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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烟锁重楼 ...

  •   那天直到他走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穿着他的披风,竟忘了还给他。
      轻轻将披风铺展开,金线所绣的凤凰栩栩如生。突然觉得他就如同这凤凰一样,洒脱而骄傲,从不甘于人下,一心想要翱翔蓝天,只是……
      我静静的回忆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反映着他的心情。他是个率性的人,喜怒哀乐,尽行于色。而率真之人,确是不适合这个乱世的。所以在三国这个大舞台上,他还没有展开表演,就匆匆谢幕了。
      想到他以后凄凉的结局,心里难免作痛。如果他只能成为楚霸王一般的悲剧人物,那么,我甘愿做他的虞姬,陪他直到最后一刻。
      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就是吕布死后貂蝉的下落。在所有的历史,演艺,甚至民间传说中,吕布与貂蝉的故事都在白门楼之后戛然而止。如果那时我还在这个世界的话,我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
      还有那个一直萦绕在我心中的连环计。我知道,以我现在的状况,是绝不可能答应王允帮他实施这一计划,除非……
      我不知道历史上的貂蝉如果确实存在的话,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卷入这个政治计划中的。不知道她,是否真如演义中说得那样深明大义,为大汉而献身。我只知道,我不会有如此高的觉悟。
      自从遇见吕布后,我几乎每一个晚上都在幸福与不安中度过,竟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折磨人的情绪。他的一生注定了不平静,而我选择了他,便也选择了这充满变数的生活方式。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想得太多?
      轻轻摇摇头,将思绪清理出脑外。五天,只需要耐心等待五天。五天以后,一切就都有定局。
      日子恢复了阔别已久安静,我已不甚习惯。白天,我几乎时刻呆在书房里,只因书房的窗户直对着大门。日间,我常常痴痴的张望,企盼那扇大门突然开启,然后,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叶儿时常打趣我犯花痴的模样。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她的心思?自从那日遭遇伏兵以后,她便时常有意无意地提起那个救过她的张将军。想到那天吕布暧昧的眼神和张辽意味深长的笑,我便已猜到个大概。只是还未来得及向吕布提起,他就率张辽高顺出征了。
      于是,天上的太阳在我们两个各怀心事中慢慢西斜。
      傍晚时分,父亲身边的小黄门忽然传话,说今晚有贵客光临,让管家早作准备。
      晚膳过后,我正在用茶,就见一家丁匆匆而来:“小姐,老爷吩咐小姐尽快梳洗更衣,到前庭为客人抚琴助兴。”
      我心感奇怪,以前王允宴请客人,从不许我踏入前庭一步。近日为何一反常态,要我去弹琴?
      “今天老爷宴请的何人啊?”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回小姐的话,是董太师。”
      “咣”的一声,手中的茶展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该来的总是要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吕布前脚刚走,王允后脚就把董卓领进家来了。总想着如何度过这五天,却没想到王允早已看中了这个时机,先下手为强。我暗暗骂自己,为什么吕布说要走的那一刻没有想到这种结果?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而我的智商绝对是负值!
      趁着叶儿为我梳妆的时候,暗自想着对策。现下,董卓就在府中,闭门不见显然已不现实。我记得,演义中说王允曾经跪求貂蝉答应帮他完成连环之计。如此一来,只要我不答应,或者拼死抗命,势必会拖延事情的进展,毕竟,他是要靠我来离间董卓父子。只要拖过三天,待吕布大军返回,事情就有了转机。
      打定主意之后,我拍拍有些僵硬的面颊,深吸一口气,忐忑地走入前庭。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我出现的那一刹那,董卓露出惊为天人的表情,只是眼中流露出赤|裸裸的欲望。琴声飘扬,四周的舞姬在我的琴声中翩然起舞。我将精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琴曲上,可依旧感到那一抹贪婪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我,从未离开。王允果然好计策,董卓这条大鱼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便已经上钩了。
      心不在焉地一曲弹罢,我以身体不适为由匆匆告退,完全不理会董卓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挽留。坐立不安地在后堂踱步,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一遍一遍复习着为自己做最后辩护的台词。出乎我的预料,那一夜相安无事。之后的两天,一切如常。王允对董卓造访这件事更是只字未提。仿佛那一次只是平常的社交往来,一如他平日招待同僚那般,只是身份不同。
      然而确是这样的表面平静更加令我惶惶不安,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被我忽略掉了。
      直到第三日的晚饭后,我正准备沐浴歇息,王允却突然差人把我叫到书房。
      整洁的书案前,五个扎着红色锻带的箱子一字排开。
      “这是董太师为其子吕布下的聘礼。太师发话,明日未时派花轿接你过门。”他的语气平缓,仿佛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弄的一愣,试探性地问:“吕将军回来了?”如果这样,那他为什么没来找我?
      “吕将军此时正在弘农与叛军酣战,即使一切顺利,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回京。”王允依旧波澜不惊。
      既然如此,那么董卓的目的便是路人皆知了。王允的气定神闲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测,在他的心里,连环之计已然成型。
      决不能轻易答应此事!
      “义父,女儿听说,自古以来,自受聘至成婚之期,各有定例:天子一年,诸侯半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以义父的身份,当从卿大夫之例,婚期至少应当定在三个月之后,如此仓促,岂不有失身份?更何况,女儿既嫁与吕布,而夫君却不能到场迎亲,如此,岂不有失礼仪?”
      “董太师有言,当今天下纷乱,凡事皆宜从简。非常之时,不必恪守定例。至于迎亲之事,太师说,明日先接你过府,等吕布回京后,在行成亲之礼。”王允悠闲地品着茶,仿佛再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无所谓,丝毫没有觉察到他在将我一步步推入火坑。
      我心下凄然。王允从来都是最注重身份礼仪之人。以前甚至经常在府中痛斥董卓坏礼崩乐,祸乱朝纲。如今,怎么董卓说的话字字都成了真理箴言,他王允要句句听从?
      “义父难道真的能够忍受如此有违礼制之事?”明明知道自己已被卷入洪流,却还要徒劳地挣扎,妄想着事情哪怕还有一丝转机。
      “虽然不符礼制,却也并非没有先例。况且,自受聘起,你便是人家的媳妇。他若要迎亲,我没有理由不送你过府,不然才真正的是有违礼制。”平静,让人心寒的平静。我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我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被我称做义父的人。能够把一件极其龌龊的事情阐述的如此道貌岸然,如此光明正大。如此心机,只怕连董卓都要自叹不如。我不禁怀疑,这些年来,我在他眼里究竟算什么?他是否真的把我当女儿看待。
      “若是女儿执意要等吕将军回来之后才情愿过门呢?”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了。
      王允先是有些意外,继而面带愠怒:“当初你与吕布跪在老夫面前,乞求老夫将你许配与他。老夫念及你乃汉臣之后,他吕布又是太师义子,倒是门当户对,因而勉强答应。如今迎亲在即,你又如此推三阻四,是何道理?如此出尔反尔,必将陷老夫于不义。况且,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今婚约已定,无论你是否反悔,明日都必须过门,此事不必再议了!你且回去,早些休息便是!”说罢,起身离去。
      一阵风从我身边刮过,带走了我最后一丝力气。
      我瘫坐在地上,礼箱上的绸缎鲜红刺目。曾经以为,知道结果,便可以逆转全局。曾经妄想,在连环计一事上,我有选择的权力。真到了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这一切都是徒劳,原来我早已身不由己的卷入这场布局。
      其实早就知道今天的结局,不是吗?明知道不该爱上吕布,可还是爱了;明知道答应嫁给他会有今天的后果,可还是答应了。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爱上一个错误的人。为了一个承诺义无返顾,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竟然是我自作自受。
      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赫然看见衣架上悬挂着的披风,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夜深人静,已过三更。我趁四下无人,悄悄遛出了房间。
      只要逃出城去,寻一户农家。过上两三天,等吕布班师时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与他相逢。这样,一切皆可避免。至于以后会怎样,此时此刻,我已毫不在乎。
      顺利地进入后院,遛至厨房边供厨子采买进出的小门。门没有上锁,只有一个门闩。我暗喜。轻手轻脚地移开门闩,兴奋地拉开门,可眼前的情况却如同当头一棒,打的我不知所措。
      门外,整整齐齐地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西凉禁卫军。
      “你……你们这是……”
      “末将奉董太师命令,在此保护小姐及司徒大人的安全。”一个领头的校尉用公式化的口吻回答完毕后,继续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原来生性多疑的董卓早已料到此事可能出现的变数,怕王允反悔,暗地里布下兵马。
      “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动那些心思了。你能想到的,董卓早已替你想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王允已然出现在我身后。“他董卓看上的人,又怎会允许任何变数的存在?”
      终于不再掩藏了吗?他淡然的表情,于我,竟是如此陌生。
      “义父,没想到,你为了借吕布的手除掉董卓,竟然不惜做出此等龌龊之事。”
      王允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貂蝉,你比我想像中的聪明。我原本只是打算利用你离间董卓和吕布的关系,好让吕布在关键的时刻为我所用。不过依照吕布的性格,为你去杀掉董卓到也不是没有可能。貂蝉啊,若不是你的提醒,老夫倒是疏忽了。”
      我惊讶之余,却无言以对。原来,想出这个计策的人不是他王允,竟然是我无意中亲口告诉他的!或许是因为我的沉默,王允仿佛起了恻隐之心。他轻叹一口气,声音缓和了许多:“你若要怪,就怪董卓那个老贼吧。如果不是他,你与吕布,又何至于此?此计若不成,便是灭族之祸。到时,老夫将亲率一家老小八十余口,为你陪葬。”
      这最后一句话,将已深陷险地的我彻底推入深渊。我默默地听着。原来绝望的感觉不是心痛,而是麻木。原来,一心想要避免连环计的我,却是这一切的推动者。
      其实早就明白,无论我做出什么,结局都是万劫不复。王允的话没错,如果没有董卓,我与吕布就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如果没有我们的相逢,相爱,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连环计。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后果,就让这个人承担吧!
      王允叹息着转身。我看着他的背影,问出了一个埋藏在我内心许久的问题:“义父,如果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您……还会出此计策吗?”
      他的身形猛然顿住。良久,夜色中只有低低的虫鸣。
      “任湘君已经死了,从今往后,你,便只是貂蝉。”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出他声音的沙哑。
      答案已然揭晓。
      我郑重地向他的背影行一大礼:“司徒大人且自宽心,貂蝉一定不辱使命。”蒙胧的月光中,我似乎看见他微微颤了一下。
      好吧,既然不能逃出宿命的安排,那么,就让我成就王允的计划,算是对他的报答吧。然后,我不再是他的女儿,他也不再是我的父亲。此计之后,我无论是死是活,都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清晨微熹,府上就已经忙碌了起来,为我出阁做准备。
      我木然地坐在铜镜前,任由叶儿为我梳洗打扮。
      “小姐,您为什么不肯带叶儿去呢?您若带上叶儿,好歹能让您心情烦闷的时候有人说说话。”叶儿的眼圈不自觉地红了,声音哽咽。
      我欣慰地看着她,伸手将她前额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也许这府里,只有她一个人拿我当亲人看吧?只是我要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何苦多带一人赴险呢?
      对不起,叶儿,原本以为能够成就你与张辽的一段姻缘,只是现在,我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保护。如果事成之后,我能与吕布再续前缘,我一定不会忘了你。
      府门外,车仗均以备齐,额外还有一队负责护送的禁军。
      王允看见我,欲言又止,满脸悲戚。
      我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径直走向车仗。
      从鼓乐响起的那一刻起,连环计便已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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