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燄歌行之劍膽琴心》月亮的聲音

11、第十一回 美人無瑕

　　無情火纖手輕揚，火龍旋飛，正想除去這造成「無情火」存在的禍首──畫師少陵，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卻停下了他的行動。
　　「好奇妙的景致。」
　　一名身穿嫩黃衣裝的纖弱身形自黑暗中款款而來，手中拿著一個卷軸，身邊跟著一男一女年過半百的隨從。從嬌嫩的聲音判斷，發話者正是那位少女。
　　無情火斜眼看向來人，看見少女的面貌時心中略訝，腦中漫天蓮華盛開的畫面一閃而過，他不解地微蹙柳眉，沒有發覺自己的容貌起了微微的變化。
　　這樣的深夜居然還有人夜遊至此，少陵不由得好奇看向發話的少女，先是一愣，隨即失聲驚道：「第二個天女？」
　　「天女？」少女聞言輕笑。「這世間哪來的天女？」
　　在少女身邊的隨從突地停下腳步，一臉驚訝，因為他們在火光下看清了無情火的臉孔。那是一張人間罕見的絕色，而且是他們非常熟悉的容顏。
　　「春意、夏雨，你們怎麼了？」不解的看向停下腳步的兩人，再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少女也是一驚。「沒想到這世上有人和我生得一模一樣！」
　　少女讚歎地看著無情火，兩人的容貌就像同個模子刻印出來，除了無情火那頭火紅的頭髮和湖海般深幽的眸光外，兩人可說是毫無差異。
　　「我叫無瑕，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對於無情火，或許是因為兩人長得相似的緣故，無瑕的心中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突然出現兩名長相相同的女子，少陵已分不清誰才是他筆下的天女。難掩驚惑的來回看了數次，才猛然醒覺無情火的臉上已無火燒的痕跡，那玉般容顏如同當年所見一般，完美無瑕。
　　一直沉默不語的無情火，靜靜看著笑得溫柔的無瑕，想起自己也曾經擁有這般無憂的笑容，可是一切美麗的回憶都隨著一把火灰飛湮滅。想到這裡，無情火的眸光不覺又冷了幾分。
　　無情火心念一動，手中閃耀的火舌突地往無瑕身上襲去。
　　未及反應的三人愣愣地看著火舌將少女手上的卷軸點燃，那卷軸在瞬間變成灰燼，自無瑕的手中飛散，卻未傷及他分毫。春意、夏雨見狀，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冷顫。
　　「你怎麼可以燒了我的畫像？」無瑕心中驚懼，卻也有幾分怒意。
　　「你的畫像？」無情火的語調沒有起伏，但仍聽得出話中的不以為然。
　　聽到畫像二字，方才處於發呆狀態中的少陵突地回過神，忙問：「姑娘所說的畫像，莫非是在這附近拾得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無瑕這才正眼瞧向少陵，神態中有些微不自然，臉上微微泛著可疑的暈紅。
　　「在下是畫師少陵，如果那幅畫是姑娘在小天河附近所拾，那該是少陵早年所畫。」
　　「喔？那畫中人是？」聞言，無瑕眸中閃過一絲失望的神氣，覷向一旁的無情火。「你想說那畫中人是這位玩火的姑娘？」
　　「這……」少陵一時不知怎樣接話才好。其實從方才無情火的舉動，少陵已能確認無情火才是畫中仙子，只是瞧見另一張相同的臉孔汎起失望的神情，心裡卻有不忍，以致一時無語。
　　「是也好，不是也好，」無情火冷冷的聲音響起，再次敲醒少陵內心的罪惡感。「畫圖的人必須為所有的事情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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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夜仍深沉，君莫問的聲音迴盪在闃靜的柳月河畔。
　　「出家人不打誑語。」劍僧中靈表情嚴肅，不帶感情的說道。
　　「但是……」君莫問知道劍僧中靈沒理由騙他，但是他就是無法相信方才所聽到的事情。
　　『那樣一個不可方物、蕙質蘭心的女子，怎麼可能是劍僧中靈口中殘殺僧人的魔鬼？而且他的琴音是那樣空靈、那樣澄美，他的心當然也……』
　　雖然不願意相信，可是看著劍僧中靈無比認真的神情，君莫問的心中充滿了不確定。
　　『可是，劍僧中靈沒理由騙我。那……，他真的會是那種人嗎？』
　　『說不定是劍僧中靈認錯人了，再怎麼說，在八音橋留名的九弦天女是近百年之前的人物，斷不可能現在還是少女般的模樣。』
　　劍僧中靈看得出君莫問心中的疑問和掙扎，但是事情的真相不容扭曲，而且他也不願見到這難得的人才為了一個罪人而斷送一生。
　　「施主，聽貧僧的勸，能離他多遠就多遠，以免遭遇不測。」
　　「片面之詞，教在下如何相信？」君莫問心中有幾分相信，又有幾分懷疑。「這件事，我會向他當面問清楚。」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搖搖頭，中靈禪師不再多言，只道：「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的。」說完，便離開柳月河畔，留給君莫問一個思考的空間。
　　「九弦天女、語含笑……」君莫問直盯著柳月河上倒映的模糊月影，眼中所見，卻是語含笑巧笑倩兮的容顏。「你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疑問散逸在風中，君莫問知道，能回答他的只有語含笑一人，只是，對方所給的答案會是真實的嗎？而君莫問自己對他的信任是否會因此而動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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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天河畔，三條人影交晃。
　　春意、夏雨奉命阻止無情火殺少陵，只是二人聯手圍攻，卻絲毫佔不到上風，而且心底暗藏的怯意也讓他們無法盡展所學。而無情火也不像要致他們於死地，火炎未出，只是揮舞手中的無常劍，劍甚至並未出鞘。
　　這就是甩掉九弦天女的寒雲在找到無情火時所見的景像。
　　目光逡巡一回，寒雲自然也發現在場的人當中和無情火生得一模一樣的無瑕，瞬間的訝異之後，未及多想，他的眼神已膠著在無情火身上。

　　毫無殺氣的過招。
　　無情火在春意、夏雨二人的攻擊中腳步輕移，手中旋動的無常劍似花幻舞，就像和寒雲漫遊山林時隨興而起一般，整個人彷彿醉在劍中，所有的心緒也隨著劍鋒流動，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一切，都在劍中。
　　只是，無情火的心緒變化極快，原先輕盈如舞的身形忽然挾帶強烈的熱流，順著無常劍尖端一指，火蛇旋飛而出，直襲少陵。
　　眼見火蛇逼進，少陵心慌地呆立原地，一旁無瑕見狀，飛身過去將人帶離原位。
　　春意、夏雨見無情火的攻擊轉向，連忙移轉身形護在無瑕前面。
　　「反應不錯嘛！」無情火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四人，殺氣又起。
　　他不知道為什麼在見到無瑕之後，心裡起了莫名的漣漪，或許是因為兩人相同的容貌吧！但是他不可能為此而放棄小天河畔數千人命的深仇，造成當年慘劇的人一定得付出代價！
　　此時，寒雲的聲音幽幽響起。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其實，不管無情火打算做什麼，寒雲都不會阻撓，只是眼前那位和無情火容貌相同的少女，若是非親非故也就罷了，倘若他與無情火是血脈同源的親人，現在干戈相向，只怕日後無情火會為此後悔難過。
　　無情火沉默了。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寒雲這些事，畢竟寒雲是他自離開小天河畔之後，第一個打從心底認定的朋友。

　　少陵惶惶不安的站在無瑕的身後，心裡有股奇妙的感受。
　　美人無瑕，人如其名，既純美又善良，甚而願意救助他這個初見面的人。
　　少陵再次偷眼看向無情火，心底充滿敬畏和歉疚。
　　小天河畔定汎樓內定水的天女，傳聞必是不假的，否則怎會在定汎樓燒毀之後，河水暴漲，生靈塗炭？天女無辜、百姓無辜，有罪的人是自己啊！
　　想起那葬身河底的數千生命，少陵被內心的罪惡感壓得幾乎透不過氣。
　　自那之後，不寫人物，不過是逃避的手段。逃避美人圖所帶來的災難，逃避他無意中犯下的滔天大罪。
　　河濤滾滾，一聲一聲，聽在少陵耳裡，就像是枉死的人們在聲聲譴責他的罪過。

　　良久，無情火到底還是沒有回答寒雲的問題，只是沉聲吟著：「業火燒不盡，是非誰能明？多情空餘悲，無心負殘恨。」
　　『無心負殘恨！』
　　一句話敲碎被罪惡感啃蝕的心，也敲斷少陵的猶豫。
　　少陵顫步走過無瑕等三人，在經過無瑕時低聲道了謝，然後來到無情火面前。
　　「天女，是少陵犯下的罪，我願意償命。」
　　無情火冷哼一聲，手一揚就要下殺手，無瑕卻又將少陵拉到身後。
　　「要殺人也要有理由，你倒說出個令人信服的道理來。」
　　無情火沒有回答，倒是被他護在身後的人開了口：「因為我有罪。」
　　「少陵公子？」
　　「姑娘的好意心領了，在下必須為自己所犯的罪付出代價。」
　　「可是……」無瑕抿著唇不悅地看著少陵，明媚的眸裡寫著不信。他不信這樣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樣貌，能犯下什麼需得以命償還的罪惡。無瑕轉眼看向無情火，在他眼裡，這名女子身上凜冽的殺意和噬人的火炎才有可能犯下罪惡。「不管如何，我不會讓他殺了你的。」像是要強調自己的絕心，無瑕用力地點了點頭，拉著少陵的手也不覺扣緊。
　　「無瑕姑娘……」雖然手臂有些吃痛，但少陵的心是溫暖的。他明確的感覺到無瑕發自內心的關懷，只是，自己所犯下的罪怎能讓他人為他分擔呢？「無瑕姑娘，請讓少陵自己了斷此事吧！」
　　「不行！」對少陵的固執，無瑕不禁語帶嬌蠻的否決少陵的話。
　　對無瑕不容反駁的語氣，少陵覺得有些困窘，一時也不知怎麼辦才好，只好看向春意、夏雨，希望他們能阻止無瑕。
　　春意、夏雨眼見無瑕一臉堅決，兩人面色為難的對視，只見春意點了點頭，嘆了口氣，夏雨這才開口，怎知說出的話卻不是對無瑕的勸諫。
　　「請少宮主高抬貴手吧。」說完，春意、夏雨兩人一同對著無情火跪下，狀甚恭敬。
　　「春意、夏雨，你們弄錯人了吧？」無瑕詫異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問道。
　　「如果這位姑娘的額上帶有蓮形胎記，那就不會錯了。」春意挺起上身，仍維持著跪姿，帶著精光的雙眸含雜敬意和畏懼的看著無情火。「這位姑娘應該就是無瑕少宮主的雙生姐姐──紅蓮少宮主。」
　　「我的雙生姐姐？」無瑕迷惑的看著無情火，此事他還是頭次聽聞。

　　月隱潮退，天色微明，夜將離。
　　無情火臉色微異，手上的火舌已收，周身隱隱泛著詭異的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