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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五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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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高大的灰砖城墙连绵在苍青色的天空之下,逶迤着恢弘庄严之气,雕刻着精致鸟兽的巨大拱形城门敞开着,城门边上七彩的旗子飗飗抖动。一条青石大道蜿蜒纵深,路面因为踩踏摩擦过多,宛若被打磨过的镜面,泛着波光鳞鳞的淡金色,反射出头顶阳光炽热的光芒,隐约之间有丝耀眼肃穆的感觉。
往来行人的装束都很奇异,与柯惑一相似的装扮,只是衣着略显粗糙,有的身背包袱身影匆匆,有的三五一群肩挑着扁担脚步颤颤却很稳健,有些则是坐在马车之上来往于城门口,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
一辆两轮马车从身边慢悠悠的驶过,车上装载的几个木制箱子用麻绳绑着,听到车夫的吆喝,行人自动的让出道路。不时有骑着马的人从身边经过,他们投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好奇的疑惑,甚至还有一丝隐约的嘲笑藏在那些探究的眼神之中。
喉咙紧了紧,蹙眉,踏着整齐的青石路面不断前进的同时,卫唐玄的脸色渐渐沉下。
如果说,刚才在树林撞见的那个怪物,已经令她震惊不已。那么此时此刻,她感觉到的绝对不止是震惊,更多则是困惑的不解和无助的彷徨。
似乎感觉到身旁脚步越来越慢的卫唐玄神色有些微妙,柯惑一放慢步子,再一次细细打量起这个突然出现的奇异女子。
淡蓝色的裤子沾着星点的血迹混杂着些许泥土的污渍,上身的衣服更是奇怪至极,明明是一届女子,却大敞着外套,好似补丁一样的布块缝在外套下摆的两侧,似乎是装东西用的。视线轻闪,因着瞥见了卫唐玄露在衣领之下的锁骨,柯惑一有些仓促的移开目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将目光看向哪里才好。
似乎发现他在看她,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极不自然的笑着,他摇了摇了头。“请问卫小姐来自何处?”
“嗯……”轻拧着眉,忽尔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这里如果是爱尔兰,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中国”。
可是……
眼前的人们,全部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东方人,与自己相貌无异。虽然他们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与自己说的是同一种语言,这种种迹象表明,她已经不在爱尔兰了。
但是,这儿到底是哪里,卫唐玄仍然是一头雾水。
平生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思考力极度下降的困扰,令人烦躁的困扰。
了然的一笑,柯惑一眸露体贴之色。“卫小姐不方便说,就不要说了。小姐来自哪里并不重要,能在危难之时救下小弟与众位弟兄,就是我们的缘份。”
一丝无奈划过蒙上阳光阴影的黑色眸子,她略一点头,继续沉浸在周遭事物带给自己的诧异之中,沉默。
“不要总小姐小姐的叫了,听着别扭,叫我玄吧。”看着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店铺,不同的匾额写着不同的字体,却是同一种文字……中文。眉头拧紧,却没有心底的疑惑更紧,她轻声一句,心不在焉的样子。
酒旗在温度渐升的微风中来回摇晃,耳边不时传来店家招呼客人的热情声音,熟悉又非常陌生的画面。说实在的,此刻如果有人跳出来喊一声“卡”,卫唐玄绝对相信这是一场古装片的拍摄现场。
然而,投射在墨色眸子中的一切景象,都真实的宣布了一个事实……这是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身边的人,街边的景,包括空气里充斥着的各种气味,都是最有力的证明。
“柯先生,这里到底是哪里?”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望向柯惑一,她问的有丝心虚。
微愣,一丝闪烁在柯惑一的眼底划过,他微笑着说道:“在树林中,小弟已经对小……”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字,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说过了,这里是北武国的室城,想必玄一定不是当地人。”
“北武国。”轻轻默吟,眉间褶皱不减反增。
“四国之北,便是北武国。室城是北武国的七城之一,位于北武国的西北方,与北武国中的危城和斗城相邻。”
在脑海里快速搜寻这些生涩的地名,卫唐玄莫名懊恼的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地理知识,这会儿竟然一点忙都帮不上……北武国,室城,危城,还有叫什么斗城的,这都是哪里冒出来的奇怪名字,初听之下除了陌生,却有一丝隐约的似曾相识,似乎……她在哪里听过与这些名字很接近的词。
然而,闪现在脑中的记忆,仿佛只是一些零碎的残片,而自己根本无法将它们拼接完整,烦躁的不仅仅是来自身上那些大小伤痕的刺痛,更多的则是不明究理的困惑混乱。
“玄,你来室城是来投亲,还是访友”
“都不是,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柯惑一。
将卫唐玄踌躇的神情收尽眼底,柯惑一越来越好奇这位言行举止极其奇特的女子到底是何来头。不过,他能肯定卫唐玄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单凭她独自一人就轻易杀死了牛兽,那种宛若风动柳梢的轻而易举,以及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然到有些张狂的态度,都证明她的身世绝非寻常人。
“那你有地方去吗?”
片刻的沉吟,她摇了摇头。
“我要尽快将城外出现牛兽的事情禀报父亲,如果你暂时没有地方想去,不如在我家先住下,如何?你救了我们,我可要好好感谢你,再说你这一身伤,虽然看似并无大碍,还是需要治疗一下比较好。”说的有些小心翼翼,担心她会断然拒绝。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摔落山崖时刮破了衣裤,细小的破洞下隐隐可见淡淡的血色,随着身体的移动,牵扯着伤口传来微弱的刺痛,左肩的袖子更是撕裂了一个二十几公分的口子,露在外面的衣服上也沾满了尘土,真是狼狈至极的模样。
目光移向周遭时,卫唐玄沉默了片刻,怅然的点头。“真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了。”
“麻烦?千万别这么说,如果不是你在树林里杀了牛兽,这会儿我才会有大麻烦。”柯惑一笑的阳光灿烂,招手,跟在身后的属于上前。
“你赶快回去禀报我爹,就说我要带一位重要的客人回来,另外请他多派人手去城外的□□接应。”
“是。”颔首,一侧身快步朝前跑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边请,等到了家里让月心给你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我看你这一身伤,大多是碰擦而来的外伤,应该不要紧。”目光避开卫唐玄的领口,柯惑一君子的笑道。
“这点小伤没事的,冒然就去打扰你们,希望不会冒昧。”侧身,让过几个迎面而来的年轻女子,在她们不约而同掩嘴而笑的表情下,她扬了扬眉,无奈。
她的脸部表情简直是千变万化,柯惑一隐忍着笑意,将卫唐玄的神情全都瞧在了眼里,实在不知道怎样的环境才能造就出这么特别的女孩子。
有着女子的清丽秀逸,却掩藏不住周身上下比男儿更加不驯的气息,毫无娇柔造作的矜持,眉宇之间那抹不属男子的俊朗,将她那种藏也藏不住的张扬衬托的刚好。
没有发现柯惑一时不时飘向自己的探究目光,卫唐玄兀自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不在意人们闪闪烁烁的好奇视线,一丝疲惫悄然爬上她眉头深锁的沉郁脸庞。
★★★ ★★★ ★★★
站在一间古风浓郁却不失威严的大厅之中,阳光从门外趁着微风流泻而入,自由的穿梭在四周数根雕刻着金色纹路的红色圆柱之间,夹杂着庭院中清雅的花香轻擦着巨大的柱身盘旋在屋内,两边墙面上挂着水墨字画,都是卫唐玄从来不曾见过的精美之作,苍劲的笔力和洒脱的画风,着实吸引了她驻足欣赏良久。
就算是她这个外行,也能一眼看出这些字画都是出自造诣深厚的大家之手,视线落在一方窄桌之上,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瓷器,像这样漂亮细腻的瓷器,这间屋里放了不下十几件,瓶钵碗盏个个都是精美绝伦。有些讶然这家人的经济实力,只是一间客厅就有这样的陈设,可以想见其他房间肯定不会比这里差。
“玄,我爹来了。”门边一声轻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回身,绕过圆柱来到厅堂中间,卫唐玄微一颔首,礼貌的说道:“你好,柯老先生。”
目光一怔,片刻的迟疑,继而笑着走上前,拱手欠身。“柯顾诚谢卫小姐救下惑一,大恩大德柯某不知如何报答。”
抬眸,打量着眼前这位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炯炯的目光流露着税利的精光,半白的头发显出一份儒雅的淡然,一身墨蓝色长衫衬托出一个健壮结实的高大身躯。“柯老先生客气了。”
“卫小姐这边请。”抬手,微笑着引领卫唐玄来到堂中一同坐下。
“好。”
同样探究的目光来自于坐在一旁神采奕奕的柯惑一,他微笑不语的轻轻点头,已经完全不见初见卫唐玄时的惊讶之色。
“听惑一说,卫小姐在危急时刻独自制服了牛兽,真是帼国不让须眉,老夫着实佩服。想那牛兽乃是屠格族巨兽之一,不仅力大无穷,且凶猛无比,卫小姐真是胆识过人,功夫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率先开口,洪亮有力的声音,透着一份不怒自威的力量。
菀尔一笑,些许无奈的开口。“柯老先生,您过奖了,我的行为只是人在面对危险时刻的本能反应,并不是什么出神入化的功夫。”
“卫小姐太谦了,老夫阅人无数不会看走眼的,卫小姐骨骼轻盈匀称,绝对是练家子。”目光绕着卫唐玄打量了一圈,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看法,接着问道:“看卫小姐的装束,不像是本地人,敢问家乡何处?”
“我----”
“爹,玄有伤在身,还是让她先去疗伤,这些事情以后再问不迟。”不着痕迹的抢断了卫唐玄的话,同样不着痕迹的替她解了围。
拍了拍腿,柯顾谦意的笑起。“对对,瞧我这急性子,卫小姐千万不要介意,先去后堂疗伤重要。来人,领卫小姐去后院,叫月心去给卫小姐诊治。”他对门边的仆役交待道。
“是。”仆役欠身,恭敬的应下。
“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皱眉,仍然笑的和蔼可亲。“哎,这是哪里话。卫小姐可是我们柯家的大恩人,理当尊为上宾,大礼待之。老夫是个习武的粗人,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卫小姐海涵。”
起身,谦逊的微微颔首,笑的淡淡。“您千万别这么说,卫唐玄承受不起了。您也别一口一个‘卫小姐’了,叫我玄就行。”
“好好,果真是练武之人,豪爽痛快。”大笑着起身,柯顾连连点头。
“那我先去了。”
“请。”抬手朝着门前,柯顾转而对守候在门边的仆役严色说道:“你们要小心服侍,不得怠慢。”
“是,城主。”
一直到卫唐玄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边,柯顾敛起笑容,沉默的望着新绿一片的庭院,端杯轻啜,若有所思的放下杯子,他轻声开口。
“此人绝非平常人家的女子,瞧她的身形与步履肯定经过多年的训练,特别是她的眼神,面对陌生人竟然没有丝毫的闪躲羞涩,反而是目光坦荡有神,真是甚有意思。”
练武之人他见过无数,男女皆有。但是像卫唐玄这种体格的人,他到是第一次看见……清瘦却不孱弱,步轻却不浮躁;身姿挺举如木,目光敏锐如箭。
而她一言一行之间的眉目,有着不输于男儿的干练飒爽,隐约之间些许张扬不羁的气息被她悄然的收起,却还是能从她抬眸挑眉的瞬间瞧出一丝端倪。
“爹,玄的确相当与众不同,她在□□救下我时不知用了什么兵器,瞬间就结果了牛兽的性命,丝毫不费吹灰之力。而且,她似乎对于室城的一切相当陌生。不仅如此,我觉得她对于整个北武国都不了解,好像……从未听说过北武国。”
柯惑一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实在想不出什么人会不知道雄踞四国之北的北武国,这个四国之中尚武崇兵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国家,拥有了四国之内实力最强的军队,以及数不胜数的高手能仕。
微愣,对于他的叙述,柯顾一时也百思不得其解。“噢?这到是很有意思。”
“我曾问过她来自哪里,来室城做什么。而她一概未答,似有难言之隐,所以我刚才才拦下爹,没有让您继续问下去。”
“原来如此。我发现她身上的伤,都只是一些擦伤,绝对不是打斗而来的伤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她受这种小伤呢?”了然的点着头,却在想到卫唐玄那身比她的装束更加奇怪的擦伤时,又皱起了眉头。
“等月心给玄诊疗过后,问问她就知道了。毕竟她们都是女孩子,有些话要比和我们好说。”
点头,继而交待道:“不管怎么样,她与你萍水相逢却在危难之时出手相救,足见此人仁心仗义,你去好好安排一下,一定要礼待于她,不可失礼。”
“是,我马上就去办。”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柯顾起身朝后堂的书房走去,早上刚接到北帝的旨意,要他为三个月后举行的戒灵神典准备相关事宜,这会儿却得知牛兽出现在室城外的消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明明是在结界之内,牛兽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里,难道说……
蹙眉,沉郁的重重一声叹息,脚步匆匆,亦仓促。
满院春色已经在微醺的风中渐浓渐媚,曲桥下潺潺流水荡着涟漪,映射着一片棉白的云彩飘过,悠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