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龄官的故事:留宿 ...

  •   梨香院是京城最大的戏班。这戏班和平常的戏班不同,是官办的。树木能年年发芽,花朵能年年盛开,但却没有那一家王孙贵族能永远富贵下去。权力的更替,政治的斗争总会需要一些牺牲品。于是,那些世代之家,无论得势的时候多么的荣华,但一旦破家,便比平常百姓更加凄惨。平常娇贵的奶奶小姐们典卖做了官妓,成年的老爷公子或充军,或杀头;更有那年纪小小的,不到14虽哥儿姐儿,粉妆玉琢的孩子,便卖给了梨香院。可惜,那些高宅大院养着的娇弱的花朵,怎能经得起霜刀雪剑的摧残?买来的孩子,鲜有能活到学成曲儿,去取悦原本唤作世兄的贵族子弟的。因此,和官妓馆不同,官府不仅不能从梨香院挣钱,到还陪出了许多亏空了。也不知那一年开始,这梨香院便由一个有经验的戏子接办了——他一接手,便先从穷苦人家手里,挑那长得周正的,买了一批孩子,辛苦调教,不出几年,便顺顺当当地将梨香院唱出了名头。

      但梨香院怎么还顶着官办的名头,也还买那些抄了家的富贵孩子的买主。只不过,这些孩子,学戏得少些,只是学些琴棋书画,好好地养到十几岁的时候,转手就卖给了那些贵族家里,充做宠妾或家妓。这般孩子,命运却是不一,有做低服小的,获得主人宠爱,过上好日子的;也有那心高气傲,遭人嫉恨的,过不了几年便郁郁而终的。

      龄官到这梨香院已经10年了。五岁的时候,家乡遭了旱,便把他卖给了来收购孩子的梨香院管事。到了这京城繁华锦绣之地,龄官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不掺糠的米,还有那么白的面膜,还有那些一些人,除了吃饱穿暖之外,还得寻欢作乐。当龄官年纪渐长,曲也唱得越发好得时候,龄官知道了,自己就是给上等人提供快乐的玩物。如果想要改变自己卑贱的命运,那么只有做一个最出色的戏子,愉悦有权力的人,哄着他给自己脱身,拿钱资助自己,或许自己也能办一个小小的戏班。

      这些话,是那一日龄官到四王府唱戏,被留宿时,师兄琪官告诉自己的。即便过去许多年了,龄官还记得给自己搭戏演小生的琪官,那样一个英气勃勃的人,眼里却是那样的无奈,“这都是咱们的命,王爷看中了你,是你的福气。他要做些什么,是对你的恩惠。莫要逆了他的意。我们,运气好些,经营些年,攒些银子,攒些人脉,出了身,拉起自己的戏班,才能真正做人。而今日,你便委屈些罢”。

      唱小生的琪官和自己不同,他是骄傲和英气的。在台上扮了那么许多的风流人物,到了台下,却也只是那些风流公子的玩物而已。而自己,因为习的是小旦,更沾染上了些女子的妩媚。自一月前自己登台之后,便有些公子哥儿纠缠住了自己,好在被圆滑的班主拦下了。到这时,龄官才知道,班主的那许多的好意只不过是奇货可居罢了。既吃了这行饭,便脱不了这一日,早些晚些罢了。

      王府的戏台在后院最西北角儿,是一个宽敞的院落。高高的戏台后有着一排小屋子,供来献艺的或家养的伶人们放些器具,或登台时换行头。戏班子早已散了场,班子里的小厮们收拾完了物件;和那些或艳羡、或嫉妒的同门们都回去了,只剩下忐忑的龄官还等在屋子里。刚才的锣鼓热闹似乎还在耳边,周围却突然这样安静了,只剩下龄官的心跳声。

      正忐忑间,一个小丫头挑起了帘子,进来一个穿着翠绿袄儿、约莫十七八岁的俏丽大丫头走了进来,道,“王爷吩咐了,请龄官人到湖苑里先净了面罢”。龄官站起身来,跟在这丫头后面,望东边去了。穿过了几条翠竹掩映的石子小道,又看见了一个院落,雪白的墙,红色的院门,几个小丫头正挨着门边说闲话儿。看见龄官来了,偷偷地打量着龄官,背过身去却都掩口而笑。

      龄官心里那些羞耻和不甘,又在丫头们异样的目光中升腾起来,却又无可奈何。随着大丫头进了院子,迎面是一处假山,穿过了假山,面前便豁然开朗。原来假山后是一大片湖面,四周摘着许多的杨柳和不知名的花草。这时正值三月间,只见翠绿的柳枝三三两两地垂在湖面上,傍上旁边的花儿,红的鲜艳,黄的鲜嫩,紫的妖娆,却是春意正好。龄官不由得暗暗叹息,自己也走了不少高宅大院,却只能局限于戏台一角,这样的景致,却又怎能看到?

      正思索间,前面的大丫头笑道,“就这个临湖轩罢。”说话间,就领着龄官进了左边的偏屋。龄官四周大量,这屋子不大,却布置得雅致非常,丝毫不见一丝富贵气。正顶头的,是一副西子捧心图,廖廖几笔,便画出了美人娇弱的神态。下面放着一张红木小桌,两旁却是张比桌子还大的红木椅子,却还有趣。房间里还有几个小茶几,放着些外面采来开得正好的花草,倒把屋外的春色带进来了几分。

      大丫头让屋子里服侍的小丫头打来了水,给龄官卸妆,见龄官有些紧张,便安慰他道,“我们家王爷最是随和不过了。虽然小公子有些顽皮,心地却最好。你莫要害怕”。龄官心想,这位姐姐,心地不错,又有些奇怪,问道,“小公子是王爷的弟弟,还是王爷的公子?”大丫头抿着嘴儿一笑,道,“那小公子啊,最最顽怠不堪,小倌人见到便知道了。”却不告诉他这小公子是何方神圣。龄官到了这儿,却也不敢问东问西。只在心里思索,唱戏的时候,台下一片花团锦簇,自己只认得正中间的戴着王冠的男子是王爷,哪有功夫去记得别人?因这王爷,不是第一次听自己的戏——原先在自己在梨香院挂牌唱的戏,这王爷几乎场场都来。虽然他未曾纠缠自己,但今日留宿,龄官却也不意外。只是,这小公子却又是谁?难道,王爷留了自己,是给小公子预备的么?

      想到此处,龄官只能在心里苦笑,这便是戏子罢,自己半分不能做主。大丫头才给龄官净了面,又进来了一个年纪和这丫头差不多的丫头,道,“王爷吩咐了,请龄官人就在这屋子里歇息了,今日有些醉了,等明日再见罢”。

      于是,两丫头领着龄官进了后门,原来这屋子后面便连着一个卧室。一张大红木头的床摆在房子正中,左旁有一屏风,里头隐约着有张小床。两丫头服侍着龄官洗了脚,上了床,盖上被,将床帘子拉下。将烛火掐得只剩下一点光亮。龄官哪里受过这种待遇,虽然战战兢兢地睡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凑着微弱的灯光,打量着床栏上精美的花草鱼虫雕刻,一边却在寻思自己的恩主究竟是王爷还是小公子。

      略过了会,那两丫头在旁边悉悉嗦嗦睡下了。只听见第一个丫头低声笑问,“嫣红姐姐,今日醉了酒的还是小公子罢?”后来的那个丫头噗哧一笑,道,“忙了一天,你这小蹄子还不趁早歇着,只念着小公子做什么?敢明儿,求了王爷,让你跟小公子去了罢。”
      “好姐姐,你莫笑,他才多大呢。再说,王爷要给,也是先把你了给了他。只是小公子求了王爷这么久,好不容易求了人来,不赶着相见,怎么又喝醉了呢?”
      “好不容易离了那府里,又仗着王爷宠他,可不尽量灌呗。那回来了,不得喝上许多?他酒量又潜。可见小孩子心性,顾得上这个便顾不上那个。”
      第一个丫头还待说话,却听见嫣红道,“翠柳小蹄子,我今日伺候了一天,明日你服侍他洗漱去”。翠柳听她乏了,便不说话。不一会,两人渐渐便睡着了。龄官这里虽然揣测,却也迷迷糊糊睡去了。

      说道这里,梅林笑道,“他们都睡了呢,宝儿也该歇息了呢”。林宝儿听得正好,如何肯依,只缠着梅林接着说。梅林却悠然一笑,说道,“这故事,长着呢,等着宝儿把身子养的胖胖的,把脸儿吃得圆圆的,我这故事也就讲完了”。说着,就下床来给林宝儿盖被子,却被宝儿揪着手问,“这龄官的命好么?”

      梅林盯着宝儿担心的眼睛,安慰他道,“这龄官命好着呢,第二天,他就遇着自己的贵人了。不用担心他,倒是你,晚间要做个好梦呢”。说着,拉下了床帘,将烛火掐得只剩下一点光亮,出了门,自去歇息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