挲着杯壁，五指慢慢收紧。她咬着牙：
　　“说不定这次又是假象呢？”
　　“乐乐，你怎么了？我知道你担心我受伤害，但这次，这次真的不会了。以后我和楚陌，你和何慕青。我们两个都会很幸福。”
　　钱乐乐的手自杯上松开。她抬头凝望柒瑾，汹涌而起的愧疚感中她松弛自己，接受现实。将手伸向柒瑾，覆上桌上她的手，钱乐乐强自微笑：
　　“柒瑾，我们都能幸福。”
　　多好。
　　内心苦涩的为自己的话接上后两个字，钱乐乐藏在桌下的左手不住的颤抖。
　　颤抖。
　　连同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