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情》纾葙闲人

11、是尧中

　　京城一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巷子里，有一处卖布裁衣的店铺，店铺的牌头更是朴素的即使见过也不会记住。
　　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现下却聚集着许多人。
　　店铺内，一名穷酸文人模样的青年正与一名布袋和尚争执着什么，引得不少人在外围观。
　　要说这青年来买布裁衣倒是有些可能，可这和尚又是怎的会出现在这里，确实让人好奇。
　　“我说你这老和尚怎的这般不讲理？”青年一脸抑郁，今个儿难得出门却遇上这般胡搅蛮缠的人，再好的性子都抵不过气。
　　“嘿！”布衣和尚面色一正，嚷嚷道：“我说你这位小施主，可真是枉费了老衲一片好心，老衲见你凶星罩顶，不日将有血光之灾，好心提醒你几句，你非但不领情，还撵着我走，你就讲理了？”
　　“你！你……”青年人气结，半响说不出话，终是叹了口气，掉头想走。
　　真是晦气，年轻人越想越是上火，好端端的出来想给自己整一身新衣，却遇上这个乌鸦嘴的老和尚，一路缠着他到这店里，尽是说些晦气的话。
　　“哎！”布衣和尚见青年人要走，急忙拉住，道：“你走什么呀，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你且听我把话说完再走……”
　　青年愤力扯回自己的衣裳，瞪着老和尚，“胡闹！简直是胡闹！”
　　布衣和尚瞧着青年疾步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突然双眼一闭，嘴里嘟囔了几句听不懂的梵文，随后又开口道：“我佛慈悲，希望这位施主能够逢凶化吉，躲过这一劫。”
　　说罢，布衣和尚整了整衣摆，执起挂在身上的佛珠，大步跨出了店铺。出了店铺门口，他却一顿，回过头看了看店铺的招牌，又往铺里瞧了瞧，似是察觉了什么，又什么都没瞧见，连这店铺的掌柜也不见人，就不再做逗留，一边琢磨着离开了去。
　　围观的人群没见着下文，人都走了，也没热闹可看，便也都散了开来

　　“是尧中？”
　　“正是他。”
　　“跟着。”
　　“是。
　　店铺里头，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从里间走了出来，撩起隔开里间门帘如往常一般照看起店铺，似是刚刚的事情从没发生。
　　他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心想：那二人真是走了运，今个儿要不是自家主子在里头，他早就拿起扫帚把他们轰走，哪容得他们在他的地盘胡闹放肆。
　　里间，一只玉白纤细的手接过身后君可依递过来的茶盏，轻品一口，便放了下来。
　　“小姐，为何让人跟着是绕中？”君可依问出心中疑问。
　　有情虽不在京中数十年，但对京中的变化可说是了若指掌。
　　不见有情开口，君可依脸上露出一丝不解。要说这是尧中是有些文采，不知自家小姐有什么打算。
　　有情并无多解释，向后靠在软背上，闭眼休息了起来。
　　君可依见此，也不敢再多问，收声立于一旁。
　　室内一时安静异常，君可依也不觉无趣，他心想着：小姐自从回京后就一直养着病，太后见她整日无精打采，便下了口谕让其出宫出席今晚的小梅林文会，让她热闹热闹。眼下，时辰也差不多了。君可依试探性的开口唤道，“小姐？”
　　有情皱起眉，被君可依唤醒的她缓缓睁开眼，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知道了。”
　　君可依朝有情望去，挺翘的鼻梁，抿着的唇，白玉似的脸颊透出隐隐光华，今晚将是小姐正式在京城的贵族圈内亮相，昭示着她的回归。
　　不过……，君可依想起一件事，“小姐，公子也收到了小梅林的请柬。”君可依口中的公子自是娄勰。
　　有情撇撇嘴，意料之中。

　　夏桑繁盛百年，越是繁盛的朝代越容易出才子，有门第的贵族子弟的仕途自是有家族担着，前途明朗，也早已划分了各自的政界。出生卑微却又有几分才能的弟子若是想出头，除了门生这一条路，贵族世家举办的各种文会也是一鸣惊人的好时机。大大小小的文会每年都会有许多，但真正出尖的不超过三四个，小梅林文会就是其中之一。
　　小梅林文会正是四大世家之一的陆家所创举。一年一次，格外引人，正是是尧中那些个自持文采却又苦于无人赏识的穷酸学子挤破头都想占一份的。
　　是尧中今年走了运，有幸收到了陆家的请柬，本打算做身新衣服的他偏偏遇见了一个不长眼的和尚，徒惹一身晦气。
　　衣服旧点也没什么，文章写的好就行了。是尧中自己这么安慰自己。
　　这次的小梅林可谓是比往年更要热闹，除了往年的那些贵族大臣子弟，更是听闻君家的人也会来。君无情，那个被君家老太爷收养的孙子，这个身份明眼人可都是心知肚明，君家这一代只有宫里那一位血脉，虽说君家不重男女，可听说那位可是半点个惊世的才情都不显，君家要败落的传闻随着老太爷的归隐可是传的层出不穷，眼下出了这么一个义孙，可想而知，君家并不打算淡出夏桑的视线。
　　是尧中知道，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后也是唯一一次机会，若是再无建树，估计他一辈子就要靠卖字画为生了。
　　收拾好心思，他傲然挺胸，正步走入陆家小梅林的别苑。
　　小梅林今日热闹非凡，络绎不绝的马车接连驶来，偶有几个相熟的秀才模样的人见着是尧中，便结伴同行。
　　小梅林其实就是一片颇具规模的腊梅林，此时已迎冬绽放。梅林小道边，有一汪清澈的流水，顺着石道边上凿出的人工水渠潺潺流动。花海茫茫，印山入水，宛如仙境。
　　在侍从的引领下，是尧中几人走至几张案几前，茶水糕点已准备妥当。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多是些与是尧中一样的人。
　　是尧中端起侍女递来的酒杯，小酌一口，是梅子酒，酒香不醉人。酒是温的，陆家人相当体贴，酒水都是事先用暖炉温着的。文会的场地是在梅林中间的一处空地，四周都置着暖炉，即使阴冷如冬，也不觉冷意。
　　陆家的主人还未现身，多是管家之类的在忙乎着，是尧中等人也知晓自己的身份，不觉有任何怠慢，纷纷入座，随性攀谈起来。
　　这种文会，多半是青年才俊的集会场合，真正已经拜入仕途封了官名的王公大臣多不参与。稍后来的那些人，大概是夏桑权贵上层阶级近半数的权贵子弟，这些人，不愁仕途，建立人脉才是真正的目的，而是尧中他们这些人，却是万分珍惜，说不准被哪些个权贵继承人相中，可就是前程似锦，好日子来临了。因此，这些人今日格外的认真，不敢打半点马虎。
　　谈笑间，一声钟声响起。
　　在座众人立即正襟危坐，这钟声表示，有身份的人开始陆续出现了。
　　缓缓走来的清俊公子们，不似众人的拘谨，衣饰繁华，步态悠闲，身边偶有伴着几个女子，在是尧中等人的正前方坐下。夏桑民风开放，男女并无大设防，这种等级较高的文会也是许多贵族女子喜好参与的。
　　是尧中正琢磨着这些公子哥们都是哪些权贵家的子弟，忽被身旁之人推了推，耳边就听着：“瞧见没有，这次来的公子小姐们可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
　　是尧中鲜少有机会接触这类人，多半都是认不出脸孔的。耳边接着又听着：“瞧瞧，连长孙家的小姐都来了。那可是傲气冲天的人物。”
　　是尧中顺着目光看去，陆续进来的这些人衣饰与气势皆是一波更甚一波。那一袭水蓝纱裙被几人众星拱月般围着的清雅小姐想来就是长孙小姐，当今宰相嫡孙女——长孙灵，在外能当得起长孙家小姐名号的也只有这位了。
　　“我估摸着都是冲着君家人来的。”瞎子都能看出来，是尧中忍住毒舌本性，点头称是。上座陆续坐满，只空余一两桌，陆家的正经主人早在钟声之后便出现迎客。
　　是尧中看着那人眼生，他用手肘蹭蹭身边之人，低声问道：“那是陆家哪位？”
　　此人瞪大双眼满脸惊讶，“你怎么得到请柬的？”
　　是尧中绕绕头，憨憨笑了一声，他摸了摸鼻子，就听此人道：“陆家二公子，三皇子正妃的同胞亲弟弟。”
　　三皇子的小舅子，是尧中暗暗记下，旁边之人又道：“咦？你瞧见没有，陆家主桌上空有三个位置，一个是君无情的，另外两个又是给什么人物留着的？”他啧啧称奇：“没道理呀，没听说还有什么大人物要来的消息啊……”
　　忽闻一声通报响起“君公子到！”
　　君无情身上无任何爵位，也没有名号，陆家人琢磨了许久决定这个称谓才最合适。
　　“来了，来了！”
　　众人目光皆望过去，月牙白衫，清冷却又华贵，好个出彩的人物。
　　陆书英连忙上前作揖，含笑道：“君公子。”
　　娄勰还与一礼 ：“陆兄。”
　　陆书英领着娄勰至上座众人一一引荐，入座之时，娄勰憋了眼身边的空位，执起酒杯，举手朝众人示意，昂首饮尽。
　　众人纷纷举杯同饮，暗自打量起娄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厢众人还没打量完娄勰，那厢又起波澜，又是一声通报，众人顿时惊讶四起。
　　娄勰眼皮一跳，朝来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