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焉华》吴小龟

2、不打不相识

　　凌华和李如焉的相遇很好地验证了一句俗语：不打不相识。
　　在开学第一天就闹得如此惊天动地的两人，让班主任觉得自己前途渺茫，而在得知打架的原因只是凌华对李如焉说了一句：“你名字好像女孩子，不过跟你脸挺配的，漂亮。”时，班主任差点就气绝身亡，他第一次怀疑自己选择教师这职业是不是个错误。也因为这场骚动，两人名声在全校远扬，以至于后来没什么人敢接近他们，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两人被勒令在办公室反省，并且交一份检讨书出来。
　　凌华一会儿桌上趴趴，一会儿纸上写写，一会儿又瞅瞅坐在对面的李如焉。这小子看起来挺纤细的，下手力道还真不小，凌华觉得自己脸上被打的地方还火辣辣的，不由伸手揉揉。
　　“你说现在老师智商怎么这么低，她不怕把咋俩关一块儿等会儿办公室就没了？”凌华是那种神经比较粗的男生，打完就是再大的恩怨也结束了，自然就和李如焉开起玩笑来。李如焉抬头瞪着他，好像在说有本事来呀，我才不怕你，但眼角分明有泪光在闪烁。凌华看到他这表情不由想到被踩到尾巴的猫，觉得煞是有趣。
　　想哭就哭呗，凌华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不得不称赞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然他之前那个玩笑也许就会变成现实。
　　“那个你检讨都没写呀，是不会写吗？哈哈，我来教你，这东西很好搞定的。”凌华见李如焉面前的纸还空空如也，就想发扬一下互帮互助的精神，可惜李如焉看也不看他一眼。其实李如焉心里一直在骂个不停，已经把凌华的祖宗十八代一一问候过了，他李如焉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那时凌华并不知道，与他干架的纤细少年是赫赫有名的李氏集团董事长李峰的独子，而长相清秀的李如焉从小最讨厌的就是人家说他漂亮，像女孩子什么的，这就好像一颗地雷，一踩就炸，无论是谁，都不能幸免于难，而围着李如焉身边转的人自然是不敢得罪这位小祖宗的。其实李如焉在平时是一个彬彬有理的人，从小接受精英般的教育，举止言谈都高贵优雅，加上一张俊俏的脸，要不是他总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那绝对是走到哪儿都能引起一堆粉色的爱心。
　　凌华见李如焉不甩他，心里也有点不高兴，本来就是李如焉莫名其妙，现在搞得好像是他自己的错似的，于是也就不说话，趴在桌子上愤愤地想，哼，你不要帮忙拉倒，看老师到时怎么念你。
　　大约过了有半个小时，办公室安静得能听到钟的声响，以及某人略重但很有节奏的呼吸声。李如焉慢慢转过头，第一次看向凌华所在的地方，确切地说，是第一次仔细看清凌华的长相。本来今天就是开学第一天，李如焉只知道有个男生来和他打招呼，他也没仔细看人家的脸，处于礼貌地回答了一下，然后就听到那让他失控的话，脑子顿时一热，一拳头就挥过去了。看着凌华半张睡脸，带着十六七岁少年特有的青涩和略微的成熟，说不上帅，但很阳光，李如焉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他也知道凌华说这话并没恶意，但这已经属于条件反射了，他可没有一丝道歉的念头，况且凌华把他弄得现在还觉得浑身疼，从小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别人求他打还来不及呢。毕竟是大少爷，说没有娇惯是不可能的，虽然李如焉的品行在富家子弟里算不错的了，读书也挺用功，所以凭自己本事考上了这所市重点学校，而没劳烦他老爸。
　　凌华迷糊中总感觉有两道恶狠狠地光芒射向自己，慢慢睁开眼，对上了那埋怨又一下不知所措的双眸，还没彻底清醒的凌华不由冲着李如焉傻傻地笑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对李如焉有种莫名的好感，可能是因为他那张极精致的脸，在踏进教室门的瞬间就被吸引了，于是鬼使神差地跑过去打招呼，却不料是这结果，不过这样也算认识了，兄弟越打越熟嘛，凌华心里乐着，不由嘿嘿笑出声。李如焉只觉背脊有点发凉，瞪向凌华，看他在搞什么名堂，一个人在那贼笑。
　　“我说你脚是不是扭到了。”凌华看李如焉好不容易转过头，连忙抓住机会，可惜不出所料，等来的还是后脑勺。脾气怎么这么别扭，凌华暗暗想，进这办公室李如焉都没讲过一句话，那自己偏要让他开口，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哼哼。
　　“我来帮你看一下吧，不及时处理一下之后好起来很慢的。”凌华说着也不顾李如焉是否同意，就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到办公室的卫生间里用冷水浸湿，随后搬了把椅子坐到李如焉对面，将他受伤的脚抬起搁在自己的腿上。凌华这一系列动作很快，等李如焉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时，凌华已经把他鞋子脱了。
　　痛！李如焉只觉脚踝处的刺痛直扎大脑，想要挣开却使不上力。看凌华揉着他的脚踝，脸上露着诡异的笑，李如焉马上明白他是故意的，于是紧咬嘴唇，别过头去，好你个混蛋，我以后跟你没完！
　　凌华知道刚扭伤是不能这么按摩的，他故意加重手上的力道，原本是想看李如焉叫出来，谁知他就是不松口，眼里带着倔强和委屈，不知何时，泪光又重回眼角，凌华突然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于是放轻了力道，认真用手帕帮他冷敷起来。渐渐的李如焉觉得脚上没那么疼了，冷冷的感觉钻进皮肤，使之前的肿胀感好了许多。
　　“我技术不错吧！”凌华看李如焉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不由自夸起来，他是闲不停的主儿，这种伤不知受了多少，所以自是有一套处理办法，俗话说自立根生，丰衣足食嘛。李如焉依然瞪着他没开口，但眼里明显少了一点敌意。
　　“我去换下水，再帮你敷一会儿吧。”
　　李如焉下意识地微微点头，凌华愣了一下，立马忙活起来。沉寂的办公室，气氛渐渐地变得有点不同了。
　　“好了，你回去记得上点药哦，好得快些。”凌华边说边从地上拿起李如焉的鞋，准备帮他穿上。
　　“我自己来。”李如焉脸有点微红地想要去拿鞋子，即使他是一个少爷，但长那么大了，哪好意思让别人帮自己穿鞋，就连自己佣人也没这么做过。
　　“嘿，您总算开口了。”凌华没理睬李如焉的话，直接把鞋套在他的脚上，然后系好鞋带，还注意没系得太紧。李如焉嘟囔着什么把脚从凌华手中抽出，凌华也没在意他的态度，又是看着他笑。
　　“有什么好笑的？”李如焉被凌华盯得发毛，凌华那阳光灿烂人畜无害莫名奇妙的笑反而让他不适应。
　　“我只是在想像你那么漂亮的人，为什么脾气那么别扭。”不怕死的凌华差点没让李如焉背过气，还真是自己不爱听什么他就说什么。
　　“对不起，我就是这样。”李如焉话中带刺，愤愤说道。
　　“一说就来气啦，别人还说不了你坏话呀。”凌华似乎摸准李如焉心情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便得寸进尺起来。
　　“你以为我爱这样！”李如焉不爽，不是看在前面凌华细致地帮他处理，而之前自己下手也不轻的份上，他真想再揍这个人几拳，怎么自己的修养在这个人面前就那么脆弱。
　　“好好，是我的错，对不起。”凌华笑着道歉，在李如焉眼里却觉得没有诚意。
　　“那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什么惹您生气了？”凌华从一开始就很好奇了，他好像什么也没做，也的确是第一次和李如焉见面，怎么李如焉就像和他有深仇大恨似的。
　　“凌华，你再用个您字试试！”李如焉咬牙切齿地说道，凌华却不以为然的笑。
　　“呀，原来你记住我的名字了。”
　　“……”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办公室一扫之前的寂静，李如焉自己也没察觉他对凌华的敌意越来越少，虽然嘴上依然不依不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凌华夸张地笑趴在桌上，还不停拍着桌子。这个，这个实在太可笑了，还有人对称赞的话挑食的，而且还是挑得极为过分的那种，李如焉这小子果然很有趣。
　　“给我停下来！”李如焉看凌华那样，分明是在嘲笑自己。
　　“我，我……呵呵……咳咳。”凌华好不容易止住笑，“事先声明，我可不是在嘲笑你，只是没想到你那么有原则，也不看看打得过人家后再出手。”
　　李如焉没好气地看着凌华，不过他说得是事实，自己倒从来没想过这问题，从小被捧在手心中长大的，以前上得也都是私立学校，没人敢那么得罪他，况且现在他也是十七岁的人，很少有人夸他漂亮，像女孩子什么的，好歹也用俊吧。
　　“我看这样吧，以后我就跟在你身边一直说你漂亮，你听习惯了就好了嘛，再说万一你又不思考地出手我也可以拦着你，真是一举两得，你说是吧，漂亮的如焉同学？”
　　“凌华！”李如焉被凌华说得一身鸡皮疙瘩，忍无可忍，一拍桌子，这时真巧老师推门进来，看到他们那样，以为两人又要开打，连忙插在两人中间，这才发现自己犯了那么大个错，怎么就把两人关一块了，老师胆战心惊地扫视了一下办公室，发现没任何损伤，略微松了一口气，定定神看向凌华，发现他笑得一脸得意，再看李如焉，此时已经扭过头去。
　　“老师，您……”门口站着的一个中年人的话，让老师拉回了思绪。
　　“不好意思，田先生。”老师满脸堆着笑望向中年人，然后瞬时又变成严肃的脸对着凌华和李如焉，“你们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凌华大声回答，李如焉只是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小得凌华觉得他头没动呀，但只要老师觉得动了就可以了。
　　“以后不许再犯了，都那么大了，也该让老师和家长省点心了，高中生，还依靠武力解决问题呢，说出去不怕丢脸……”老师职业病又犯了，还好门口的中年人适时地咳了几声。
　　“好了，今天你们就回去吧。”
　　“回去？”凌华原本以为等班主任念完就是教导主任什么的，好歹这是市重点，学校对校风建设必定重视，凌华原本还担心会不会处分，都已经准备了很多声泪俱下的说辞了，竟然没用，话说那门口的大叔不是教导主任？
　　“田先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不，我应该道歉才是，我们家小少爷给您添麻烦了。”说着那中年人把李如焉拉过去让他一起道歉，李如焉虽不太情愿，但似乎对那中年人没办法，于是附和了几句。
　　小少爷？凌华脑袋处于短路状，难道李如焉是有钱人，看老师对那人的态度，还是大有来头的那种？说起来，突然觉得李如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到底是在哪儿听过呢？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教室收拾收拾回家去。”老师看呆愣在一边的凌华推了他一下，“你呀，还好运气好，碰到李氏集团的公子哥，这事学校也就不追究了，否则……”
　　班主任又说了一大堆，凌华才知道李如焉是大少爷，而且是以第五名的成绩考进这所学校的，按老师的话讲可是大有前途的一个人才。凌华这时才庆幸，还好这李如焉脾气虽倔，但人还不错，不然真闹到学校，可能打死也没人信是李大公子先出手的，到时自己可能还要背上“残害祖国下一代栋梁”的罪名。凌华想着，吐吐舌头，拿起书包回家，盘算着明天如何实施他那以毒攻毒的计划，他可不会因为什么大名头就被吓到。

　　回到家的凌华，美美地享受了充满家庭温馨的晚餐，便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凌华想起晚饭时母亲那担心却欲语又止的表情，觉得有点愧疚。刚上初中那会儿，年少气盛的他经常和同学打架，母亲一开始会责备他，可这样他反而更放肆，直到有一天，他带着受伤的脸回家，母亲却意外地什么也没说，帮他把脸擦干净，然后就进厨房继续做饭，躲在门口偷看的他发现有泪水从母亲脸庞滑落，那时他突然觉得很后悔，于是发誓以后再也不打架，再也不让母亲担心了。
　　“妈，我来帮你洗碗吧。”凌华走到厨房，从后面环抱住自己的母亲。
　　“去去去，你小子少给我添乱，还嫌你摔掉的碗不够多啊，都那么大了，撒什么娇呢。”
　　“我……我不是想练习一下嘛。”凌华想到之前自己洗碗总摔碎点什么，不由心虚，“只有经常练习才能有进步啊。”
　　“以前也没看到你那么刻苦嘛，说是不是上高中看上哪个小丫头了？”
　　“哪……哪有……”凌华也不知为何，被母亲这么一说，脑袋里跳出的竟是李如焉的脸，于是噌地一下，脸就红了，暗自叹息这下看来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李大少爷，我跟你前辈子有仇吗？
　　“好啦，华华，你别烦你妈了，过来跟爸爸说说，今天开学第一天怎样？”凌华的父亲看儿子那窘样，开口给他解了围。
　　“恩，爸，我跟你说，我们班有个很有意思的人……”于是凌华开始讲起他和李如焉那壮烈的相识过程，当然中间省略了很多部分，其实凌华主要是想告诉父母，他脸上的伤是“意外”，想让他们不要担心。
　　“对了，妈，我们家红花油在哪儿？我明天带到学校去。”
　　“在我们房间的柜子里，不过华华啊，你把那孩子打成什么样了？”凌华的母亲还是有点担心，凌华不是说是一位有钱人家的孩子，那哪经得起和凌华闹腾，而且人家家里宝贝得很，要是有什么万一……
　　“妈，你别操心，没什么，真要有什么你儿子我今天还回得来嘛。”凌华看出母亲在担心，连忙安慰她。不过如果不是碰到像李如焉那么讲道理的，他是不是真要像电视剧里那样被追杀呀，去去，他家又不是□□，凌华立马阻止了自己的神游，总觉得经过李如焉的打击后，他联想能力越来越强了。凌华的母亲却总有点不放心，叮嘱凌华一定要好好道歉，还让他带点老家带来的土特产去赔罪，凌华也只能无奈的把这些和红花油一起塞入包里，想想他大少爷会不会收下还是个问题。
　　回到房间，凌华打开电脑，刚连上□□，滴滴的声音就直叫，一看是庄洋。
　　“哥，终于被放回来了？我们还以为明天就要帮你收尸去了。”凌华在几个死党里年纪最大，很讲义气，因此庒洋总叫他哥。
　　“去，少咒人，没那么严重，早回来了，连检查都免了。”
　　“检查都不用写？难道要直接送公安局？”
　　“你小子皮痒是不？”
　　“哥，我这是担心你，你不知道，你现在可是名人了，学校里传得可疯了，说你一上来就调戏人家李大少爷，于是乎挨了一拳，可你竟不认错，还还手，把人家漂亮的脸都打花了，差点要了人家大少爷的命。”
　　“……”
　　“哥，这都是真的吗？”
　　凌华决定放弃和庄洋的沟通，很多时候不知道这小子是真白痴还是装白痴。这时又有个头像闪动，是吴羽绮。
　　“没事吧？”
　　“恩，被念了几句就放回来了。”
　　“你这还真是一鸣惊人了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李大少爷。”
　　“呵呵，我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呀，他也就是一个少爷嘛，又不是□□。”
　　“你脑子什么时候和庄洋一样呆了。”
　　凌华黑线，原来在吴羽绮眼里他和庄洋是一个级别的呀，不过吴羽绮是他们哥几个头脑最好的，人家可是新生代表，不像他凌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靠运气搭上了这所赫赫有名的市重点的末班车，所以吴羽绮说他呆他也反驳不了。
　　“别人不知道还好说，我放假时不是跟你们说起过李家大少爷也考上我们学校了嘛，还给你们看过照片，我当时是怕庄洋这没脑的万一得罪了大人物，所以提醒他，没想到最后你倒扛上了。”
　　“哦，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觉得那名字有点耳熟，呵呵，可当时我也没注意，再说谁知我一句无心话就会踩到人家死穴嘛。”
　　“你说什么了。”
　　“就说他名字女气，但和他脸很配嘛。”
　　“你还真调戏他了。”
　　“……”
　　凌华再次无语，既然吴羽绮这么说了，看来自己的确似乎好像还是有那么点错的。看着庄洋的头像还在闪个不停，对话框里一行行真的嘛，哥你说话呀什么的，简直就像催命符，凌华想这是真是假还分不出来吗，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亏庄洋还会相信，也亏相信了这话的他能考进这所学校，难道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凌华果断把庄小朋友交给了吴大状元，他俩是发小，也只有吴羽绮最能制得住庄洋的脱线。
　　又上了会儿网，凌华便洗了澡，早早爬上床，开始想明天怎么让李如焉收下那些他也许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想着想着，就坠入了沉沉的梦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