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苏长乙

11、Action11 家人

　　这个星期六是堂姐的生日，堂姐和堂姐夫邀了我们一起烧烤。

　　顾安然一早便来接我。寝室里的几个损友也都各有各的安排，不用多费口舌与她们解释什么，我索性也乐得自在。

　　与上次不同，顾安然斜靠在一辆低调却暗显奢华的黑色保时捷旁，骨骼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放在风衣两侧的口袋里，看见我出现他笑得无奈，“顾恺说这样拉风些。”

　　本是有些错愕，但上次他骑着自行车来找我的那幅憋屈摸样与眼前多金潇洒的气派一对比，我不禁笑出了声，十分赞同地说：“姐夫说得很有道理。”

　　顾安然苦笑着替我打开车门，我强忍着笑坐了进去。想了许多打趣他的话，但瞧见他光洁白皙手腕上那块反着阳光的腕表时，心中泛甜，想好的话全忘了。

　　不自觉地盯着顾安然的手腕看了好久，车停了才堪堪回神。

　　我有些尴尬的提着装着礼物的袋子下了车，好在顾安然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他停好车就跟了过来。

　　没走几步，远远就看见姐夫在跟我们招手。待我们走近，他一脸笑意的伸出他的魔掌落在了我天顶上毫不留情的弄乱了我的发型，“哟，小丫头许久不见长高了不少呀！”

　　我抬头看着姐夫金丝眼镜后那双笑得开心的凤眼，垫脚扬手就在他那高挑的鼻梁上狠狠的来了一下，痛的姐夫本能的收回了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顾恺虽说是我姐夫，却也是我的死敌。记得堂姐第一次带顾恺去大伯父家时，他就狠狠地给了我一个下马威，骗我吃下了一整碗的麻辣鱼头。当时大伯父还很欣慰我胃口变好了，却不知道我在心底把这个未来姐夫骂了多少遍。当然，顾恺第二次上门时，我就回敬了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我与姐夫啼笑皆非的斗法其实是姐夫受了堂姐的拜托他才有意为之的。

　　虽然有八年的时代差距，但与姐夫之间这种斗来斗去的相处方式已成习惯。尽管姐夫总会用“尊老爱幼”的由头来教训我，但没一次是被我认真听进耳朵里的。

　　顾恺捂着鼻子发出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力气也见涨呀！”

　　“哼，”我撇开顾恺正打算往里走就看见堂姐脸上洋溢着笑意向我走来。

　　她张开怀抱抱紧了我，随风传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亲切，“回来了？”

　　轻柔的话语飘进了我的心房，眼眶一热，我回抱着她，“嗯，我回来了。”

　　阳光暖暖的，私人别墅区里一片静谧祥和。
　　院子里摆放着烧烤器具，顾安然和姐夫在客厅里看着电视聊着天。堂姐在厨房里熟练地忙碌着，而我只能站在一旁打打下手。

　　不得不说堂姐真的是个标准的古典美人，秀丽的长发随意地挽起，即使是厨房里的围裙也可以体现出她身姿的窈窕，不是用来做粗活的手却可以游刃有余的将胡萝卜切成头发丝。温婉贤惠描绘她的品性，国色天香勾勒她的眉眼，浑然而成的是她不可多得的气质。

　　我看着堂姐又瞧了眼自己扁平的身体，暗暗叹了口气。

　　就在我叹气的功夫，堂姐已经将配菜准备好。我立马回神，端着盘子跟在堂姐身后走了出去。顾安然见我们出来忙忙迎上前来接过了托盘。姐夫也忙活起来，又是给堂姐捏肩捶背又是帮忙烤肉的，整一个居家好男人的形象。

　　我也不浪费机会，抿了口刚拿起的热柠檬水，眯着眼调侃道：“哎呦，新世纪的妻管严还是头一次见呀！”

　　姐夫瞥我一眼也不在意，弯眸一笑，接过我的话说：“本人妻管严是也。”

　　姐夫那副理所当然心甘情愿的模样惹红了堂姐的脸，让我生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屑地瞥了眼狗腿样讨好着老婆的顾恺，我抱着两肩抖了抖，“肉麻呀！”

　　说完，我装作不在意地别过头向顾安然看去，他正在太阳下独自忙活，碎发遮住了他前额，令人瞧不清模样却有种朦胧的意境。我顿时觉得世界都变得安详宁静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水杯，提脚跑近了屋里，拿着礼物又跑了出来，然后不由分说的拉过顾安然站在了堂姐面前。

　　“姐，生日快乐！”

　　将礼物双手呈上，阳光下我笑得异常灿烂。

　　“谢谢。”堂姐温柔地笑着接过我的礼物，在她的目光扫过顾安然手上的那块腕表时，神情微微变得有些不自然。

　　我得意的挽着顾安然的手，看着他的手表说，“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怎么样好看吧？”

　　堂姐没有说话，姐夫却笑道：“我是说从不用名牌的弟弟怎么天天带着这块表出门，原来是你这小丫头送的呀？”

　　姐夫的话说得我有些飘飘然，正有些害羞，却又听他说：“吝啬鬼难得破费一次，要是不给她面子，还不被她剥层皮！”

　　果然，还是给他报复回来了。

　　秋意无限，秋光正好。

　　晚上是顾安然送我回来的，我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我带着些许困意走出寝室楼，正打算去吃早点，却因眼前的人止住了步子。

　　是若云。已近冬日，他却仍旧穿得单薄。他就那样站着，就在我以为他不是来找我的时候，他向我走了过来。而我当然是转身就走。

　　这次他没有抓住我，却也没有离开，而是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与我急速且沉重的步伐不同，他的步调轻快还带着些愉悦。

　　我转身看向他，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碎发洒在额前，朝阳在他白生生的颈脖上勾勒出金色的光彩。灰色的毛衣宽大且不挡风，虽是披在他身上，却让看到的人心疼。

　　最近我真的是高兴地忘乎所以了，直到若云出现在我面前我才记起师公给我布置的任务。看着面前的人，我已经八九不离十的猜到了若云此番来找我的目的。

　　那双戴着深蓝色的美瞳的眼睛望着我，深如大海的眼底竟荡漾起一丝笑意，轻而易举地看穿了我的心思，“让我教你吧。”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感觉过的情感向我诉说着。我一直不愿直视他的脸，但此刻我却是不自觉地看痴了。

　　或许，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讨厌他，这种想法不料防地从我脑中冒了出来，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笑着摇了摇头，立马否定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果真还是讨厌的，但今天心情不坏。

　　应该说我是最近心情太好了，才会看什么都那么放得下。
　　我犹豫了一会儿，想起了师公，又想起了美院那些将我扫地出门的家伙，点点头，算是同意他的提议了。
　　原本以为自己内心是不愿同意的，但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过多的反感。

　　秋日的阳光似乎也是暖和的，秋天的天气似乎也是和我心意的。跟在若云的身后，看着他灰色的毛衣在风中扬起，我竟觉得他身上有一股秋天的气息，萧瑟，悲凉，孤寂，有阴暗的灰色地带，却又在毫无觉察下流露出温暖的一面。

　　呼吸着新爽的秋风，不禁想起了他刚才的笑容，如果他一直都是笑着的，我可能就不会讨厌他了吧。

　　轻轻呼出一口气，让沁心的空气净化自己深藏的思绪。我暗自问自己，有多久了，有多久没这样放松了，又有多长时间可以像这样放松，不再因为害怕自己的失控而战战兢兢。

　　朝阳绕过光秃秃的枝干照射在我们的身上，踏着枯黄的树叶，一路上都伴着咯吱咯吱的声响。

　　慢慢停下来，我从若云的身后探出身，入眼的不再是先前的那栋临湖的房子，而是树林深处的一座平房。屋子里简单干净，阳光斜射进来明亮宽敞。画布也像是刚洗过的，走近了还可以闻到那种晒过太阳的味道，暖暖的十分舒心。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突然明白过来这里是师公的画室。

　　回头看向若云，我疑惑地出声，“这里？”

　　“教授给了我画室的钥匙。”

　　若云又恢复了原先的那副冷漠的表情，眼神却比原先柔和了些。

　　“恩。”我有些没话说地应声点了点头。

　　若云准备画具，我放慢步子随意地的在画室里逛着。

　　师公走了已经十几天了，但画室里却是刚打扫过的模样，我侧身看着若云，难道那天他那么早来学校是为了清理教室？现在回想起来，那天他整张脸看起来都有些灰蒙蒙的，发顶上好似还粘着些蜘蛛丝。

　　认识到这些，我仅仅是意识到那人正在自己不远处，心绪都会变得不安宁，有些内疚，又有些纠结。

　　陡然想起应该要上去帮忙，正打算出声询问若云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正蹲在地上抬起他光洁好看的下颚看向我，不偏不斜恰恰将我所有的小动作都纳入眼底。

　　“那个，都弄好了吗？需要我帮忙吗？”到底还是说了句废话，我笑着掩饰内心的无措。

　　“嗯。”若云声音柔和，幽深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使我更加局促不安。秋阳照在他眼底光华流转，我悻悻地别过目光，眼神漂移。

　　此时此刻，我的五感都特别的敏感，窗外传来的遥远的秋蝉的啼鸣声让我心烦意乱，连呼吸都是多余的。

　　我想，这个世界一定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