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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银发金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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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南地云雾缭绕,它急急飞往孔雀王平日处理事物的大殿,却不见孔雀王的身影。转了一圈,母后和洬雅也不在。无奈之下,它径自飞向摆放丹药的药室。
守护药室的孔雀族人见它浑身是血,也没多问,便将治疗伤处的丹药给了它。
它又要了些补充灵力的丹药,把这些全部放进锦囊,用嘴叼着飞去冥界。
等它到的时候,白衣男子身上已无银光,紫痕将他的整个头颅一分为二,一身血红。他闭着眼睛,好像已经失去了精魂,弥漫着死气。
看着两半的脑袋,它吓了一跳,不敢上前。
然而想到之前白衣男子将它从烛九阴口中救下,它拍了拍翅膀,暗暗给自己打气,飞上了他的肩膀。
它叼着丹药塞进他的嘴里,又将两瓶仙露分别洒在他的头顶和肩上。
过了片刻,白衣男子肩上的伤痕渐渐愈合,然而还是满脸的死灰之气。眉心的紫痕宛如利器一样横在他的额头,依旧血流不止。
冥界漂浮的银光渐渐暗淡,远处传来妖魔不安的咆哮和呼喊。但它却只听到声音,没有看到任何妖魔现身。倒灌而下的冥河水流渐缓,露出空中巨大的裂口。岸边的红花瞬间枯死一片,余下的皆显出颓败之色。
冥界蔓延着死寂,它却没有注意。
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它想。
它用自己的神力试着催合他额头的伤,但是再多的神力遇到紫痕都被逐渐吸收。那道伤痕犹如一个无底洞,将它的力量源源不断的吸入。
尝试了许久,它累地趴在了他头顶。
“你救了我,我却救不活你。”它颓丧地用羽毛遮住那道伤痕,大颗大颗的泪水落了下来。
“我救不活你,呜呜。”
它哭的稀里哗啦,丝毫没有注意白衣男子身上溢出了一丝银光。
泪水落在那道紫痕上,慢慢将紫色的神力包裹,逐渐消弭。深入骨的伤痕开始愈合,最后只留下道浅浅的红色疤痕。
到最后,那道红色也消失不见。
随着白衣男子头上的红色消失,冥界渐渐稳定下来,银光又开始如烛火般点燃。那种跗骨的死寂随着银光的扩散而退缩到冥界的暗处,不安地蠕动。
冰冷的金瞳豁然睁开,他一手将它从头上拉了下来,甩了出去,却在最后托住了它。
它呆呆地睁大眼睛,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神族,你是哪一族的族人?”金色的眼眸危险地盯着它,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扼住它的咽喉。
它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答道:“迦南地孔雀一族。”
白衣男子若有所思,接着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
“孔雀一族?我竟小看了岚祀。”
岚祀是它父王的名讳,自从岚祀成为迦南地之主、孔雀一族的王,就鲜少有人再喊这个名字。它还年幼,也没觉察出不对。
白衣男子低头看见自己浑身是血的衣裳,意念一动,已然换上了一身黑衣。他避开被弄脏的地方,重新寻了处位置坐了下来。
温暖的气息流动在他全身,甚至慢慢缓和了烛九阴的阴气。
烛九阴内丹中的灵力正在补充他力量的散失,被劈开的元神也在渐渐修补。
见到银光浮现,它知道男子正在转好。
“你好了!你好了!”它这才反应过来,欢喜地扑了过去,却被结界重重弹开,它摔得两脚朝天。
男子看了它一眼,复又闭上了眼睛。
一年间,它在两界跑来跑去。
每隔几日,它就会带着补充灵力的仙露和丹药来冥界看他。虽然进不去他的结界,它把这些放在结界外,他能看到的地方。虽然他从来不与它说话,但它还是蹲在结界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累了,它就寻处背风的地方打盹儿。
并且每次去,上次留下的丹药和仙露都丝毫没动。
它有些失望和气馁,但还是没有放弃。
时间长了,见它不停往冥界带药,洬雅站在迦南地的出口拦住了它。
“上次我已警告你不许踏入冥界,为何还是频繁前往?”
它哆嗦了一下,还是挺起胸膛回答:“父王说没有关系,我可以去冥界。况且我也没有做坏事,我只是去救一个朋友。”
洬雅没有想到它会顶嘴,不耐道:“神界自有规定,父王也受其约束,更何论你。三界生灵命运已定,你擅自拿神界的灵药救护,说不定早已改了天命。”
“你怎么知道我救他不是他的命呢?”它突然问道。
洬雅冷冷道:“天命难测,那不是我们揣测所在。然而神界规定明确,你我必须遵守。何况你身为孔雀一族的王族,更加应该以身作则。”
“可是父王说过⋯⋯”
洬雅俯视着它:“父王身为孔雀王说出这样的话,已是不该。之后我自会跟父王说明。而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
它不想再跟她争辩,拍拍翅膀转身欲飞。
洬雅冷哼一声,引得真火出现。蓝色的火焰向它冲了过来,它尖叫一声,立刻朝混沌之界飞去。然而还是被火烧到了绒毛。
它挣扎着飞到冥界,一头扎进冥河,背后被火烧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男子睁开眼睛,便见到它狼狈地从冥河中走了出来。没有了绒毛,它更显瘦小。
它的背后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他面前。
它颓丧地说道:“对不起,这次没有仙露了。”一边的翅膀被烧的漆黑,少了不少绒毛,背部的毛也是光了一片。
男子看着它的伤势,眼神无波:“是谁伤了你?”
它抽泣着,小声道:“是我姐姐。她不喜欢我。”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它把嘴插进胸前的灰毛,整个身体缩成一团。
瑟瑟发抖。
男子闭上眼睛。
过了几月,它身上的伤才好。等绒毛长全,它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药来了。
见到上上次的药还留在那里,它拍拍翅膀飞到他面前。
“你不吃药怎么会好?”它巴巴地问。
男子犹如雕塑。
它有些泄气,搭拉着脑袋慢慢走到离他最近的地方蹲好,闭着眼睛梳理自己的灰毛。冷风吹翻了它的灰毛,它哆嗦了一下,继续梳理。
忽然,大风不见了,周围暖和了起来。
它好奇地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男子睁开了眼睛,金色的重瞳正看着它。
不自觉的,它抖了一下。
冰冷的声音问道:“为何次次来送药?”
它傻傻反问:“啊,难道不可以吗?可是你不喝药的话就不会好啊。”
“神族,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的声音比刚才的大风还冷。
然而它没感觉到害怕,迈开小脚朝他跑了过去,蹲在他跟前。它道:“我还没有化成人形,所以没有名字。不过,他们都叫我丑东西或者小灰。你呢?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只是毫无感情地看着它。
在它一步一回头离开,准备飞回迦南地的时候,男子开口道:“我是云棠。”
它沉浸在得知云棠名字的高兴里,飞到半空中被大风一吹,差点被吹跑了。它拼命展开双翅,想要保持平衡,没想到被吹得更远。
“天哪!”它发出一声长鸣,清亮的鸣叫声穿透而来。
云棠身形未动,施了个简单的术法。
一股大力将它笼罩其中,定住了它的全身。它惊讶地四处看去,发现什么也没有,但是翅膀和脚丫动弹不得,唯独头还可以扭扭。
没等它有时间多想,那股力将它推出了冥界,一直将它送到银河之畔。
然后它先是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一手牢牢把它抓住。
“怎么是只鸟?”那人似乎有些不悦。
它挣扎了几下,还是动弹不得,脑袋垫着那人的手指。
它紧张地抬头看去,发现那人刘海有些长,然而还是遮不住一只眼睛上罩着的眼罩。黑色的眼罩上绣着一朵艳丽的大花,看起来有些诡异。
它的眼睛大而黑,看到它眼中的倒影,那人突然变了脸色。
一时一人一鸟互看对方,不眨眼。
最后那人有些愤怒,似乎想要把眼罩拿下来。但他一手抓着它,一手抱着琴,巡视了一番,口中低声道:“月见,我一定砍了你!”
那朵花又大又艳,就算把头发全部放下来,也不能完全遮住。
僵持了一会儿,那人无法,将它放了后转身飞离。
真奇怪,它想。
“小公主?”玉皇踏云而来,微微惊讶。他手里拿着一卷古书,在看见它后,收入了广袖中。他伸出手让它停在手心,笑问道:“为何在这驻足?”
它扇了扇翅膀:“刚才有个人眼睛上带着好大一朵花,嘴里还喊着要砍死月见。”
玉皇心下了然它说的是谁,口中却问道:“小公主刚从冥界回来?”
它点点头:“对啊,现在我想回迦南地了。玉皇玉皇,你最近好吗?”它眯着眼,亲热地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指。
玉皇凭空取出一盘小点心,是它爱吃的那种。
他看着它蓬松的灰毛,眼中满是笑意:“我很好,只是许久没有见到你。”
“那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它边吃边问。
玉皇用手指拂去它毛上沾着的点心屑:“多在西方神界冥想修行。前几日千笭谷的东华下君进阶为上君,我去为他庆贺。今日刚从千笭谷回来,不巧就遇到了你。”
它对神界的神族一向不熟悉,不知道谁是东华上君,只得茫然地点点头。
玉皇带着它飞过银河,攀登万阶云梯,到了迦南地入口。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它:“这是千笭谷的红玉钗——断歌,送给小公主。”
玉皇皮肤较白,更是衬得手心的红玉钗红似烈焰。
那根长钗尾部扇状,表面光滑而样式简单,唯一特别的便是材质。
“看起来好温暖啊!”它盯着断歌,眼睛眨都不眨,“好漂亮的红玉钗。”
那日在千笭谷看到这根钗便想起了它,那般浓烈的颜色,似乎只有它才能配得上。庆贺过后,他主动开口要了这件饰物。
它好奇地转头看来看去:“为什么这么好看的红玉钗要叫断歌?”
“你用翅膀碰碰?”
它伸出翅膀尖尖,戳了戳断歌,却发现稍微用劲羽毛便嵌进了红玉钗。它吸了口气,赶忙缩回了翅膀,红玉钗又变回了原样。
玉皇解释道:“这跟钗的玉是千笭谷里最特别的软玉,然而断歌一旦戴在了头上就不能取下,否则会断裂。”最先有人知晓后,曾说这玉虽软却太霸道,犹如唱了一半的曲歌,意犹未尽,弃之可惜。
之后,断歌的叫法便流转开来。
它的黑豆眼里满是感谢:“谢谢你玉皇,我很喜欢。”
玉皇见它真的欢喜,不由微笑道:“你喜欢便好。”他将它放在云上,“快回去吧,免得你父王担心。”
它点点头,轻轻叼着断歌飞离。
玉皇看着它远去的背影,不可闻的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