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苏长乙

12、Action12 恋爱中是你爱他多一点好还是他爱你多一点好

　　最近我几乎每天都会见到若云，同样，我几乎每天都会有激烈的心理斗争。直到现在我仍旧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我是讨厌若云的，但我却不得不承认我对他的看法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改变。

　　有时候我会感叹人真的是一种复杂的生物，讨厌一个人的同时又会因某些因素而对其产生意料之外的情感。

　　我忽然不明白，我原先是在生什么气，若云怎么与我何关。我对他而言是无关紧要的过路人，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他。如此想来，原先那个自顾自地厌恶若云的我，又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
　　果然还是想不通人类怎么会这么矛盾。

　　“夏晴，今晚的辩论赛你参不参加？”语甜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出，耳畔隐约还有些杂乱的声音，看来她在外面。

　　“你要参加的话，我现在就给你报了。”
　　“嗯。”这几日我正不知道我要拿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若云，有这么个躲避几日的机会，我当然是一口答应了，“什么时候比赛？”

　　“嗯....初赛是今晚八点半，A栋115。”

　　“知道了，”我拿起手边的玻璃杯，不紧不慢地问道：“辩题是什么？”

　　天气冷了，我抿了口杯中的热水，只觉一股热气猛然充满了咽喉，缓慢的在体内散发浑身暖和。

　　“让我看看呀，”语甜的声音停了下来，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也愈发嘈杂。缓缓，她好像是看着什么一字一句的照念出来，“请围绕‘恋爱中是你爱他多一点好还是他爱你多一点好’这个主题表述你的观点，限定时间三分钟。如进入复赛，则由学习部另行通知。”

　　“怎么样？你要参加吗？”

　　我拿着水杯的手一顿，有些后悔地皱了皱眉，却也只有应下了，“嗯......帮我报名吧。”

　　说完没一会儿就收线了。我犹豫了一会儿，又拿起了手机翻出显示着“陌生人”三个字的通讯录，拨通了那个不久前刚存下的号码。

　　“请问若云在吗？”

　　听到我的声音，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有些错愕，“嗯，我是若云。”

　　我悄悄舒了口气，继续说：“今天我不能去画室了，晚上有辩论赛，我要做准备。”

　　简单的几句话就把我想说的都交代清楚了，另一边却想了很久才回话，“我知道了。”

　　沉默了几秒，我果断地先一步挂断了。

　　放下手机，我翻找出藏在衣柜深处的白色药瓶，看着小小的瓶子不知不觉看出了神，魂魄游移地状态下又潜意识地把药品放回了原位。猛然回神，想再把瓶子拿出来，手却不自主的停在了空中。

　　最终我还是对自己妥协了，这几天不需要药物的控制应该也不会有事吧。

　　深秋的夜晚凉意刺骨。我穿得厚厚实实的跑下了楼，刚到就看见语甜排着队，手中拿着号码牌向我招手。

　　“怎么这么慢，都快到你了。”语甜小媳妇样的向我抱怨，我挠挠头歉意地笑了笑。

　　回望身后如龙的长长队伍，我不禁感叹学习部的号召力真是强大。
　　我拢拢衣领，将头又往衣服里缩了缩，人才感到些暖意。

　　搓着手哈着气，转头就瞧见语甜一脸不屑的看着我，“这还没到冬天就把自己裹成个球了，那再冷一些你要怎么办呀？”

　　也不怪语甜说我，长长队伍里的女生们哪一个不是单衣薄袜的，偶尔有几个显示出冷意，陪伴她们来的男生立马就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自己女友的身上。

　　我唇角一弯，有了借口，“人家都有护花使者陪着，我自己不照护好自己，谁赔给我呀？”

　　“哼，”语甜嗤笑一声，她现在都还穿着裙子，我却都要穿羽绒服了。

　　“别找歪理了，我不也孤身一人陪你在寒风中站着吗？”

　　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干脆识趣地闭嘴不和她争辩。

　　语甜仍想开口却给打断，“三十三号请进来。”

　　语甜看了眼手中的号码牌忙把我推了进去，对我比了个加油的动作，就跑向后门，去了观众席。

　　我踯躅一会，提起精神直起腰，迈步进去。

　　走上讲台看着台下，第一排坐着的全是此次辩论赛的评委，中间似乎还有一个老师模样的中年人。再转向后排，挤满了来凑热闹学生，语甜站在其中笑眯眯地望着我，用口型说着加油鼓励我。

　　渐渐放下紧张的情绪，我声线提高，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自信满满，“大家好，我是来自外国语学部，英法三班的夏晴。”
　　来套的开场白是必须的，或许是我的声音太过洪亮，让前排的学长猛然抬起头，抬着黑框眼镜看着我。

　　我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放小了音量，却不减声色里精神抖擞的气势。

　　“我觉得爱对方多一点好。”

　　表述完观点，我看着台下拥挤的人群，有的侧耳交谈，有的低头摆弄着手机，他们都在笑着，满脸的幸福与快乐。

　　自己脑海中就像有一台跳了台的黑白老电视，显示出的是幼年那个啼哭不止的自己。

　　很奇怪，我没有像原来那样因为回忆起过去而心绪暴躁，只是忽然没有了来时的兴致，只觉得好疲累，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厌倦。

　　我努力收敛起负面情绪，放慢了语速，降低了音量继续说道：“爱情不是无私奉献，给爱情扣上无私奉献的名号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他们想要以这样的方式为爱情争光添彩，标记上高尚美好的标签，当然无需否定这种追求美好事物的心理，但我们也必须明白那些被包装过后的美丽外表后面的爱情的本质。”

　　或许是偏激的，但爱情原本就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美好。

　　脑海中浮现的的画面中有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哭得悲痛欲绝，妇人的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我却知道她说了什么，‘晴晴，爸爸不在，妈妈只剩下你了。’

　　从九岁起，外公过世后，女人每天都会对她的女儿重复这一句话，从九岁到十六岁，七年间，每天都会说。

　　晴晴，妈妈只剩下你了。

　　“爱情的本质是占有，爱上一个人，不可否认的会产生一定的占有欲，只有当付出的爱情得不到回报的时候，人们才会选择放弃。曾听过不少这样的话：爱一个人就要让她开心，她不爱我没关系，我爱她对她好就可以了。这种心态总结成一个词就是默默付出，而这种默默付出的本质实际上就是放弃，一种仍抱有些许期待的不完全放弃。更或者说此时默默付出的你只是爱上了爱着别人的这种感觉，无论如何，当爱情由两个的人参与变成一个人唱独角戏的时候，爱情就已经变质了。”

　　我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着自己写好又背好了的稿子。
　　我不知道母亲的爱情有没有变质，我甚至不知道母亲是不是相信父亲的，但我明白，我自己是相信的，自己是爱着父亲的。但对父亲的爱折磨着我让我痛苦让我发疯。

　　母亲也是，她如果对父亲绝望了，就不会难过了。

　　“在这里我想说的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是双方付出并且双方都需要得到回报的。最美好的爱情是在平等付出的条件下产生的，但要做到付出与回报的感情完全相等是很难的事情。”

　　公式化地扯起笑脸，眼底却是冰冷无比。

　　“我追求美好的爱情，所以我选择在恋爱中爱对方对一点。”

　　不对，

　　“如果说恋情开始时，双方付出的爱情值是一样的，但在恋爱的过程中双方都是抱着希望对方爱自己多一点的心态，他们就会潜意识地减少自己的爱情值，一旦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人这样做了，另一人也会因为希望对方爱得比自己多一点的原因而去减少自己的爱情值，一直这样下去，最终两人的爱情值就会归零，两人之间就不再有爱情。”

　　错了，

　　“而当我们都抱有爱对方多一些的想法的时候，爱情值就会因为双方的付出而增值，从而长久。”

　　错得离谱！

　　我深吸了口气，又缓慢地吐出。台下已经响起了阵阵掌声，学长学姐满面笑意的看着我，冲我点头。

　　有种想法不能自己地在脑海中蠢蠢欲动，我盲目的扫视着众人。

　　药呢，药在哪？

　　握紧了双拳按捺住奔腾似海却又细如抽丝的思绪，交错的时空在我脑中一页又一页的翻过，黑白电视闪着雪花，发出吱吱的杂音。我死命地拍打着，想要调到正确的频道，却是徒劳。

　　窗外汽车奔驰而过的，摊贩叫卖的，寒冷吹过的风的声音，霎时间塞满的我的脑袋。

　　我猛地提高了声调，“等等！”

　　世界安静了。

　　眼底的痛苦被我拼命地收起，抬头看着逐渐恢复正常的视野，渐渐安心。

　　苍白的脸上扬起牵强的笑容，我慢慢解释道：“其实，我是希望对方爱我多一点的。”

　　不去管人们眼中的错愕与不解，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想要说出心里的话。

　　“希望对方爱自己多一点，是一种缺少安全感的表现。而缺少安全感是两个人交往过程中最大的忌讳，往往一段感情就是应为缺乏安全感而被迫画上句号。

　　若对方是爱自己的，并希望感情能够持续发展下去，对方就有义务给自己安全感来弥补爱情的缺口。

　　当我表示爱我多一点好的时候就是表示我需要安全感。也只有当我获得了安全感，我才能保证恋情的长久。因为我想要获得长久的爱情，所以我希望对方爱我多一点。”

　　拼命地想要抓住真正的自己。但，最后说出的却还是这些不负责的漂亮话。

　　究竟，谁该爱谁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