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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番外 迷障 ...

  •   (一)
      山烟翠,亭亭柳逐风,暄街闹市之中,白衣公子拂了周遭乱华,泠泠踏景。独上石桥,凭栏顾,梭舟飞棹,游人聚散,一片融融。
      抚着那栏槛处栩栩生威的石狮,白衣公子忽而想起什么。便转下桥去,返回那市集,直直进了一家香药铺子。铺子不大,沉淀了岁月痕迹的招牌上刻着,揽茝轩三字,颇有风骨。门口小凳子上收捡药材的小童见着来人,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忙丢下手上的活计,雀儿似的奔进了内堂,唤出了一位鹤发老者。
      “玉官,你许久没来。青儿跟我都极是担心,还好,终于见着你了。”那老者一边请那白衣公子坐下,一边说道。言语中,满是慈爱。
      “葛老爹,害您与青儿忧心了,玉官真是过意不去。我没事。”玉官心中一阵暖意,笑意在脸上漾开。
      “那就好,那就好。你今次来,是需要些什么药材,我去给你备。”
      “嗯……还是白芷、苏合、零陵、安息、沉香那几味。”
      “好,我知道了。你先坐,稍待片刻。”这竹色衣衫的老人掀帘进了内室,就留下了那名唤青儿的孩子叽叽喳喳的与玉官说话,燕语莺啼,甚是开怀。
      出了香药铺子,玉官又很快被尘嚣淹没。他这一身雪色妆花深衣外覆暗纹纱袍,明净的白,于这绚烂街景之中,反而夺目,更兼他举步顾盼间,怡然风姿。人们侧目之时也不免猜测他的来历为何。当然,也就容易被宵小之徒盯上。
      比方这一位,栗色裋褐,就已经跟了玉官好几条街了。玉官进铺子买药材时,他也是在外候着,没有放弃的意思。而走出铺子之后,路上正好拥来一堆菜贩子,一时道上人堵为患,这才给他机会以得手。
      人潮过后,玉官下意识整整衣衫,却骤然发现钱袋不见了。他便想着大约是刚才付过药材钱之后,没有收好,给贼人顺了去。
      “唉,我这样子看起来竟有很钱么,什么时候也成了小贼觊觎的目标了。”玉官哭笑不得,不禁自嘲道。
      说来对那人似乎也有点印象,现下应该还没走远。玉官正想提气去追,又倏忽想起,那场变故之后,轻功已失。无奈之下,只好自认倒霉,想着哪日该去寺里烧柱高香。

      前方忽有官家鸣锣开道的声音愈近,想来刚才那些菜贩子便是因此被驱赶而走。锣声渐渐张扬开来,也能看到那官家的仪仗了。却好似突然一阵人仰马翻,呵斥声、告饶声、哐啷冲撞声,混乱不已。
      原来那小贼不止偷了玉官的钱袋,还一路妙手空空,那些被偷之人赶着追他,他情急之下没有看路,闯进了新任刺史的仪仗,一干人等皆没刹住,统统惊了官驾。

      “怎么回事。”轿子稳稳落地之后,新任刺史的声音自帷幕后传来,虽还未怒,却十分不悦。
      师爷问清了来由,便赶忙趋步回来,恭敬道:“回禀大人,有个贼子偷了人家的钱财,被人追赶,便莽撞惊了大人的官驾,实在罪不可恕。”
      这时轿外响起那偷儿求饶的呼声,还有苦主请刺史明断的喊声,闹作一团。
      “全都噤声。”师爷对那些闹嚷之人斥道,又躬身向着刺史,“大人……”
      “嗯……将那小贼拿下收监,其余人等不作追究。还有,尔等去将小贼身上偷来的财物搜出,安排那些苦主前来认领。”
      “是。”
      不多时,府卫便将贼人押走了。衙役们正在向苦主一个个问道,你丢了什么……你又丢了什么……
      此时,有路边看热闹的小贩问一旁的玉官,“咦,公子你方才也好似丢了东西吧。还不上去领呐?”
      “嗯……哦。”这种人多且杂的场面,玉官向来不爱去凑。但见这小贩好心,一再催促,玉官还是上前了。
      待排到他时,衙役按惯例问道,“这位公子你丢了何物?”
      “一个紫地描金纹绣的钱袋,内有五十二钱。”
      端雅有致的声音,悠然如钟磬。轿子正行过,刺史不由得将帘幕掀起一角,见是一个白衣年轻人,灵动的眼眸,灿若桃花。

      (二)
      金士钊打开面前的公文,还未看两字,又抬头瞥到厅前几案上的青瓷茶盏。人走,茶未凉。些微白气至盏上袅袅而起,圈圈绕绕进了人心。

      ——早已听说了沙家新主肃清帮内叛逆的过往,但今日一见,还是教人歆叹不已。无怪乎武大人想要将关中帮收服。且不说这帮里的势力,若有如此后生权领帮众,连我都忍不住要想尽办法,将他纳为己用。

      于是金士钊与他甫一交锋,便出狠招,直揭银矿之事,为的便是,在初阵,就要将之压服。
      但这毕竟只是权宜,是交易。
      金士钊眼前浮过沙横天的沉静厉色。纵是处于劣势,那人却依旧未输了气魄。看来今后,免不得又是刀枪箭雨。

      想起今晚沙府饮宴,金士钊又遣了人去备衣备礼。

      ——可别是鸿门宴才好。

      玉官踏入别院,见戏班里的人各自忙得脚不沾地,便想着沙家大概又有宴席了。
      这是他康复之后第一次回到戏班,众人见他都极欣喜。但关切寒暄过后,又继续去忙了,只因时间实在太紧。玉官见这段时日打理戏班的林伯面有愁色,便上前询道,何事忧心。
      林伯言曰,乐酒近日探亲去了,如今还未回转,这夜里的大曲,该由何人来舞才是。
      玉官闻言笑了,“我不是回来了么。”
      林伯赶紧摆手,“可不行。且不说你身体是否完全无碍,就是庄主那边,也不会答应的。”
      “我去跟庄主说就是了。”玉官拍了拍林伯的肩,让他不必担心。

      从随侍处得知,沙横天还在跟帮众议事。玉官便从书房小门而进,在屏风之后的琉璃塌上,随意坐了。
      这例会长得,玉官坐着都要睡着了。好在晚上还要设宴,要不然,却不知要议到几时了。
      沙横天瘫倒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忽然闻到房间里的香气变为了龙脑,便知道玉官来了,换了香炉里的香。
      果然见那人自屏风后走出,不禁上去执了他的手道:“玉官,你不是应该在休息么。怎的又到处走了。”
      玉官反握他的手,轻拍了两下,“我已经完全好了,不要如此担心。”光华流转的眸子,盈满了笑意,“对了。今夜有宴席,但乐酒不在,那么,我来顶她。”
      沙横天摇头道,“不可。”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难道你不想看看我的本事如何,说起来,你还从未见过。”
      “我想看。但,你可以在你我相对的时候,再舞给我看。”
      “你最近都太忙了,我也不忍再扰你。如今有这机会,你又何必再考虑太多。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歌舞。”玉官见沙横天扶额思量,便伸出手去轻轻为他揉着太阳穴。
      “好吧。只需简单便可。”

      ——金大人,这次怕会有所怠慢了。

      玉官没有食言,他确实是捡了极为简单的白纻舞。

      饮宴除了邀请金士钊外,还请了当地一些名流士绅。宴中的大曲,往往都是斑斓炫目。但玉官初上场,一袭长袖素衣,轻纱覆面。发髻松绾饰玉簪,除此之外,不配珠玉。令好些宾客生奇,沙庄主竟然如此清淡待客。
      好在多数人只乐于饮酒欢歌,并不十分在意。及舞,长袖飘曳生姿,其凌转之态极妍极妖。慢时如彩云追月,快时似飞雪连天。一刻之间,有无数幻化,夺人心神。
      初时不满的宾客,尽皆为之折服。
      沙横天也顾不得那些找他拼酒的宾客了,眼中只剩下这皎皎素色。
      金士钊端起酒樽,走到沙横天跟前。见这沙家主人已失神至斯,不免细细打量起场中旋舞之人。

      ——确是撩人舞姿,面容虽不明晰,但……那眼睛。
      他觉得自己见过。同样教人心荡意牵。

      送走一干酒客,沙横天无奈叹道,“连简单都能如此不简单。我真是后悔答应他了。”

      金士钊坐在轿子里,一路上不断想起沙横天看乐舞时,那痴醉的神色。越想,便越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令沙横天沉迷至此。隔天便叫人去彻查了玉官的底细。果然,如他所想,正是他见过的白衣公子。

      ——这等情事,不知比起银矿之事,分量又当如何。
      下人们看到金大人在办公时间走神了,还冷笑了。天啊,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与关中帮的合作倒是各取所需,经年之后,也相安无事。
      某日清闲,金士钊便约了三五好友湖畔饮茶。还未到画舫,却偶然瞥见一抹白色人影。

      ——嗯……这不就是,令沙庄主心心念念的玉官么?

      这一年里,虽然时有想起这桩事情,却始终也不知缘何。今日见了,倒令他骤生出一个念头。
      ——要将玉官从沙横天身边掠走。
      至于为何会作此想,金士钊却也有些不明就里。便稀里糊涂权当是被玉官之姿态气度所折。
      此番见玉官落单,便即令身边随侍前去掳人。

      光天化日之下掳人。

      打手们将玉官带回金府之时,关中帮安插在金士钊身边的眼线陆宇见此景,也不免皱眉疑惑。

      ——金士钊虽然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但好歹身为一方官吏。怎么会糊涂到做此等事情,更何况此举必会惹怒庄主啊。

      想归想,陆宇也没闲着,赶紧派了个心腹前去报信。

      (三)
      金士钊这突来的举动也令玉官相当不解。

      ——这是冲着我……还是冲着庄主而来。

      他看着门外那些如铜像般的守卫,心中大为恼火,这要如何脱身才是。
      但他面上看来倒还算平静,门外未动,他也不动。片刻,门终于开了,却是进来几个侍女仆役,端了些酒食置于画案之上,便又匆匆离去了。
      这几人垂首退出门去之时,门外也进来一人,正是金士钊。
      眼见门又紧紧关上。
      “玉官,过来陪我饮几杯。”金士钊将两个空杯子斟满。
      酒入杯中,叮咚声并玉官之清音传来,“这种事情,金大人怕是应该去请燕香楼的姑娘过来,而不是找我。”说这话时,玉官也没看他。
      “你跟她们,有差别么。”重重一声,酒壶落于案上。金士钊语带哂笑。
      “你……!”睨而瞪之,随即又闭眼,强压下怒火。玉官打定主意不去与他纠缠。
      忽而脚步声响起,玉官觉察到那人正靠近。睁眼,已是迟了一步。感觉到头上一点冰凉,顺着脸颊滑下,继而冷沁之感愈盛。

      ——闻这味道,是酒……

      仰头,玉官果然看到金士钊立于身后,其手中的酒壶已见底。蜿蜒而下的酒浆,循着袍服的褶皱,汇聚,滴落,却也不免濡湿了大片衣衫。

      辱极。玉官此刻只一个念头,马上离开这里。

      便随即站起,头也不回的迈步,咬牙道,“这酒也算喝过了,金大人可以放行了吧。”
      “我本道这酒,可以浇醒你,现在看来,你还不够清楚你的处境啊。”壶碎于地,击出短暂音符。此一瞬,金士钊已绕至玉官面前,“你既到了这里,便不要想逃脱我的掌心。”
      玉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讨厌看到别人笑。
      他极力挣开金士钊的钳制,以手揉肩,道:“你这是痴人说梦。”指尖触到冰冷,这才意识到,外衫上的酒已渐渐侵入肌肤,这乍暖还寒时候,阵阵凉意令他不禁蹙眉。
      “很冷?换下这身湿衣吧。”
      状似关切的词句,玉官听起来却如同噩咒。那看起来好心递上绢帕的手,更是被玉官果断挥开。
      虽是不留情面挥开,但那情景,却令玉官有了一瞬间的晃神。

      ——多年之前,也是如此狼狈,也是有人,递与我锦帕。
      ……若是不幸被这老贼言重……那么与他……便是再难相见。

      “真是不识好歹。哼。”金士钊的耐性终于被耗尽,一把扯过玉官带入怀中。看着那人发梢残留的酒浆尚自滴落,描画出脖颈的细致曲线。金士钊眯起眼,不由得将脸凑得更近。酒香混合着一阵莫名的暗香袭来,醉人撩人。
      这边厢,玉官使力要将那人推开,却觉得一阵晕眩。

      ——那酒……喝是没喝,却渗入了皮肤。太大意了……

      眼皮沉重起来,手脚也不听使唤,只朦胧感到那老贼,从衣襟处捻开了外袍,扯落,“玉官啊,是不是平时都是由沙庄主来为你宽衣的呵?今日就由我来服其劳罢。”
      玉官下意识持续着拒人的动作,喃喃道,“你若敢……绝不饶你……”尾音渐弱,至无,失了最后一丝清明。

      湖边,潋滟波光映出沙横天越发凝重的神色。
      ——玉官应该早就到了。为何不见人影,难道说,真出了事情。
      正要吩咐手下人去寻,却接到了有人传来的密信。
      上书:人在刺史府。

      几个随侍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纸团被沙横天攥得愈紧,那纸团已褶皱扭曲得不成形状。
      “陈中,你速回庄里,传我意思,令韩升调集精锐,两刻之内赶到刺史府,不得有误。剩下的人,随我先行。”
      “是。”
      随侍们注意到沙横天的声音,少见的有些不稳,是急,也是怒。

      几人打马奔至金士钊的府邸。随行的武者一脚踹开府门,这大动静立即便引来一干府兵。
      刀枪直指闯入者,带头的府兵斥道,“何人,竟敢擅闯刺史府。”
      “去告诉你家金大人,沙横天要见他。”被手下护着的沙庄主,只简单字句,却凛厉非常,竟仿佛是他正拿了剑横在府兵的脖子上。
      那些府兵愣了半刻,又左右互相看了看,带头那个才又道,“大人现不在府中,你改日再来吧。”
      “那我就进去等着他。”沙横天拂袖,径直往内堂而去。
      沙府几个护卫一步不离跟上前去,挡开那些横过的长枪短刀。
      一路不断有府兵来攻,却又好似带着畏缩。遇上这些不要命的江湖人士,这零散府兵也不愿冒险,正等着大队人马的集结援助。
      草木越发葱茏,眼前便是内苑了。这时沙横天身边已不剩一人。苑中定有府兵把守,但他无法干等到韩升来了再入内。
      果不其然,刚出了月洞门,便有一刀横过,架于沙横天颈上。
      出招奇快,看来并非等闲。
      沙横天转眸瞥了那人一眼,道:“你若敢动手,便要有抵命的准备。”
      那武者冷笑一声,“沙庄主,能走到这里,已是极限了。你的人就算赶来,也是来不及救你了。至于我的命,就不劳你费心了。”
      闻此语,沙横天竟笑出声来,“那可未必。”
      那人只当是沙横天唬他一唬,却在权衡动手与否的同时,感到后背钻心疼痛。
      手捂向后背,原来是一把匕首插入要害。“你……”待转身看清偷袭者,纵然惊异,已是再无可能说出一个字。
      “庄主,老韩已经到了。正在前面与大队府兵缠斗,不多时应可赶到。门前的守卫已除,庄主可放心去救人。恕陆宇重任在身,不能将人直接带出。”陆宇拱手,快速将事情向沙横天禀明。
      “无事,我知你身份不能暴露。不必多言。”沙横天拍了拍陆宇的肩膀,闪身往屋门而去。
      就在那一瞬,陆宇发现配剑被抽走,却怎么都不能去阻止。
      无论从忠义,还是道义。

      (四)
      金士钊坐在床边,眼神在玉官身上肆意着。
      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阖上了,便教人把目光更转向其他。
      将那湿透的发冠除下,金士钊又将玉官脸颊处留连的碎发拂开。看那秀致的眉犹自蹙着,想来是不适湿衣。
      “玉官你不要急,我等下就帮你把湿衣换掉。”金士钊抚着玉官的眼角,轻佻的笑了。
      手又滑到玉官的唇,摩挲着。
      不知为何,那唇微微翘起的模样,会让金士钊想起沙横天来。
      金士钊慌忙闭眼,将脑内浮现的画面逐走。又急急凑近,吻上,让自己心定。
      顺着唇而下,至于颈,一点点将其上未干的酒浆吻净。芳醇的味道纠缠着细润的触感,足令人暂时忘记所有。
      却突然有人将这种迷离打破。金士钊觉得自己被什么人用力拉起,推开,继而重重撞在画案之上。
      “你好大胆子……”还未看清来人,金士钊便怒而大喝。刚刚站直,又猝不及防,身中一剑。
      “沙横天你……你竟然为了一个戏子对我出手。”金士钊按着伤处瘫坐在地,血,汩汩往外流着。
      沙横天没有理他,只快步到了床前,掀开帷帐,见玉官无甚大碍,这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复而转向金士钊,居高临下睨着那罪魁,沙横天持剑的手又慢慢抬起,“不只是出手……你这老贼的命,我也要收了。”剑锋寸寸逼近金士钊的咽喉,怒目恨道,“把你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金士钊挣扎着要躲,忽听门外打杀声起,一时沙横天分了心神。
      又见韩升冲进门来,一把拉过他道,“庄主,先留他狗命,日后再计较。救了人我们赶紧离去。虽扫平了目下兵士,但带来的兄弟们也已折损殆尽,再待下去怕生变故,脱身也难。”
      说完,韩升赶紧解下随身带的一个包袱,扯出里面的斗篷递与沙横天。
      闻韩升切切之言,沙横天也不得不就此作罢。接过斗篷,小心为玉官拢上,便想要将他抱起。
      见此景,韩升又道,“庄主,若不嫌弃,让老韩背上玉官,这样我们行路轻松一点。”
      “好,就有劳韩兄了。”

      隔天,坊间便有传闻,绘声绘色,讲那金刺史与沙庄主为一女子大动干戈。

      金士钊伤好后,还是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噎在心里。
      ——一个供人赏乐的伶人,竟值得如此?沙横天,偏要叫你失去他才好。

      遂修书一封让人送去关中帮。
      看过这书信,沙横天一掌将信纸拍于案上,震怒之意显而又显。
      “那老贼写信叫我将你送上,便不计前嫌。你说,他是不是自寻死路。”
      玉官修长手指抚上庄主的肩,轻拍道,“不必太过生气,不值得。”随着手指动作,银戒上灵蛇曳光,“我也想将他剜心拆骨,但是不能。不能为了我,葬送掉关中帮几百人身家性命。否则,沙家列祖列宗不会放过我的。”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玉官也不知想到什么,竟笑了。
      “嗯。这既然是我的私事,就不会将帮众置于艰险。只不过,这便让你平白受屈了。”沙横天转身,凝眸看着玉官。煦煦融光,再多言语,也尽皆化于斯。
      “你想怎么做。”
      沙横天沉吟片刻,“既然不能除掉他,那就让他感受一下,在歧州地界被架空的滋味。”

      此后,关中帮便与官府各行其是,明里暗里挑衅,遇官家事能对着干,就绝不顺着走。
      金士钊对此无计可施,就算对关中帮能够施以小惩,却无法撼动其根本。若撼动其根本,也无异于将自己一同拉下水。
      但他也没有退让。往往是关中帮进三分,他就要对着进五分。

      ——跟我玩?哼,我奉陪到底。

      对于这种看似斗气的行为,刑师爷实在是无从劝起,他只当是金大人对于那一剑还耿耿于怀,是以睚眦必报。

      这种情况,在朝廷接二连三派出巡按之后,有了一丝好转。至少沙横天能够坐下来,与金士钊谋对一番。但,当针锋相对成了一种习惯,便再没人可以改变。
      金士钊常常对着沙横天那张倨傲而若寒霜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他相信沙横天也是。

      金士钊大概忘记了,沙横天所有的噩运都因他而起,对他,又岂止一个气字可解。
      是以金士钊落网之后,沙横天纵然在深深阴霾之中,纵然知道也许下一个伏法的就是自己,却也还是真心笑了。而他没有意识到,他自那件事情之后,半数时间都耗费在与金士钊的周旋中。

      但金士钊却意识到了。人在深陷囹圄之时,四周静得只剩自己呼吸声之时,才能去想一些平时不会想的事。
      无休止的激怒沙横天,的确没有一点益处,甚至可以说是鹬蚌相争。
      难道只是因为棋逢对手,便想要一次次的将这对手逼至绝境,看他苦苦求饶?
      不,这不是答案。
      还有一种可能,他想到了,他一度也曾想到。但却不愿意承认。

      沙横天,只有在全心全意对付他时,眼中,才盛不下别人。就算是怒火,是恨意,也是他所独占的。

      并非不得解,只缘无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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