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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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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生秀罗睁开眼,眼前夜空中的星子明亮的刺眼,周围不是“狮原”熟悉的景色,而是一片靠近山坡的小树林。阎生秀罗依稀记得这是杏子带他和阎生刃罗到“狮原”时经过的树林。
阎生秀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被暗部众击中那一刻鲜血逆流过心脏时的冰冷窒息感仍留在体内,阎生秀罗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发出阵阵嘶哑哀鸣。心脏紧紧的收缩在一起,整个身体如脱力一般绵软无力,心里空荡荡的仿佛遗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阎生秀罗看着远处“狮原”的方向无声嘶吼:“杏子、杏子、杏子……”
阎生秀罗曾经听说过一种叫做“生鬼术”的上古秘术,可以通过秘法操纵死去的人体,让死尸像活人一样攻击对手,但施展“生鬼术”操纵死尸的人会付出很大代价。阎生秀罗不知道“生鬼术”可不可以让死人复活,让一个人复活要付出多大代价,但告诉阎生秀罗“生鬼术”的人是杏子,而这个世界上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让阎生秀罗复活,有能力让阎生秀罗复活的人只有杏子。
阎生秀罗五指深深抠进泥土中,眼泪流满了整个脸庞,阎生刃罗成为“鸱护”后,阎生秀罗和杏子两人相依为命,阎生秀罗曾经说过要永远和杏子在一起,但为了柏木积家、为了能和柏木积家在一起阎生秀罗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参加了狮御守的选拔,离开了衍众聚居地,离开了杏子。没想到最深爱的情人柏木积家给了阎生秀罗致命的打击,而面临死亡的时刻被阎生秀罗舍弃的亲人却拯救了他的生命。
杏子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亲人会无条件对你好,其他对你好的人随时可能背叛你、伤害你。想起杏子的话,阎生秀罗悔恨万分。阎生秀罗并不后悔爱上柏木积家,阎生秀罗后悔因为自己的轻率和莽撞伤害了自己的亲人和世上唯一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就像杏子说的,亲人会无条件对你好,亲人也会永远包容你的缺点、容忍你的过失,如果不是遭遇了重大变故,此刻杏子不会不陪在阎生秀罗身边。
阎生秀罗挣扎着坐起,看着“狮原”的方向默默流泪,曾经是儿时印象中最美丽的地方,早已因为残忍冷酷的杀戮蒙上血色,即便如此那里也是留有最珍贵回忆的地方,是阎生秀罗、阎生刃罗和杏子三个人停留最久的地方,是三个人共同的“家”。但现在“狮原”不再是三个人共同的家园,没有了杏子、没有了阎生刃罗,也没有了与阎生秀罗真心相爱的情人,“狮原”不再是阎生秀罗留恋的地方,也不再是阎生秀罗停留的地方。
阎生秀罗扶着树干爬起,踉踉跄跄向山坡下的土路跑去,此刻阎生秀罗的生命再也不属于自己,被杏子拯救、用杏子的生命换来的生存机会——阎生秀罗无比珍惜,因为他的生命承载了两个人……连失去人生意义的阎生刃罗的份儿一起算上,阎生秀罗的生命承载了三个人的希望和三份沉重的渴望——活下去、一直活着的渴望。
精神恍惚的阎生秀罗跑上山间的土路,没看到身后远处开来的汽车。刺目的光线将阎生秀罗的眼睛耀花,急速行进中的沉重车体随之撞向阎生秀罗腰腹。脱力的阎生秀罗只来得及侧身避开重点部位,巨大的冲击力将阎生秀罗整个人抛起,阎生秀罗仰面摔倒在路中心,昏迷前看到有人正借着车前灯的光线不停打量自己。
阎生秀罗再次醒来身处异国他乡,时间是被车撞了一个星期以后的某日清晨。看到阎生秀罗醒来,照顾阎生秀罗的女仆万分惊喜,不等阎生秀罗说话便急急忙忙的跑出屋去。阎生秀罗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被人救了,想起昏迷前的事阎生秀罗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撞到他的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阎生秀罗打量周围的环境时,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领着一群人涌进房间,直奔阎生秀罗的床头而来。中年人走到阎生秀罗床边紧盯着阎生秀罗不放,阎生秀罗静坐不语暗暗戒备的同时迎视中年人的视线,中年人的身体轮廓让阎生秀罗感觉熟悉,似乎就是撞倒阎生秀罗后借着车灯光线打量他的人。
不等阎生秀罗开口,中年人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你是狮御守暗部的‘炽焰修罗’吗?你叫什么名字?”
阎生秀罗几乎第一反应的反驳道:“‘炽焰修罗’是‘炽焰修罗’,不是狮御守暗部的‘炽焰修罗’。‘炽焰修罗’是我一个人的称号,但‘炽焰修罗’这个名字包含了三个人的荣誉和生命。”
中年人满意的笑着道:“哈哈,‘炽焰修罗’就是‘炽焰修罗’,不是暗部的‘炽焰修罗’。好、很好,现在的‘炽焰修罗’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了,这样很好。只要你是我想要的那个人就行,你的名字并不重要。”
阎生秀罗冷冷的看着中年人不说话,不知道眼前的中年人为什么这么喜悦开心。
中年人接着道:“记住,我的名字是‘戚靖延’,我是你的主人,也是你今后要效忠的人。”
阎生秀罗双眼紧紧盯着戚靖延,表情和眼神没有一丝变化,却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戚靖延被阎生秀罗冷硬的表情骇的生出莫名的寒意和惧意,忍不住问道:“你……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阎生秀罗道:“为什么你是我的主人,为什么我要对你效忠?”
戚靖延理所当然的道:“狮御守有守护的职责、有效忠的主人,难道你不是吗?”
听了戚靖延的话阎生秀罗微微失神,过去的阎生刃罗、现在的“鸱”,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和作为“人”的意义获得了无上的荣耀和他人的尊重,虽然也曾想要通过“神护选”的试炼获得成功,也想要取得胜利成为“黾侍”或“鸱护”中的一人,但更重要的是杏子的愿望。阎生秀罗不希望像阎生刃罗那样度过一生,不论参加“神护选”还是通过狮御守的选拔试炼成为暗部一员,阎生秀罗从没想过为了别人舍弃自己的人生,不论何时阎生秀罗都在过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
阎生秀罗回神时戚靖延仍等着他的回答,阎生秀罗笑笑道:“不,我不是狮御守,以后——永远——都不是。我只为自己和重要的人活着,不会为了别人放弃我的人生。我会一直活着、活下去,用我的方式活得有意义。”
戚靖延沉默片刻道:“阎生秀罗,你的名字叫‘阎生秀罗’,对吗?阎生秀罗,我救了你的命,作为一个忠勇的武者,你不应该对此做相应的报答吗?不仅如此,我可以救你也可以轻易杀了你。阎生秀罗,你是从‘狮原’逃出来的吧,只要把你的消息告诉‘狮原’的高手,根本不用我动手就会有人来杀你了。这种情况之下,只有我能给你提供庇护的地方、保证你的安全,投靠我、向我效忠不仅是你报答我的方式也是你唯一的求生之路啊。”
阎生秀罗闻言露出冰冷的讥笑,用平静的语气对戚靖延道:“戚先生,在您用死亡威胁我之前,请允许我提醒您:私下放走或是私自藏匿获罪的狮御守要遭到整个‘红玉族’全部狮御守的无限制格杀。而您协助获罪的狮御守逃走的罪过比起前面两种罪来,似乎更严重呢。”
戚靖延露出愕然惊讶的表情,阎生秀罗接着道:“我的生命确实因为得到您的帮助而获救,但是我并没有要求您这样做,您又怎么能因此而向我索要回报呢?我的生命——您如果想要就请拿回去吧……您有能力拿走的话就请拿去吧,但我提前警告您:我会不惜一切保护自己、替另外两个人守护好我的生命,如果您想杀我,我会向您讨要丰厚的代价,让您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说到此阎生秀罗倾身靠近戚靖延,双眼牢牢盯着戚靖延的眼睛,嘴角是挑衅的冷笑。被阎生秀罗凶残的样子吓到,戚靖延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阎生秀罗看到戚靖延的样子大笑出声,笑完道:“现在你看清楚了吧……看清楚你救的、你索要回报的和抱有幻想的——并不是人而是鬼、是修罗恶鬼。你把修罗恶鬼带回家、留在了身边。”
戚靖延脸色苍白、神情惊疑不定的看着疯狂大笑的阎生秀罗半天无语,过了会儿道:“即便你是修罗恶鬼,我也有伏鬼降妖的法术,不管你是多厉害的恶鬼迟早有被我收伏的一天。”
阎生秀罗冷笑不语,戚靖延继续道:“不管怎么说你和我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为你被‘狮原’追杀,你不能抛下我不管。同样,把你置于险地我也会遭遇危险。即便你不为我救你命的事报答我,也不能让我因此为你丧命。阎生秀罗,你有义务保护我的安全,即便我不做你的主人,你也要守护我、保证我的安全。”
阎生秀罗反问道:“你要一只鬼保证你的安全,你要一只鬼保护你?”
戚靖延点头道:“是的,我要你保证我的安全、我要你保护我。”
阎生秀罗还想再说什么,戚靖延又道:“你要过自己的人生、你不会放弃你的人生,‘炽焰修罗’和‘阎生秀罗’被追杀的人生就是你的人生,你的人生无法摆脱‘狮原’的影响——你的人生也永远无法摆脱我!”
破晓前少年白皙柔韧的身体,溪水边如山魅、水妖般冶艳的青年,“二十四夜祭”夜幕下被强迫打开、舒展的身躯以及之后一次又一次甜美而暴烈的交合……一切如毒药般氤氲蒸腾,撕扯着人的理智、折磨着人的心怀。“狮原”是个美丽而又残酷的地方,有最温馨快乐的时光,也有最甜蜜诱人的馨香;温馨快乐时,恶意凝成的气刃也曾将一切美好切割的支离破碎;追逐甜蜜时,诱人的馨香也如毒蛇一般露出毒牙将最烈、最猛的毒刺进彼此的身躯。“狮原”是阎生秀罗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狮原”有阎生秀罗最亲的亲人和最爱的爱人,“狮原”是阎生秀罗一辈子无法忘怀、无法抹杀的记忆,阎生秀罗永远不会忘记“狮原”的一切,也永远无法摆脱“狮原”对他的影响。
阎生秀罗轻声呢喃道:“一辈子无法摆脱这种影响,一辈子无法忘怀……一辈子都无法解脱了吗?”
戚靖延道:“是的,无法摆脱,你和我都无法摆脱这种影响……除非我死了,除非有人帮你解脱。”
与戚靖延畏惧、恐慌的心态不同,那些阎生秀罗无法忘记、无法摆脱的回忆也是他最珍惜、珍贵的回忆和最不愿舍弃、忘记的回忆。看着因为相同理由可能面对“狮原”的无限制追杀,即便远在异国他乡也无法放松精神,因为“狮原”无形中蔓延的恐怖气息而惊惧惶然的男人,阎生秀罗突然产生了莫名的悲悯和哀怜,那些因为感知到杀戮到来而瑟瑟发抖、本能中对死亡和危险的惧怕都让阎生秀罗熟悉无比。阎生秀罗仿佛回到了“狮原”的“十四夜祭”的晚上——那个可以称之为一切的开始的夜晚,那些惶惶不安和畏缩恐惧让阎生秀罗无比怀念,甚至产生类似亲切的感觉。
如果不能守护在亲人和爱人身边,如果永远也无法回到那个美丽而又残忍的地方,能够待在有共同回忆的人身边,能够守护住那种让人熟悉而又哀伤的感觉,是不是也是一件值得做的事情。
阎生秀罗在心中想完,抬头对戚靖延道:“好,我就等着生命中那个时刻来临,等待那个可以决定我生命的人到来。在那之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以我的生命为限对你尽职效力,用你希望的方式决定你的生命。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但你不是我的主人,除了约定之外,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事情。”
戚靖延毫无迟疑的点头,生怕阎生秀罗会改变主意一样急忙回答道:“好,我和你做这个约定,你、我一言为定。”
阎生秀罗伸出手和戚靖延击掌为誓。做完约定,阎生秀罗静静看着戚靖延不语,沉默片刻道:“戚先生,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和我做这个约定的。”
戚靖延肯定的回答道:“我不会后悔,你也不会后悔,以后你就会明白:离群的孤狼很难单独存活,我们在一起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需要彼此,我们都是某种意义上的背叛者。我们这一类人只有找到有力的同伴和同盟者才能活下去、活得久。”
阎生秀罗不赞同的摇头道:“不,戚先生,你会后悔的。不是因为我是哪种人,而是因为你眼中有太多期望,而我知道你的期望不会成真。”
这次戚靖延没再反驳也没再说话。
“炽焰修罗”和“阎生秀罗”的名字留在了过去、留在了“狮原”,重生的草稚苼活在远离家乡的另一个国家,生活在名为A•T综合经贸区的华人聚居区内。草稚苼学会了汉语,能说一口地道的中国话,偶尔也喜欢与人用日语交流;闲暇时学会了日本行书并练出一手很好的毛笔字。十年间草稚苼学习了很多东西,甚至向中国人学习了日本的茶道,尽管对方保证传授的是绝对正统、正宗的日本茶道,草稚苼学习时还是感觉有点啼笑皆非。平日的生活太过悠闲,草稚苼多了很多小的癖好和习惯,譬如迷上了喝酒,喜欢研究各种酒间的区别并常到酒吧流连;对下棋一窍不通,但却很喜欢看别人下棋或听人讲解棋局等等。草稚苼甚至在戚靖延郊外的别墅附近找到了一处和“狮原”赏落日的断崖很像的另一处断崖,在那里草稚苼遇到了十年来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言御。
言御曾到“狮原”接受训练,是戚氏企业总裁戚继云的专职御守,戚氏企业是A•T综合经贸区中最有影响力的企业之一。戚继云和戚靖延都是戚氏宗族的人,戚继云是戚靖延的对手和死敌。戚靖延暗中设计了很多针对戚继云和戚氏企业的破坏计划并希望草稚苼能帮他,但草稚苼每次只是冷眼旁观,并不涉身其中。(注:关于言御和戚继云的情事请参阅文章《红豆•被缚者》,作品专栏中已登载完结,文内含有阎生秀罗离开“狮原”十年间的生活情况。)
言御向草稚苼讲了很多“狮原”的情况,描绘了“狮原”四季的美景,和言御聊过后草稚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美丽的地方,重新见到了“狮原”美丽的景色。不管“狮原”有多少伤心、痛苦的回忆,那里毕竟是草稚苼长大的地方,是草稚苼最留恋、怀念的地方。
“狮原”十年间有很多变化,有些甚至是令人吃惊的变化,草稚苼通过言御的讲述知道了很多事情,通过侧面了解草稚苼知道了另一些言御不愿提起或不便讲述的事情。尽管知道了很多关于“狮原”的事情和十年来的变化,有些事情草稚苼却永远不知道:
柏木积家下令狮之暗部全部御守对阎生秀罗进行“无限制御部群攻格杀”后的第三天,柏木积家求见红玉姬并得到允许。
求见红玉姬得到允许的柏木积家,恭敬有礼的对红玉姬道:“大人,如果不冒犯的话,想请您身边的‘鸱’大人指教我的武技,很早就想领教‘鸱’大人的‘十字迦’绝技,内心对此期待良久。希望能得到您的允许,实现我微末的心愿。”
“狮神山”山顶“和合居”前,午后的阳光撒下炽热的光箭,白色的阶梯下玉石的光泽在阳光下闪耀辉芒,仿若天阶一般的芒白世界中代表“十字迦”绝技的暗色影旋逆空飞起,轻灵、绝美,将最凌厉的攻击隐藏在翩然灵动的旋转之中,仿若佛界尊者最悲悯、会意的一叹、一笑。
看着眼前完美的绝技,柏木积家露出混合着释然和心痛的凄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