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师徒两生花》萧落木

6、收徒3

　　彼时我正神游，觉得脑海里似乎隐隐约约的有一个影像，勾得我心里痒痒的，酸酸的，有点痛，有点恨，很像当年师父给我的感觉。但是我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这个淡淡的模糊的身影究竟是谁了。

　　被这个小弟子一叫，影像顿时消失，于是我只得张开眼睛，问站在一边的小仙娥：

　　“什么时辰了？”

　　小仙娥道：

　　“姑姑，午时将过了。”

　　我打了个哈哈，觉得既然那时候答应了掌门，现在又不出面的话，很有点拂了掌门的面子的意味，于是我随手找了一件大氅披在肩上，然后连御剑都省了，松松地提了我的云荒伞便晃悠到正殿前面的空地上。

　　待我来的时候，最后的截止时间已经到了，空地上热热闹闹地站着一百个多个粉嫩孩子，一个个满脸疲惫却仰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和那些年长的弟子，满是渴望的眼神硬是让我老了很久的心微微动了动。

　　见我出来了，那些年长的弟子的恭恭敬敬地对我行了礼，道一声：

　　“姑姑。”

　　我觉得在这样一群的孩子面前，尤其很可能是在他们未来的弟子面前这样称呼我，颇有些怪异，让我自己也不寒而栗了。那些孩子看我的眼神更加的闪亮而精光四射。

　　那些辈分小了我很多的弟子不敢在我的面前先选，全部都站在我的身后不吭声，等我选完之后才敢来挑。

　　我也知道自己的任务艰巨，但是看着这么多的孩子挑过去，很有一种在菜市场挑大白菜的错觉，让我觉得很是尴尬。于是我只能闭上眼睛稍微感受了一下，朝着仙骨根基最为深厚的孩子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砸场的人来了。

　　我的小师妹夏无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身后弟子又是恭敬的一句师叔，让我的耳朵不着痕迹地抖了一抖。

　　夏无忧淡淡地哼了一声，就已经纵身走到了我的前面，伸手一点，把那个被我感知到得仙骨最厚的孩子给点走了。

　　我瞥了一眼那个孩子，正是我在水镜里看到的那个小公主。

　　正有些可惜，夏无忧的纤纤玉指哗哗哗地又点了几下，另外几个仙骨其次的孩子又被她给点走了。

　　我看这比较好的苗子都被选走了，心里很有些郁闷。但是这样的场合，师姐师妹当着众弟子的面吵架这样丢脸的事情我委实是做不出来。虽然夏无忧违背了长有次序，纯粹的想要拂我的脸。但是想到配天门里的弟子没有不知道我和她恶交的，她这么做也伤害不了我什么。还正好给了我一个不用收弟子的理由，好得很，好得很。

　　夏无忧也不说话，带着被她点中的几个孩子坐到了后面的座位上去了。

　　我乐得清闲，也施施然扛着我的伞找了个清静地地方坐下来，等着其他的弟子收弟子，然后再等着掌门一会出来发表一下大选感言，就可以宣布结束了。

　　可是就在最后一个地位最低的可以收徒儿的配天门弟子选完了人之后，在仙娥准备把掌门叫出来训话之前，夏无忧突然站起来，走到了我的面前，僵着一张脸问：

　　“紫陌上仙不是说这次的大选要收弟子么？为什么还不去选呢？”

　　这话说得我的额上的青筋隐隐一抽。

　　好吧，我知道夏无忧是来砸我的场的，但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做得这么绝。

　　等所有的人都挑选之后，剩下的人在让我一个地位仅仅只是次于掌门和长老的太师叔，一个弟子口中的姑姑来挑，这生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抽了我一巴掌啊。还是让这些弟子一起抽得。

　　弟子们也被夏无忧这一手弄得很尴尬，正逢着病弱美在配天门盛行，于是一众弟子都皱眉捧心微微咳嗽，弄得配天门宛如结核病医院。

　　我觉得，我都活到了三千岁了，让这些小辈们觉得尴尬而不自然是不好的。我须得在他们面前展示一个长者应有的风范。于是我干笑着说：

　　“大家可都等着我选？”

　　气氛顿时更冷了一些，只有那些无知天真的孩子，听说还有机会，一个个便都是拉长了脖子，眼睛里刚刚黯淡下去的光芒一下子又盛了。

　　我扫了一眼这些被挑剩下的孩子，正想着要不要随便挑一个出来，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在试图闯过配天门的结界。

　　一个地位不是很高的弟子对着结界外的那个孩子说：

　　“时间已经过了，你不可以再进来了。”

　　我略略一看，瞧见门外站着的正是刚才那三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于是有些奇怪。

　　虽说前面的考验也是检验这些孩子的根骨的，但总体来说这个年岁的孩子根基有都不会差得太大，主要之前考验的还是他们的耐力勇气和毅力，年岁稍微大些的孩子往往在这个方面沾了些便宜，所以才会设置了年龄的上限，这孩子也是三个里面看上去最大的了，怎么就会赶不上了呢？

　　山门外的孩子也不理会那个弟子的话，依旧试图穿过结界进来。

　　这个时候，被一个夏无忧的座下弟子战长歌收下的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开了口，怯生生地说：

　　“还请神仙放小哥哥进来……小哥哥是……是因为九画才……才迟了时间的……如果没有小哥哥，九画……九画就没有命在了……”

　　我听见了这个小鹿一样的声音，于是慢吞吞地走到她的面前，一张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柔声问：

　　“这么说来，门外的这个孩子可是因为你的缘故才误了时辰了？”

　　小姑娘的脸涨得通红，一双大眼睛盈盈是泪却忍着没有落下，哼哼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

　　于是我笑着说：

　　“配天门的规矩想来你们都是懂得的，每年大选只收二十人，现在人数也满了，这个规矩是坏不得的，那么你可愿意把你的名额还给他？”

　　小姑娘非常纠结地想了半日，白生生的小牙齿把嘴唇都要咬破了，终于还是点了头，蚊子一般呐呐道：

　　“九画愿意……”说着两行眼泪就哗哗地滚下来。

　　虽然我大大咧咧惯了的，一向不是很喜欢娇滴滴的动不动就梨花带雨的妞儿，但是这个小丫头童稚之间好歹还有几分良心，我便不想太过为难这个孩子，于是拍了拍战长歌的肩膀含笑说：

　　“你倒是收了一个好徒弟。”

　　战长歌入门五百年，修成仙骨的时候也没超过而立，算是目前一个比较有前途的散仙，长得一张英俊刚毅的脸，剑眉星目，鼻如悬胆，看着很有点慕容紫英的味道。在如今病弱之风盛行的配天门里，还能保持着最自然的原装美，对于这个小弟子，我个人处于审美角度来说，也还是比较欣赏的。

　　战长歌朝我行了一个礼道：

　　“多谢姑姑。”

　　然后对小姑娘说：

　　“九画莫哭，姑姑没有要你走的意思。”

　　我表现得这么大度，夏无忧就看不惯了，于是又来拆我的台。怎么说这个战长歌都是她的弟子，虽然今年师父又收了几个自己的师弟师妹，但师父的话不可以不听。所以战长歌看到夏无忧的时候还是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这点让我有点儿遗憾。

　　夏无忧狠狠瞪了战长歌一眼，然后又已有所指地说：

　　“长歌，本门的规矩紫陌上仙年岁大了可视忘了，难道你也要忘了吗？紫陌上仙既然是要你收了那个男孩，那么这个就一定要赶出去。”

　　我这个人吧，多是喜欢和蔼对待小辈的，一向有些个小辈一时不查冲撞了本上仙，本上仙也顾着人家的年轻都不做计较。但是本上仙有一个痛脚那便是本上仙的年岁，就像是和尚忌讳别人说秃子一般，对于这个我的容忍限度偏低了。

　　但是我平和惯了的人，也不想和她言语计较。于是对战长歌说：

　　“你也不必赶这个小丫头走了，门外的那个孩子我收了便是。”

　　夏无忧冷冷地扫了门外的孩子一眼，门外的孩子的根基虽说还有，也不是太差，但是比起进入大门的孩子们来说，终究还是有些差距的，要是我收了这么一个根基就不足的孩子，远比随便收了这里面的孩子更糟糕，也就更符合夏无忧的心境，于是夏无忧扫过了那个孩子之后竟然也就不再开口了。

　　门外的小男孩眼睛一亮，一张黑乎乎的脸和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都没有挡住他那双流光璀璨的眼眸。

　　这般皆大欢喜的结局合了很多人的心意，原本就这么收场也是很好的，谁知道还就有那么不识趣的人在这时候喊：

　　“不……不可以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