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善心泛滥  ...
            
                
                
                    - 
                          日上三竿,我才转醒,算来也不过才睡了两三个时辰,简单梳洗后遣丫鬟去请石副将。半盏茶的功夫,人叩门进来,石副将一身短打扮骑马装,着护心甲,在房中站立颇有威严,可惜相貌普通了些,养眼是谈不上的。
  “夫人唤在下何事?”
  “石副将军务繁忙,妾身本不该劳烦的,但闻听我夫至今未归,很是忧心啊。”
  “夫人多虑了,我已命人去接应了,估计说话就能回来。”
  “如此。。。有劳了。”
  直觉他们有事隐瞒,本想从他嘴里问出更多,但人家连奉上的茶水都没碰,显然无意跟我这个妇道人家多言,我也就顺坡送客。后脚丫鬟送上早饭,简单的米粥和几碟小菜,谈不上美味,好在清口我便没有挑剔,正悠悠吃着,突然楼下一阵骚动。
  “楼下何事?”
  “回夫人,有牙子在客栈附近招揽生意。”
  这种营生只在杂书中读过,在都城早已绝迹,我好奇心大盛,忍不住走到窗边张望。楼下丁字路口上,一个魁梧壮汉手持马鞭,赤膊上身,他身后站了排衣着破旧的之人,数了数刚好10个,以铁链相互串拴在一起,相比是防止有人脱逃。男女均有,个个头上着插着稻草,摸样和牲畜无二,在壮汉卖力吆喝下,已有不少人驻足围观。
  这种边城小镇,货币往往没有物品或金银流通顺畅,有人被一头牛换走,有人被银子换走。我不禁唏嘘,人命竟被如此贱卖,这让生养他们的父母看到得多寒心啊。没一会的功夫,壮汉身边只剩下一个瘦小的身影,围观的人陆续就散了,大汉仍不死心,价格从5两银子直叫到1两,但仍无人文静。那壮汉恶狠狠的白了身边货物一眼,貌似咒骂了几句,见对方没响应抬脚就踹,那人踉跄倒地,我终是不忍再看,便叫丫鬟拿钱去买下来。
  “夫人,是否需要先征得石将军意见?”
  这丫鬟名唤小红,和另一个唤做小绿的一路伺候我起居,行路时很少听她们说话,今日竟主动提出异议,我却听着刺耳,便没好气的冷声答道:
  “我虽不才,却也听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石副将还会拦着不成?”
  “奴婢知错。”
  “去吧,把人直接带过来。”
  丫鬟小红领命离开,我也坐回桌子前继续吃粥,没一会的功夫,外面传来杂乱的上楼声,我喝了口茶漱口,叩门由小红领人进来。那人与我一般高,显然是个尚未成年的男子头发散乱如鸟巢,上面还挂着几根枯黄的杂草,挡着脸看不清相貌,长衣长裤一条麻布束在腰间,目测比我的腰还细,衣服脏的已看不出原色,灰漆漆的像只从土里钻出的耗子,袖口处破了几道口子,露出的手臂细如竹竿,脚踩一双草鞋,走过之处留下土渣。
  “见着夫人跪下。”
  小红轻拉他的衣角,那人置若罔闻,仍直挺挺的站着,有种将要去刑场赴死的绝决,我虽出身在富庶人家,也受得起别人的大礼,但也没养出仗势欺人的做派,便摆了摆手冲那人问道:
  “你叫什么?家在何处?”
  那人身形似乎颤了颤,但仍保持着进门的姿势,只是慢慢垂下头。我不解,抬眼看向他旁边的小红。
  “禀夫人,丫子说这人是个哑巴。”
  “哑巴?。。。难怪了。”
  我心中略微失望,本来还想把人救下后,赠点盘缠了事,现在看来倒不好安置了,想不惊动石副将都难。正犯难,安静的房内响起一阵‘咕噜咕噜’声,我寻声去找,对面的小哑巴捂着肚子,似乎是在努力隐藏什么,我被他掩耳盗铃的举动逗笑,冲小红说道:
  “让他过来吃些东西吧。”
  小红似乎有所不愿,但这回没有再忤逆我的意思,拉着小哑巴的袖口,指了指桌上的饭菜示意给对方。小哑巴似看懂了意思,抬头打量对面坐着的妇人,女子盘头低挽插一支嵌玉镂空木钗,露出饱满的额头,留下的长发拢在胸前,面若银盘,淡眉如柳,一双灵动的眸子含笑半弯,小巧的鼻下一方粉色丝帕掩口,身穿交领右衽淡绿色襦裙,半点不像已嫁人的样子,倒有几分孩童扮老成的意思。
  小红发现小哑巴窥视自家主子大为不快,又用力拉扯了对方一把,怎料那身破布衣衫承受不起,刺啦一声被撕开个口子,成了大半个袖子挂在胳膊上,摸样更加落魄。小红对此也是一愣,随即松开手,无措的看向主子。我念她也是无心之举,便没有责怪,尽量放缓了语气吩咐道:
  “你下去跟石副将说,人我买了,但是放是留,还请他给个主意吧。”
  小红如得大赦利索的下去传话,我让留下的丫鬟小绿给小哑巴盛粥,他也不推辞,坐下后先用勺子吃了两口,大概是饿狠了,到后来只端着碗仰头喝起来,但自始至终都没多大的动静,我惊奇的很,原来在府中,总听小桃抱怨,乡下穷亲戚来访,吃饭时吧唧嘴的声音大的吓人,面前这人却没这举动,难道并非出身村野?
  想到此处,我便用食指沾了茶水,在木桌上试探性写上:你叫什么?
  两碗粥下肚,那人夹菜时看见我的动作,盯着桌上的水渍愣了半晌,然后放下碗,也学我在桌上写下个‘六’字。我大喜正欲再问,石副将叩门进来,我连忙起身,心里暗骂传话的小红,让她去传话,怎么把人都请来了,真是办事不牢!
  “石将军,怎劳你亲自过来?”
  “夫人客气,这本是分内之事。”
  石副将说话的同时,用余光打量着屋里的生人,那人仍端坐在桌前,又自己添了碗粥吃的津津有味,眼睛里只有食物再装不下其他,桌上有两摊水渍已然模糊。如今队伍已被打散,突然出现的生人不得不防,安全起见,这人无论好歹都不能让他离夫人太近。
  “夫人,人我先代下去安置,待将军回来再做定夺吧。”
  我点头称是,石副将几个跨步走到桌前,一手搭上对方肩膀,那人没防备手一歪打翻了碗,清脆的破碎声惊的我浑身一颤,有几分尴尬。小红还算知道补救,连忙上前对着小哑巴连比带说。小哑巴应该是看懂了意思,用袖子蹭了把嘴,而后为跟着往外走。
  小红在前带路,小哑巴走中间,石副将垫后,我自觉让开门口,摆出一幅端庄姿态而立。岂料那小哑巴经过我身边时,竟侧过脸朝我轻轻点后,嘴角似有似无的划开一条弧度。我头挂黑线,非常想提醒他,兄台你满脸污泥,下巴上还粘着这一颗米粒,如此动作简直是东施效颦。我忍笑几乎内伤,只好装做未见移开眼。
  与客栈相邻两条街,人口买卖赚到钱的壮汉哼着小曲招摇过市,从酒馆买了壶酒刚拐弯过街角,突然眼前一黑,被人用布照住了双眼,他张嘴就要骂娘,不想又被团带着汗臭的麻布封住了嘴,挣扎半晌也没得半点便宜,人随后被拖进了一条死胡同,只听耳边有人操着口音大喝:
  “看什么!这人欠了赌钱,我们是来讨账的,去,去,都散了!”
  被劫的壮汉听了这话暗叫不妙,他嗜酒却从不沾赌,根本没有跟谁赊账,且对方口音也不是汉人,倒有几分西域蛮子的腔调,早听说蛮子生性残暴,服个软兴许还有活路,想到此他便不再挣扎,乖乖的等着对方出招。半晌,有人将其口中麻布拽出,壮汉得空连忙求饶:
  “几位大爷,钱在小人内怀兜里,给几位爷打牙祭,求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一人站在街口望风,另有两人将装潢价在中间,其中一人体态微胖,另一人身材高挑,高个的蛮子听见壮汉求饶显得很不耐烦,便出声打断:
  “今见有个女娃跟你买了个人?”
  “有,有,有!”
  “都说什么了?”
  “没说几句,我手里有个小哑巴没人要,眼看要赔饭钱,气不过就踹了几脚,后来了个丫头给了银子就要领人,咱是讲诚信呀,就跟她说是个哑巴,那丫头也不在意,好像提到夫人。。。救命。。。佛头。。。之类的,然后就进了客栈了!”
  “佛头?大哥,什么意思?”胖子不解的抬眼瞅着自家兄弟,换了个白眼。
  “蠢货,那丫头八成说的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对,对,对,就是这句!”
  “大哥,这家伙怎么办?”
  “打晕了,扔掉!”
  也没容壮汉意见,胖子一手刀批下去,人便失去知觉歪倒了,自始至终也没看见劫自己人的长相。胖子起身啐了口,腆着肚子凑到高个身边,用西域话嘟囔着:
  “宰了多干净!”
  “见了血会打草惊蛇,反正该问的事都问了。”
  “那婆娘果然在客栈,啥时动手?”
  “让铁木在城外拖住陈俊逸,咱们天黑动手!”
  蓉城外围,陈俊逸的围剿并不顺利,只见声势不见成效,总是追了几里对方就会如藏匿起来,队伍刚折返敌人又跳出来挑衅,如此反复数次,骑兵还好,但徒步的兵士依然显出疲乏之态。一人头戴银盔,身穿护心甲,白色将袍随战马的奔驰而烈烈飞扬,望着城门的方向,嘴角慢慢漾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