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Antes del amanecer》楚危

31、31 谎言与预言

　　古老斑驳的石壁上有浅浅的枪痕刀印，院内的水池早已干涸，落满了灰。而城堡外，格拉纳达的上空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蓝色的天空就像是地中海海水那样透着光亮。即使是生锈的铁栅栏，也被阳光照射着生出了熠熠灼目的光彩。那躲在墙角的青苔蒸发着水分，看上去不再那么湿滑，那原本停留在房檐角下的夜隼也不知去向了何处。

　　张起灵坐在那里只是出神地看着天花板，那硕大的水晶吊灯和过去的千百年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不远处传来了少女的欢笑声，他对此无动于衷。

　　“咕咕——”小黑猫睡在桌子下，紧紧挨着他的靴子，长长的尾巴扫过他的裤子，他俯下身抱起了桌脚下正在酣睡的黑猫。

　　小黑猫并没有那么乖顺，眯着金黄色的眼，张开爪子直接往他手上一挠，瞬时，闷油瓶白皙的手背上就多出了几条鲜红的爪印，血珠缓缓地从那细小的伤口中涌出。

　　他并没有生气，依旧温柔地抚摸着小黑猫的脑袋，可对方似乎毫不领情，拼命地想要从他的怀里逃走。

　　下一秒，手上的伤口瞬间愈合，不见半点疤痕。

　　血族惊人的自愈能力，让他从不畏惧任何□□上的伤痛，却也更容易忽略那些伤痛。

　　闷油瓶放开了猫，看着它走回了桌脚下，蜷成一团。而此时的张海客正抱着一个少女在沙发上埋头在她的胸脯，头也不抬地彻底无视着他。

　　他舔着那少女雪白的皮肤，流连在她秀美的脖颈，惹得那少女咯咯笑得花枝乱颤。突然，他目露凶光，眼神变得凌厉，朝着那少女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下去。牙齿划破了她的肌肤，少女开始尖叫，拼命地捶打着张海客，可是张海客箍着她，毫不松口，不久，她的声音渐渐弱了，拳头也没有了力气，终于一动不动了。

　　张海客擦着嘴边残留的血迹走到了他的旁边，弯下身子，难以掩饰脸上的满足，道，“你不饿吗？我多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闷油瓶转过头看着他，那张与吴邪一模一样的脸此刻看上去却让他特别的反感。没来由的讨厌上了张海客外出用这张脸去搭讪女人，然后把她们骗回来喝光她们的血。

　　“你没有必要这么做。你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吃米喝水。”

　　“普通人？”张海客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词，轻轻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像极了吴邪，可是那上扬的唇角中总是缺少了一点东西，原本闷油瓶还不觉得，可是在见过吴邪之后，这种感觉越发的明显，明显到他甚至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我是普通人？你竟然觉得我是普通人？”

　　闷油瓶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你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你比他们活的更长久一些。”

　　张海客冷笑了一声，没有任何的回答，他低头看着闷油瓶蹙眉忍受着强烈的饥饿，忍不住想要嘲笑他，“我们彼此彼此，你明明是魔鬼，却还想要变成人类。”

　　闷油瓶看了看他，淡淡地说道，“我只是想变回原来的样子，可你却在妄想成为天使。”

　　张海客脸上的笑还挂在嘴角，却尴尬地凝在了那里。古堡里似有一阵清风刮过，吹得他头皮发麻，全身的细胞一下子沉寂了下来，他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冰凉得发痛。他像是个偷了别人糖被大庭广众下揭穿的孩子一样，那颗原本不属于他的心脏在他胸腔里也跟着剧烈地跳动着。

　　闷油瓶并不期待他的任何反驳与否认，他甚至不在意他说任何一句话，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张海客的脸后便闭上了双眼养精神，脑海里出现的却是那个有着同样面容的吴邪。

　　“张海客，把那个东西还给吴邪吧。你已经试过很多次了，都失败了不是吗？”

　　张海客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他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摇着头说道，“你难道还想要经历五百年前的背叛吗？”他抬着那张脸，语气带着一丝长久以来的怨恨，“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还不如我们自己来救自己。”

　　闷油瓶睁开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触了触悬挂在他腰间的那枚鬼玺，只见原本很深的青色顿时失去了透亮，没有了原本的光泽。见状，张海客不由大吃一惊，道，“怎么会是这样？难道那个人骗了我们？”

　　他颤抖着手想要去触碰鬼玺，“所以，我们又被骗了吗？怪不得，怪不得你会就这样跟我回来。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我之前与吴邪在一起的时候，碰过鬼玺。”

　　“难怪我上次骗吴邪在阳光下把鬼玺拿出来后，鬼玺没有任何变化，反而缠绕在它周身的黑气慢慢消退了。”

　　张海客苦笑了一声，“五百年了，我们一直都在那个预言的欺骗中度过。幼稚可笑地相信那些背叛我们人的谎言。”他顿了顿，目光移到了闷油瓶的脸上，冷冷一笑，道，“不管怎么样，张起灵，我还是必须代替吴邪。”他低下头，看了看脚边的黑猫，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黯淡，“我们明明是那么相似的命运，可我却必须为了长久地活下去而不得不和恶魔交换灵魂。我想要解脱。”

　　他伸手抱起黑猫，那猫显然非常不满睡觉又被打扰，也是一爪子便挠了上去，可是张海客的脾气显然没有那么好，他拎起猫直接扔到了地上。

　　“五百年前，你在预言中看到了吴邪。而我，却不得不继续孤寂地一个人生活下去。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死去。对于一个临死的人而言，继续活下去而且还能活很久，这是多么诱人的一个条件。” 他看着闷油瓶，眨了眨眼，“你比我幸运很多。至少你在预言中看得到希望。”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闷油瓶淡淡地说道，对此他没有半点的同情，“顺便，那是关于我的预言，与你并没有关系。吴邪为我而来，他并不是一个谎言。”

　　对于人生，即使看起来那是完全相同的道路，可是旅途中的艰辛，却各有各的不同。

　　“我和你不一样，我那漫长的人生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我本来就应该是个已经死掉的人。”张海客看着手臂上被猫抓的血印，说道，“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活着或者死去本身就没有意义。那不过都是生命必须经历的状态。”闷油瓶淡淡地说道，他低头理了理衣袖，不想再看张海客一眼，因为那张与吴邪一模一样的脸上流露出的不属于吴邪的表情，不知怎么的越看越生厌。他站起身，蓝色的紧身外衣上用金线编织着并不常见的花纹，他随手拿了一件敞胸大披肩，披在身上，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张海客皱起了眉。

　　“没有你的地方。”

　　张起灵毫不留情的冰冷的尾音远远传来，背后留着的大堂上挂满吴邪笑容灿烂如光的画像。

　　他一边走，一边闭上眼，那亘古的回忆开始慢慢地苏醒，那是五百年前，他被迫成为吸血鬼时，一位占卜师为他做的预言。时间久得已经让他记不清对方的容貌与名字，可就是在那位姓齐的占卜师所编织的预言中，他第一次见到了吴邪。

　　清澈的眼眸，还有干净的笑容，即使面貌普通，却依然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而在五百年后真正遇到吴邪时，他就像是个老朋友一样，有一种好像听说了很多年终于见到的感觉，噢，原来就是他啊。仿佛所有的拼图都放在了正确的位置，舒服得让人心神都随之放松。

　　那种淡然的安心感，谁也给不了，即使是与之有着同样面容的哥哥张海客也给不了。一想到吴邪，闷油瓶的嘴角就忍不住牵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也许真的就如吴邪所说的那样，他就好像是命运在自己身上所作的记号。

　　一旁的少女的尸体已经彻底变得冰冷，但再也没有人会去注意她，无论她生前是如何的年轻貌美。张海客盯着手上的抓伤，那些伤口不再流血，可伤痕依然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