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谣》雪七

16、第 16 章

　　我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真实又虚幻。我变成了一只青蜂，在自己缠绵病榻的三年，跟随着林雪萧走遍天下。
　　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林雪萧为了我是如何低声下气，如何委曲求全，到处求来的药引。我看到每一个夜晚胭脂散折磨得他手足痉挛，他面色苍白着也咬牙坚持过去，绝不寻求哪个女子。
　　彼时李复还是个少年，眼角眉梢都带着春风般的温柔。李复救了林雪萧，两人成了兄弟。
　　林雪萧跟李复说起这一路沧桑，说起他的信念，说起他心爱的女子。
　　我想，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女子。之前是，之后也是。即便武艺超群，即便娇横刁钻，我也是一个生长在江湖中普通的女子。之于这个外表骄横的我来说，能得到爱人的垂青，就是最大的幸福。
　　但从林雪萧口出诉出的我，是多么的美好。他说，他心爱的那个女子最喜欢笑，笑起来眉眼弯弯，嘴巴微微撅起，很是魅惑诱人，可仔细了看她，却又只看到她眼中清澈纯净的天空，就像白岩泉中最纯净的水，让人看了想要用一生守护。他说，她总是被他弄得哭，她不准他同她不认得的女子交好，她不准他只顾着江湖事而忘了她，她要他同他爹爹一样，一生只能娶一人，爱一人。他有时故意逗她，她便立时哭出来，明明是骄傲的小公主，却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他说起他心爱的女子本来就要嫁给他了，他露出幸福而苦涩的微笑。
　　那天五毒教的教主左护法拿了她的发簪来说，教主请他走一趟。他那时也只是个少年方十八，情急之下哪里想得到她那般贪耍之人掉一两支发簪根本不是稀奇事，他便立时跟着护法走了。却被人转告她，他爱上了五毒教的蓝芷桑，不要她了。
　　他说他心爱的女子一路冲过五毒教的毒花毒草想要找他问个明白，他却不知这只是一个计。五毒教的教主真正要的不是他这个天下第一美人，是美人身边的她——不知从何处听来华山幺女的可修炼成五毒功最高境界。
　　所以当她闯入五毒教时，蓝芷桑对他下了药。做出耳鬓厮磨的模样，只是为了给她看见。哪知她没有顺着自己的性子进去开打，只是默默地走下山。蓝芷桑本想下山将她骗上来，哪知晚去了一步，她已边走边唱起青玉谣，一路上听到的五毒弟子无一幸免。他和蓝芷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倒在五毒教外，一路尸横。
　　蓝芷桑召集了全教弟子要同他抢夺仅剩一息的她，他抱着他，拼了浑身浴血，终于保住了性命出去。
　　后来发生的事，就像李复说的一样。我跟着林雪萧上华山向他心爱的女子提亲，跟着他为他心爱的女子找解药，跟着他历尽千难万险。最后的青玉谣，是从一名云游道人手中得来。那位道人如此面善，某天清晨他降落在林雪萧的房前，将青玉谣从门缝塞进，字体与九年前那青楼中女子如出一辙。
　　然后我跟林雪萧踏上华山救自己。跟在他身边，心底早已没有了怨恨与悲伤，只有满满的幸福。这三年是多么宝贵，即便只是梦。

　　这个梦终于没有了尽头。我将永远沉睡在梦中不醒来。
　　林雪萧准备吹起青玉谣的时候，我将青蜂的尾针直直刺入自己的颈项。实话说我还是有些害怕，毕竟眼前放大的是自己的脸，周遭屋里的气味是熟悉的熏香，甚至连尾针触及的那片肌肤，也是每日挽发必然要滑过。但我若不死，林雪萧就会一直受着胭脂散的苦，慢慢走向死亡。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存了这个心思。
　　尾针刺入自己颈项的一瞬间，我失去了意识。从很久很久之前，林雪萧都一直为了我而活，无论何事都迁就着我，就连我一直以为的他的背叛，都是为了救我。我没有看到林雪萧到底用了何种表情来面对我的死亡。不过我知道，从那时起，我便永远活在他的心中。
　　很好。
　　很圆满。
　　我流着泪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