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戒缘》中秋

5、第 四 章

　　轻如薄纱的晨光初绽东方，半圈稚嫩的红光从云隙间缓缓射出，云聚云散之间，一轮红日俨然已经高挂天空，将琉璃瓦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波浪，高大的红墙在这片金色迤逦的海洋中，更显得气势磅礴，高大巍峨。
　　匆匆的脚步声在宽敞的长廊下响起，带着急迫的节奏，引起往来廊下人们的侧目。
　　“让开，让开，都让开。”尖细的声音伴随着那急切的脚步传来，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扯开嗓子大声斥责着，走廊下的人们闻声都赶快退到一边，恭身行礼。
　　“我说福公公啊，您一大早的没事，在这儿练嗓子啊，我在紫风殿都听见您的大嗓门了，小心惊到陛下，判你一个大不敬之罪。”迎面而来一位面色红润身形稍瘦的男子，看样子年纪与福公公差不多。
　　大口喘着气，多久没跑这么快了，一把老骨头这会儿都在吱吱作响，好像风中枯树一般，随时都能散落在廊外的微风中。“别说大不敬的罪了，就这会儿功夫，我已经是死罪了，还怕什么大不敬的罪啊！祥公公，陛下还在紫风殿吗？”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福公公气息不稳的问道。
　　微怔，打趣的开口。“你老人家好好守着灵戒宫，哪来的死罪呀？”
　　“别问那么多了，陛下到底在哪儿？”
　　“正在紫风殿更衣，马上准备上朝了。”
　　“快、快，给我通报，我要立刻见陛下。”一把拉上祥公公，拖着他朝紫风殿走去。
　　“喂、喂，你别拉啊，陛下上朝从不误点，你这会儿去，陛下哪有时间见你呀。别拉啦，我的老骨头都快散了，你这老家伙，今天发的哪门子疯啊！”祥公公一边嚷道，一边无奈被福公公拖着向前快步走去。
　　“别罗嗦了，我这条老命都快保不住了，你还在这里抱怨个没完没了的，你赶快给我去通报。”福公公气极败坏的怒道，一张圆胖的白脸涨得像块熟透的大柿饼。
　　一把甩开他的手，祥公公仔细的整理着被拉乱的衣服，撇了撇嘴，宽袖猛然一抖，没好气的应道：“好、好，我去通报，我到要看看，你这一大早是唱的哪一出。”懒理眼前这个胖老头，祥公公再次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转身朝身后一座高大巍峨的殿堂走去。
　　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福公公焦急的在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伸头向内张望着，一脸期待和急不可耐的焦躁神情。
　　“宣福公公。”
　　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奔跑而凌乱的衣服，福公公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迈进了殿堂。
　　跟随侍者来到内室，福公公赶忙跪下，俯在地上呼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紫铜镜前，一个高大的背影显然顿了顿，片刻之后，回身。
　　“福召，怎么了？”不怒而威的声音，与那幅高大的身躯散发着如出一辙的威严犀利，岁月在这张微笑的脸上刻下了浅浅的印记，严肃却不失温和，依稀能辨得出年当的英俊轮廓。
　　头俯的更低，几乎整个身体都贴在地上，福公公带着哭腔，气喘不定的开口。“老奴没有完成陛下交予的任务，没能好好照顾戒灵，老奴----”
　　“遥儿怎么了？”急急的打断福公公的话，一挥手，围绕在身边为他整理衣服的宫女尽数退下，一阵细细碎碎的裙摆摩擦声陆续消失在门边。
　　脖子缩了缩，福公公抬眼瞄了一眼男子，既而小声答道：“戒灵，她、她……她失踪了。”
　　骤怔，脸色瞬间的变化，简直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到底怎么回事，快说！”他厉声问道，一旁的祥公公也因他充满震怒的声音而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感受到男子蓦然扬起的怒气，福公公战战兢兢的开口，声音抖的好像风中的树叶。“今早宫女照例去伺候戒灵殿下洗漱，没想到房间里却没有人，宫女四下找遍了灵戒宫，也没发现殿下的身影，这才告诉老奴，老奴觉得事情不妙，就赶忙来回禀陛下了。”说完，他将已经缩成一团的圆胖身体又向里缩了缩，如果此刻有个地缝，他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免得在这里等待更难看的死法。
　　拧着浓黑的眉，男子沉默的走到红色的书桌后，手掌贴在平滑的桌面，食指有意无意的轻扣桌面，沉闷的空气里，这个模糊的声音比任何利器都让人觉得胆颤心惊。
　　福公公偷偷瞄了一眼桌边的身影，赶紧低下头，继续在这种凝重的气氛里等待着命运的宣判，脸上的汗水已经浸潮了衣领，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勇气都没有。
　　沉吟了片刻，男子放于桌上的手掌赫然成拳，他转身看了一眼祥公公，命令道：“召李将军去平天殿，传命今天早上免朝。”
　　“是。”祥公公欠身行礼，脚步匆匆的退了出去。
　　睨了一眼地上那个颤抖不已的身体，男子绕到桌前，站在福公公面前，沉声。“好好一个人，竟然在灵戒宫失踪，你身为总官罪已至死。”狠狠的撂下一句话，男子背手走到桌后坐下，看着跪在眼前因着自己的话而全身抖如落叶的福召。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重复念叨着同样一句话，声音比身体抖的更加厉害。
　　戒灵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踪了，福召当然知道他此刻其实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坐在眼前的男子就算当堂命人将自己拉出去斩了，他也无话可说。
　　先不说戒灵的身份如何的特殊尊贵，仅凭自己将北武国皇帝的女儿弄丢了，就已经够他死上千百回的。福召不敢抬头看一眼坐上的中年男子，就连喘气都怕惊怒了这位威震四国的北武帝……暮风仁。
　　调开视线，暮风仁一脸怒气密布，加上那双闪现着浓浓担忧的眸子，尽管窗外阳光浓艳明丽，仍然无法挥去他的愁容忧色。
　　“你立刻回灵戒宫，一切日常照旧，不得将遥儿失踪之事传出去。如果有人乱说话，你该知道怎么做。如果再有差池，”他停了停，目光一凛。“你就自己了断，不用来见我了。”
　　“是，老奴明白，老奴会做好，请陛下放心，老奴先退下了。”悄悄舒了一口气，却不敢怠慢丝毫，深深的叩拜之后，战战兢兢的倒退离开了房间，脚步匆匆，有丝虚弱的迫不及待。
　　窗外，青蓝色的天空，放肆的在阳光中越发的耀眼，片片微云随风飘过，悠然自得的投射在一双黑眸的焦虑之中，化作一片墨色阴郁……
　　紧握成拳的手重重砸在桌面，震得一桌子东西微微轻颤，目光沉下的同时，一声厚重的叹息溢出口，侧目望着前方，眼底却空洞异常。
　　★★★ ★★★ ★★★
　　找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巷角坐下，捧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女孩却没有了胃口，如果不是肚子一直叫唤个不停，她根本不想吃任何东西。望了一眼街上川流不息的热闹人群，再看了看手里香气四溢的包子，轻皱眉梢。
　　“呜……”一个细微的呜咽声在脚边响起，引起她的注意。
　　看清一个小小的身体窝在脚边，正用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望着自己……不，确切的说，是望着自己手里的包子。女孩扬起笑容，抬手将包子掰开，轻轻放在地上。
　　“你也饿了吗？吃吧。”温柔的声音透着爱惜，她笑着指指地上的半个包子，目光恬静。
　　小家伙可能是饿坏了，一口咬住半个包子，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着嘴巴，一脸向往的继续仰着小脑袋，殷切的注视着女孩手中的另外半个包子，黑亮的眼睛露出专注向往的期盼。
　　“没吃饱吗？这个也给你好了。”将手里仅有的半个包子放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手，她无奈的笑了笑。
　　小家伙低着头，努力认真的将半个包子啃完，继而抬起头，身后一条白色的小尾巴摇的格外欢快。
　　摊开手，笑着说道：“已经没有了，你吃饱了吗？”
　　“汪！”响亮的叫声中气十足，显然他已经有劲了。
　　弯成月牙般的眸子闪着宛若星晨的光芒，女孩子伸手轻拍小狗的头，轻声开口。“那就赶快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了。”
　　似乎不明白女孩子的话，小狗继续叫了一声，细小的声音带着稚嫩，歪着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吐出粉红色的舌头，一幅期盼的继续摇着尾巴。
　　被他的模样逗乐了，女孩子拍了拍他毛绒绒的头，起身，向巷口走去。
　　莫约半盏茶的功夫，停下脚步，女孩子低叹一声，回身垂下眼帘看着脚边一团毛球似的东西，无可奈何的蹲下身。“回家去吧，别跟着我了，我已经没有包子给你吃了，快回家去。”略一皱眉，声音稍稍生硬了一些，企图吓跑这个一路上连滚带爬跟在脚边小家伙。
　　坐下，用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女孩子，身后短小的尾巴拼命摇摆着，扫着青石路面，隐约能够听见“唰唰”声。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女孩子百般无奈的望了望四周，来往的人大多显得脚步匆匆，完全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
　　“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你不能跟着我，快回家去吧，听话。”半哄半威胁的开口，心底开始嘲笑自己此时的做法，一只小狗怎么可能听懂人的话呢？
　　胖胖的脖子缩了缩，眼底充满了一丝畏惧。片刻，小狗又挺直了背脊，大大的眼睛流露着某种可以称为坚定的光芒。
　　微愣，忽尔笑出声，轻轻的。“好吧，如果你真想和我一起走，那可别怕苦哦。”伸出手抱起小狗，女孩子笑语娉婷的摸着那颗小脑袋，感觉到他的小舌头舔着自己的下巴，麻麻痒痒的，她笑的更甚。
　　转身，一道粉白的裙边划出一道满月般的弧线，悄无气息的绽放在人潮之中，片刻就汇入热闹非凡的街道之中，没了踪影。
　　★★★ ★★★ ★★★
　　“父王。”轻轻一声，来自桌边一个欠身行礼的身影。
　　从手中册籍里抬眸，暮风仁略一点头，有些疲倦的开口。“有事吗？”
　　年轻男子直起身体，视线中的探究没能逃过暮风仁的目光，他恭敬的说道：“听闻戒灵……失踪了，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儿臣特来问问父王。”说的极为小心翼翼，目光恭顺的垂下，隐下了眼底一丝异样。
　　眉间一颤，暮风仁向后一靠，视线暗下，慢条丝理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不悦。“哪来的谣传，怎么有人敢散播这种死罪的话？”
　　急急的躬身，声音带着逆来顺受的紧张。“儿臣愚昧，请父王见谅。儿臣也是担心戒灵，才在没有查实的情况下冒然前来，父王不要动怒，龙体为重。”
　　瞥了一眼桌边神情紧张的年轻男子，暮风仁不耐的挥手，伸手正想拿茶杯，年轻男子已经眼尖手快的拿起茶杯递到他半抬的手边。接过杯子，沉默的浅饮了一口，沉声道：“元德，你身为太子怎么能够道听途说，这些宫角巷间的谣言，也值得你过问吗？就不怕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是，父王教训的是，儿臣谨记。”
　　“好了，你回去吧。”
　　“是，儿臣先告退了。”
　　“嗯。”
　　室内再次陷入安静之中，暮风仁放下手中的明黄纹龙杯，阴沉的面容堪称暴风雨前浓云翻卷的天空。一时间，一室暗香浮动的空气瞬息之间充斥着一股异样的冷淬，淡淡的，经由书桌后那个高大安静的身躯散发出来。
　　★★★ ★★★ ★★★
　　“按时辰算，她已经出城了，马上调集人手出城去找。记住不能暴露行踪，只能秘密抓捕，不可惊动任何人。”安静的隐在一片青绿色帘子遮挡的阴影之下，冷漠的声音如同这片阴影一样，包藏着令人胆颤的杀机。
　　站在帘外的男子颔首，一身黑衣在初春媚眼的景色下，显得有些突兀。“是，属下明白。”
　　“万分小心，千万不能让她跑了，知道吗？”从帘后传来的声音，有着与室内温度完全不同的寒冷，冷的能将窗边的春风凝固在阳光之下。
　　“是，主人放心。”
　　“去吧。”
　　“属下告退。”
　　“等一等。”
　　“是，主人还有什么吩咐？”黑衣男子停下脚步，欠身问道。
　　帘后一阵沉默，一缕捎着花香的微风擦着雕花的窗棱飞进屋，盘旋着在帘边打了一个圈，帘角悠然的轻扬，露出里面些许模糊的景象……一方长榻，半阙柜格，一些精致的摆设悄然显露了这里主人的尊贵身份，随着帘子缓慢的落下，一切又都恢复到先前的沉寂暗沉。
　　“传信给屠王，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让他早做准备。一旦抓到戒灵，就按我们说好的办。”低低的，帘后的声音再次响起，驱赶着温度向一个冰点走去。
　　“是，属下立刻去办。”
　　“嗯。”
　　关门的声音响起，房间变得格外安静，静的透着一股阴沉死寂的味道，更有一丝缭绕在鼻息之间的血腥味，正在一排妖娆摇曳的青绿色帘子后，极缓极慢的浸染着整个空气，悄无生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