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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风雨前夕 ...

  •   从那晚之后,炫奕与悠荻亲近了许多。有时候下了朝没事,他就一个从人也不让跟着,只带了悠荻,在枫林漫步,把一天发生的朝中趣事和她分享,或是把自己和枫荻的故事讲给她听。
      最近炫奕很忙,鲜有时间见她,但还是惦记着这个像枫荻的女孩,她在府中人缘很好,秦管家不停地夸赞她聪明,蕙质兰心,真乃女中诸葛。不过那些夸她聪明能干的话他其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其实她是否聪明,是否有用,他都不在乎。他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倘若还要女人的帮忙,实在是无用,当然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自己的这个观点是多么的错误。他只想在她身上找到枫荻的影子,他已经失去了枫荻,现在有一个长得像她的人在身边也还是不错的。
      老皇晏驾,新皇登极,大赦天下,开科选士,这是几朝传下来的惯例。实际上,不等圣诏颁发,各省的举子们早已公车不绝,络驿于道了。这次春闱由炫奕任主考一职,每次开科举士,有家世的士人都会提前打点,也是为自己提前铺路。主考官更是各个派系讨好的对象。
      刚从敬事房忙完回府,便有人拜访。来人是柴凌的二儿子柴靖仁,柴家世代都是武将,唯有这个二儿子却喜欢附庸风雅,考了秀才,这次春闱自然要来应考。柴家在文官一直薄弱,这次自然是指望这个二儿子争气,想要扩展自己的势力,柴靖仁向来自诩自己擅长书法,在京中还小有名气,恰巧炫奕喜欢书法字画,便得意地写了一幅字,精心装帧好了,作为贽礼。
      炫奕少不得应付一番,送走柴靖仁之后,已是夜深。命人送上宵夜,是几样精致的下酒菜,他不禁注意到,盘子与菜式的搭配都十分的和谐漂亮,淡青色的碟子里装的是蜜炙云腿,琥珀色碟子里是白色的醉鸡,而盛青莴苣的碟子却是玛瑙色的,夹起一尝,竟然十分的鲜美,与平日里吃的都不同。他随口问道:“府里新来了厨子吗?”
      秦冲答道:“回主子,今晚的菜全是谢姑娘一人亲自做的,说是要答谢殿下的收留之恩。”
      炫奕一愣,说:“我说呢,怎么没有见到她,你去把她叫来。”
      但悠荻却迟迟没有来,直到他快要吃完,一股淡淡的梅香传来,接着环佩叮咚,悠荻端着一杯茶徐徐走来。
      看到炫奕疑问的眼神,悠荻说道:“这是漫思茶,清心明目,不知王爷是否喜欢。”
      炫奕抿了一口,满口余香,顿时令人神清气爽,说道:“难为你这么心灵手巧,王府终究不比你自己的家,可还习惯?”
      悠荻轻轻说道:“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炫奕说:“能这么想,自然最好。”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柴靖仁送上的书法,只见上边端正地写着“长风破浪”四字,不禁说道:“好字。”悠荻听说,上前一步看向字,说:“字是不坏。” 仔细看了看,又笑着对炫奕道:“但笔意太过妩媚,锋中无骨,算不得上乘之作。”炫奕也点头道:“你说得对,这字神韵不足。”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炫奕便让悠荻早些回去休息,临走时,悠荻取出一个荷包,说道:“悠荻知道春天来临,姐姐和我一样都有哮喘之疾,这是我做的一个荷包,想大人代我送给姐姐,香包里面是干花,薄荷叶和一些药材,虽然及不上太医开的药方奇特有效,遇到气喘气促时,拿来闻闻也会有帮助。”
      炫奕微微点头,说:“阿荻一直也很想多和你交往,知道你这样,一定会很高兴的。”
      悠荻说道:“殿下只要将这个香包送给她,不要讲是我送的就已经很足够了。”
      炫奕有点意外:“为什么?”
      悠荻说:“宫中派系多,禁忌多,虽然我不成威胁,但我不想有人误会她在宫中与人亲近是想结党结社,更不想大娘和姐姐因我而心生芥蒂,所以才有劳殿下。”
      炫奕点头道:“难为你心思缜密。”
      悠荻遂告辞而去,回到绛枫轩,雅晴问道:“小姐为何愁眉不展,难道王爷有为难小姐?”
      悠荻摇头道:“他轻松地应承代送荷包给姐姐,毫不避讳,我想象不到他在宫中的势力有多大。”
      雅晴道:“小姐总是想得太多,既然投靠了王爷,岂非势力越大越好?”
      凝幽打断道:“雅晴,说话怎么这么没规矩。”
      悠荻笑道:“算了,雅晴也是有口无心,这性子也改不了,雅晴你也别做鬼脸,多和凝幽学学,以后离了我,看谁能受得了你。”
      三人说说笑笑,各自休息。悠荻只带了雅晴和凝幽两个丫鬟进府,雅晴活泼,凝幽稳重,却都是跟着悠荻见过世面的,并无失礼之处,对待下人,悠荻也一向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故大得府中众人之心。
      开科举士是万众瞩目的大事,炫奕整日忙于此事,府中也多有各派人士的拜访,经常高朋满座,只有每晚众人散去,悠荻端来一杯自己泡的雨前茶,才说两句话,闲下来的时候,炫奕也会偶尔到绛枫轩看看悠荻,一个从人也不带,只让悠荻跟着,漫步在枫林之中,时不时说起枫荻。
      她会撑一把油纸伞,穿过多情的雨季,寻寻觅觅,优雅漫步;会品一盏清茶,倚栏静静地远眺,等待寂寞的莲开;偶尔也会和炫奕乘一叶小舟,停在藕花深处,静看月圆花开,或在明月如水的霜天,低头弄莲子,清如水,明如玉;泛舟湖中,清樽对月,新词娇韵,不尽缠绵,奈何佳人已杳,空余他漂萍行踪,伤情缚梦。这些事从前他都是闷在心里,如今有人倾听,心里或多或少轻松了一些。
      日子平静而安逸,对于炫奕的收留与以礼相待,悠荻心里不是不感恩的。只是这并非她全部想要的。
      转眼到了月末。谢府派人来说谢崇正病了,想接悠荻回府,悠荻遂离王府而去。
      到了谢府大门,尚未下轿,便听到一阵马蹄声响,悠荻掀起轿帘,便见灵川白衣胜雪,在马背上对她遥遥微笑,腰间还是佩着一把剑,意气风发,一剑追风,悠荻会心一笑,弟弟已然出落成风神俊朗的磊落男子,不知会占去多少女孩的芳心,再往后一看,悠荻的笑容僵在脸上,柴靖禾一袭青衫,端坐于马背,怔怔地望向轿子,悠荻起身下轿,灵川同靖禾也翻身下马,灵川拉着悠荻的手,一边进府一边说道:“阿姐,这么久不见,你过得可好?”
      悠荻并不理会,沉声责怪道:“你不在翰林院,又去羽林军中厮混,总是贪玩。”
      灵川不在意的挑眉一笑:“阿姐,我最烦那些文文弱弱的书生,好男儿自当血洒战场,马革裹尸。”
      悠荻最怕听灵川说这些打打杀杀的话,正要分辨,灵川却赶着说:“阿姐,柴大哥听说你回家了,就马不停蹄地来看你,你总该表示一下。”
      柴靖禾有些尴尬,说道:“没有关系的,我不怪你。”
      悠荻见他这样,心里也有些不自然,道:“你不怪我,我还要怪你呢,纵容灵川整日跟着你去羽林军,心思全不在书本上,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柴靖禾七尺男儿,见了悠荻,却总是不会说话,虽觉得她这话有些蛮不讲理,却不知如何解释,脸憋的通红,悠荻见状,心下好笑,抿嘴说道:“不过柴大哥也是一番好意,今日悠荻刚刚回家,总要先拜见父母,就请大人先回府,翌日定当向大人赔礼道歉,可好?”
      柴靖禾听是这样,遂告辞先离去,悠荻与灵川相伴进府,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你这几日可好?”
      灵川目光有些闪躲,说道:“还好,大娘进宫的时候越来越少,在府中的时日多些,我平日里也不怎么回来,就与羽林军夜巡的兄弟住在一起。”
      悠荻听了有些心酸,勉强笑道:“这样也好,只是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
      话说着,已然来到后厅,悠荻同灵川进去拜见父亲,见到父亲,悠荻屈膝稽首,用青釉蝶瓣杯奉茶过后,灵川上前拱手作揖拜了两拜,灵川自出生后就很少见到父亲,自然生疏了许多,父子见面,谈不多时,便觉得不自在,寻了借口离去。望着弟弟离去的背影,谢崇正叹了口气,向悠荻说道:“你知道阿川现在在羽林军中作校尉吗?”
      悠荻心里一惊,侍读学士是从四品,校尉连从九品都算不上,阿川他是铁定心思要弃文从武了,说道:“女儿并不知道。”
      谢崇正又叹了口气:“他性子倔,从小没了娘,只有你的话他能听进去,有时间的话你还是多劝劝他吧。”
      悠荻点点头,见谢崇正脸色憔悴,说道:“爹爹担任此次科举的副考官,鞠躬尽瘁,实在不该拿家事让爹爹心烦。”
      谢崇正摆摆手,说:“不过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悠荻说:“可是有什么事让爹为难?”
      谢崇正顿了顿,说道:“此次会试结束,本已定了柴家的小公子柴靖仁作探花,可是圣上下旨要此次科举要增加殿试,要亲自选出三甲,更秘密派人去了一个举子的试卷,似是有意点他为状元,这样柴家公子就被出了三甲之外,我们夹在中间,上下为难,真不知如何交代。”
      悠荻说:“既是皇上钦点的,身为臣子也只是奉旨办事,又怎么怨得了爹爹?”
      谢崇正说:“柴家仗着自己世代忠臣,众人都要忍让三分,这次吃了亏,总要找个受气筒,又怎会讲道理?”
      悠荻劝道:“可这正考官是王爷,他们难道连王爷的面子都不买?”
      谢崇正说:“柴凌也就罢了,可他家的小公子从小娇惯坏了,哪吃得这个哑巴亏,我只怕要出事。”
      悠荻好奇问道:“不知是哪个举子有幸能得到皇帝青睐。”
      谢崇正说:“说来也蹊跷,这个举子文章写得是很好的,旁征博引,气势恢宏,当时我们也注意到了。只可惜他名字”凤仙”犯了先皇的忌讳,参加科举已是犯禁,更何况点他为进士?”
      悠荻心里一动,问道:”这人莫非叫吕凤仙?”
      谢崇正说:“正是,难道你也知道。”
      悠荻掩饰道:“我只是从王爷那偶然听来。”一边心下暗暗惊奇,先皇名为奉仙,我居然没想到,难怪他会一直留京,可是为什么圣上这么关注他呢?”
      与父亲谈后,悠荻带着满腹疑问正想去找吕凤仙,转念一想,既然他之前没有提过,定是不愿她知,自己问了他也不会说,还是不要白费力气,可不管怎样,过去吕先生帮了她许多,她已下定决心要为他做一些。
      在谢府,后宫的消息不断传来,当初进宫封有四妃,姐姐住在倾华宫,宁家小姐黛妃住在倾绮宫,柴靖飞将军之妹嘉妃居于倾鸿宫,太傅之女彤妃居于倾漪宫。皇帝初登帝位,一心治理朝政,并不过分沉溺于女色,为延续子嗣,后宫雨露均沾,但皇上迟迟不肯立后,难免各家都觊觎这位置。
      一个月前,彤妃送给长公主一个玉雕,刻的是喜鹊离朝觅食,一只绿鸠哺育雏鸟,本是寓意多子祥和,但却有人进言说此暗指是鸠占鹊巢,讽刺长公主不守本分,已是谢家之人还掌管后宫之权,有违祖制,长公主大怒,不仅扣留了送礼物的宫女,更是准备绝食相抗,逼得皇帝以“以下犯上,不识大体”将彤妃降为彤嫔,殊不知此事不胫而走,却引起了朝臣的不满,朝中总有一些谏臣,越是尖锐勇敢地直谏,越可以为他们留下千古传颂的美名,为这美名,他们不在乎被罢官或处死,姑且不论长公主的确有鸠占鹊巢,统领后宫,自然贤惠礼让为先,怎能因为一件小事就大动干戈,甚至以皇上退步收场,长公主终究抵不过朝臣的死谏,以“年高体弱,无力打理”为由不顾皇帝挽留,搬出了寿安宫,回到谢府,自此后宫之权交给温厚和平的宁太妃。炫奕的母亲宁太妃,先皇在世时被封为淑妃,也许是忌惮宁家势力,先皇不敢过分冷淡淑妃,但亦不怎么亲近她,几年过后,宁妃心也冷了。先皇驾崩后,更是不问是非,不肯多说一个字。
      悠荻有时候会怀疑也许当初彤妃送玉雕正是皇上的授意,借刀杀人,坐收渔利,不过话说回来,且不论大娘野心太大,咄咄逼人的气势任谁都难以忍受。只是姐姐在后宫再无依靠,全要自己处处留心,幸好她低调淡泊,皇帝似乎对她又格外宠爱一些,也并没有受太大的委屈。
      朝中派从后宫也可见一斑,宁,柴,谢三家在朝中势力最大,柴家尚武,谢家门生广布,宁家与天家一向亲近,三家之间素少往来,相互牵制,正是皇上最乐于见到的结果。
      悠荻其实并不过分地关心这些,她正想着如何为弟弟谋一个好前途。
      不过日子平静久了,总是要出事的.
      银湖平静地水面在阳光的折射与激荡而起的水波间,像是撒下一地的琉璃珠,缤纷灿烂令人目眩不已。碧玉般的荷叶自银湖破水而出,郁郁葱葱的荷叶中九朵白莲含苞欲放,整个湖面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坐在银湖盘畔,悠荻漫不经心地抚弄着一朵白莲花,靖禾默默注视着悠荻,再而缓步上前,说道:“小荻,你最近过的好吗?”
      她并不回头,轻轻说道:“挺好的,王府中的人都对我很好。” 悠荻心里有些酸酸的,回到家,从没有人包括父亲主动问起她过的如何,是否开心,想来不是不心酸的,
      “我记得你每年春夏之时,都会有哮症,最近可是又犯了?”
      “还好,我有家传的配制的药方,最近几年已经越来越少了。”
      “是什么药方,我找人帮你多配几副备着。”
      “我从家里带了来,足够用了,不必了,大人这番好意我心领了。”悠荻耐着性子说道,
      “哦,”靖禾想了想,又殷勤地说“那么你每日吃的可好,我叫了一个扬州的厨子,要不给你做几样扬州小炒……”
      “阿禾!”悠荻忽的站起身来,走向湖边,说:“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其实……其实……”靖禾迟疑着,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一直在后悔,当初是不是我逼你逼的太急,如果那天我没有说傻话,你是不是就不会进到王府。”
      悠荻转过身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正色说:“阿禾,上次是我太凶了,可这次我还是要明明白白的说,我这次来京,本就从没想过儿女情长,我是一定要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能够护得我们姐弟,平心而论,你行吗?”
      悠荻又柔声道:“以后别干傻事了,我们本来就是两条道路上的人,我的路,以后我还是会一个人走下去,你也一定会有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在等着你。”
      靖禾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可是,一个人如果心里有了一个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容纳其他人了,而不管那个人怎样。当初,你拉着我的手在桥上奔跑,跳着,笑着,我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我当时真想就拉着你的手,一辈子跑下去,不管以后怎样,我都要你知道,你就是那个人,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人取代。”
      悠荻低着头,心情有些复杂,虽然她不喜欢他的啰嗦,不喜欢他们柴家的恃强凌弱,不喜欢他的武将的身份,可是他待自己可真的不错。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忽然柴家的一个家仆跑来,神色慌张,跪下禀报:“二公子,家里出事了,大公子不行了。”
      柴靖禾惊问道:你是说大哥?大哥身子一向康健,“什么叫“不行了?”
      那个家仆说:“小的不知道,反正今早大公子从昭平王府回来后,就脸色苍白,浑身打颤,后来吐了血,太医都没有来得及到,他就闭了眼。”
      悠荻听到昭平王府几个字,心内一沉,对靖禾说:“你先别急,赶快回去,柴将军这病的蹊跷,有得救也说不定。”
      家仆满脸悲愤道:“我家公子不是病死的,是被昭平王毒死的,老爷夫人正要找皇上讨个公道。”
      悠荻心里暗叫不好,在靖禾离开后,顾不上回谢府,急忙赶到到王府。来到王府,炫奕并不在,悠荻急忙找来秦冲,问道:“王爷呢?”
      秦冲仿佛预感到什么似的,不安地说道:“刚刚宫中来了人,传圣旨让王爷进宫觐见。”
      悠荻暗叫不好,又问道:“柴家的大公子今早是不是来过?”
      秦冲答道:“有啊,王爷好好的请他吃酒,他却不知怎的和王爷吵了起来,好像是为了他弟弟状元什么的,再后来他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悠荻心里一沉,说:“这下糟了,我刚听到消息,说柴将军离开王府后就打战吐血,最后竞一命呜呼了,王爷此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秦冲一听,也着了急,说:“这可如何是好?
      悠荻说:“皇上既然是秘密传召,就是不愿伸张,我们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只有先等等看了,你去派宫中可靠的人打探一下。”
      秦冲忧心忡忡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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