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安宁》两回熟

7、棋子（1）

　　“主子，今天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很开心呢，你真厉害，想出这么特别的表演。”巧心一边帮安宁换下宫装，一边说道。
　　特别，是特别惊心吧。
　　安宁心底苦笑，没有说什么，坐到梳妆台前任巧心帮她头上各种簪子玉饰拿下。
　　“主子，我去打水。”
　　巧心似乎一点没有发现安宁从怡蓉水榭回来后就一直沉默着。
　　兰——皇帝那时就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脑海不断浮现，安宁只觉得身子发冷。
　　正好此时巧心刚好捧着铜盆回来，“巧心，去把窗子都合上。”
　　“啊。”
　　巧心应言去关好屋里的门窗，嘴里却是奇怪地低喃着：“昨日主子还嫌这几日太过闷热，是身子泛冷吗，会不会是着凉了。”她进而着急地问道。
　　“没事，可能是今天事情太过有些累了。”安宁摇摇头，接过她递来的锦帕，指尖冰凉的触觉。
　　她闭上眼，将锦帕覆至脸上。
　　巧心很快就收拾好了床褥，扶着安宁躺好，又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主子好好休息，巧心退下了。”
　　“恩，去吧。”
　　厚重的木门被人轻声地合上，感觉四周变成一片黑暗。
　　安宁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是不自觉地又浮现今天晚上寿宴上的一幕幕场景，祝酒，笛声，琴声，惊鸿舞——
　　“时而轻盈如燕，时而快若惊鸿。”一道轻轻的声音在耳畔突然响起。
　　安宁蓦地睁开眼睛。
　　惊鸿舞，她怎么可以忘记。
　　记忆中的远处，一个曼妙的身子轻快地跳着这支舞蹈，记忆中花树下纷飞。而她与那人就坐在亭子中，欣赏着那绝美的身姿飞舞。
　　安宁忽然发现，记忆中她一点也没有看见那人在看见惊鸿舞后的表情。大概又是勾起了一件不好的回忆罢了。
　　置身于这黑暗之中，安宁慢慢发现自己开始有着似乎有些透不过气仿佛要窒息一般的感觉，就同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被带到这皇宫时的感觉是一样。
　　缓缓闭上眼睛，似乎还依稀记得，十五年前自己第一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出生在一个陌生古代时候的惊恐。
　　眼帘下轻颤。
　　“尔雅•海拉苏。”低低的声音在黑暗中微弱地响起。
　　是的，她的原名应该叫作尔雅•海拉苏，生活在一个叫做海拉苏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美丽的大草原，有她的父亲，也有一个被称作草原第一美人的母亲。
　　父亲曾经说过她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安宁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此刻更加清楚地了解到宫廷的可怕。这个从未在中国历史上记载过的王朝，她穿越，她架空，一时间都发生在她身上，由不得她不相信。
　　若不是那一个人，她或许会永远生活在海拉苏的大草原上。而只是一句“此女可兴天下”的断言，她便被当今的圣上——德帝亲自下旨带入这皇宫中，交由太皇太后抚养。
　　从三岁至今，已有十余年。明年，她也便要十六及笄了。而她也从原来的惊慌渐渐地变得平静、习惯，到现在在宫中的步步为营。
　　她不知道明年，她会不会在这宫中抑或是到了别处去。
　　就算是在这凤朝宫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安宁郡主是深受宠爱的。但安宁始终是一个现代人，太多的历史证明，身在一个皇宫中，能够令一个人深受宠爱的原因，不过于就是因为她的温顺乖巧。安宁太过清楚明白自己的处地，就算太皇太后再如何真的喜欢她，她也还是皇帝手中的一只棋子。
　　也许没有人知道，在安宁这个古代人的身体中，藏着一颗叛逆的现代人，她怨恨当今的天子，因为她让她失去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极其重要的自由。但过了这么多年，她却最后还是选择了屈服于现实。
　　安宁已经忘记自己又是有多怨恨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她学会更加注重规矩，比同辈的人更加明事理懂规矩，被赞扬被喜爱。凤瑄说她比以前冷淡，却不知道这一切的小心谨慎都是安宁以换取在宫中安稳生活毫无差错的条件。
　　安宁重新闭上眼睑。
　　她的一生从三岁入宫到现在，可谓是从未出过差错。
　　入睡前，她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愿此生以后也再无差错。”

　　又如此过了几日。
　　在某一日，安宁无意间经过御花园时听见宫女议论皇帝在那日寿宴后一个人在凤寰宫中独自带了一夜时，便知道她恐怕是会得罪某些人了。但她终究还是没有放在心上，所谓随遇而安，是安宁近些年来信奉的理念。
　　她又有足够的时间待在畅春园中。
　　这个离永寿宫不远的小小花园是两年前太皇太后一时兴起赐予她的所谓小玩意，虽然在别人眼底看来毫无乐趣，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甚至会贬低自己的身份，可在这个古代，却是她少有的乐趣之一。
　　这日正好是六月初六，安宁在畅春园里摆弄着那些花草。
　　她正福着身为一株月季修枝，或许是太过认真，居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个人已经站在那里看了许久。
　　当她突然记起要为那株彩凤双飞浇点水站起身回过头时，才看见那道身穿红色官袍的俊朗身影。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么耐心十足，看得出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可笑容还是那么温和，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情。
　　他的目光温煦，浓得有些教人移不开目光来。
　　而安宁只是自然地移开视线，轻声请安：“见过三皇子。”
　　凤珩，当今的三皇子，同太子、十一皇子同为当今皇后所出，性格极其和煦，传言中如玉的三皇子。
　　“起来罢。”凤珩还是笑着，朝安宁走去，直到走到她的面前。
　　安宁看着他慢慢走来，眼前有些晃神，大概是被太阳晒得有些久了。她敛敛唇，正要开口。
　　凤珩似乎早就看清安宁的心思，还未等她开口就已经以十分自然的语气说着：“刚好经过这里，想起前些日子命人送来的彩凤双飞，就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凤珩看着眼前淡雅的女子。
　　那株简直不费的彩凤双飞，安宁的眼睛投降他身后的一处。
　　那日凤瑄质问的话语还怔怔在耳，安宁微微叹气，看来她的确是该说清楚了。
　　她仅以眼神示意：“昨日才刚□□。”她顿了顿，“安宁还未曾谢过三皇子，只是您已经送过许多花过来了，以后就——”
　　“不必谢我，这花送到这里，也算是为它找到了一个好归处。”
　　她的话被人打断，抬头看去，就见凤珩的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微笑，直直地看向她。
　　安宁甚至可以在他清澈的眼底看见自己被太阳晒得微微潮红的脸颊，一时间心中的话却也说不出来，只得低声说着：“这园中已经有好些花是您送来的。”
　　微风轻拂，他的声音含着笑：“因为你打理得很好。”
　　“谢三皇子。”安宁应了一声，便再也无言。
　　两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许久，凤珩才似乎看见安宁微露出的尴尬，只是又笑着：“今天的日光虽然不算猛烈，但你也是要注意一些，再多呆一会就去屋内歇着罢。”他轻声且自然地径自说道：“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送三皇子。”
　　安宁自然地行礼。
　　凤珩的身形顿了顿，随后便抬步离开了。
　　安宁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过了一会再觉察不到他的脚步才抬起头来。转眸看向那株彩凤双飞，六月初，似乎开得并不是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