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妒红颜》地狱道

18、第一章 胡沙春寒(17)

　　7 托姬（2）
　　陈王见二人进来了，并没有起身迎接，而是随手一指二人，说道：“昏德公和重昏侯来了，来人，赐座。”马上便有两个家人搬来两张凳子放在了下首。赵佶和赵桓忙致谢落座。
　　陈王指着堂上的客人一一介绍，又指着柔福帝姬和宁福帝姬说道：“这两位，我想就不必介绍了吧。”柴熹说道：“听说二位将要前往五国城，今日陈王特地设宴为二位饯行。就请入席吧。”众人一齐往后堂走去，杨汨见柔福帝姬和宁福帝姬眼中泛光，伸手拉住二人的手。
　　席间，赵佶和赵桓一直是木讷少言。陈王说道：“昏德公，你放心，令爱跟着李公子和杨姑娘不会受苦的。李公子和杨姑娘都是在下的好朋友，有什么事情我也一定会帮忙的。”赵佶端起一杯酒，对陈王和李承嗣等人说道：“小女就托付给几位照顾了。”说罢，一饮而尽，但眼中的哀伤和恳求是掩饰不住的。陈王等人各饮一杯，说道：“不敢。”
　　赵佶又对柔福帝姬和宁福帝姬说道：“瑗瑗、串珠，父亲无德，得罪上天，才有今日，你们也跟着受苦，幸好遇到李公子，看到你们的终身有了着落，我心里深感欣慰，你们就好好服侍他们吧，我们早就不是昔日的皇族了，眼下不过是为奴为婢而已。”李承嗣听了，知道他以为柔福帝姬和宁福帝姬成了自己的女人，便说道：“你误会了，柔福帝姬和宁福帝姬跟我是好朋友，她们还没有嫁人。”
　　柔福帝姬问道：“父兄何日启程？”赵佶答道：“后天。”柔福帝姬含泪说道：“父兄此去，何止千里，还请保重。父亲年老，还请大哥多多照顾父亲。”赵桓点头应诺。柔福帝姬又问道：“此去五国城，可有他人随行？”赵佶答道：“有许多人呢，你不必忧心。”赵桓说道：“皇帝赐田四十五顷，令我等种莳自给。”宁福帝姬惨然一笑，说道：“父兄此去，改做农夫了吗？”赵佶问道：“瑗瑗，串珠，你们过得可好？”宁福帝姬答道：“李公子和杨姑娘待我们很好，父亲和大哥不必担心我们。”整个宴席在些许哀伤的气氛下进行着。
　　陈王说道：“今日饮宴，一则是为二位饯行，令你们家人得以相会，二则是邀请李公子，杨姑娘，还有两位帝姬来我府中住下，陈王府比不得汴京的皇宫，希望四位不要嫌我府中鄙陋。”柔福帝姬说道：“你就不怕我会对你不利？你应该清楚，你是灭我国家的罪人之一。”陈王笑道：“你居然敢讲这种话，你比你们大宋男儿要有勇气得多。”赵佶和赵桓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李承嗣想了想，说道：“陈王如此厚意，我等却之不恭啊。”
　　宴席结束，赵佶和赵桓要走了，陈王说道：“慢走，不送。”柔福帝姬追上去，说道：“父亲慢走，我有一句话要问你。”赵佶和赵桓停了下来，柔福帝姬拉着赵佶的手，问道：“父亲还记得我小时候曾经给过你一个铜镜没有？就是刻着天妒红颜四个字的铜镜。”赵佶想了想，答道：“记得。我记得赐给了郓王。因为那面铜镜非常特别，花纹独特，刻的字也特别，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怎么了？”柔福帝姬答道：“没什么。”赵佶转身说道：“瑗瑗串珠，我们……走了。”二人向外走去，忽然，赵佶回身大声说道：“瑗瑗，记住，听我的话，不要去碰那面铜镜。还有，请李公子和杨姑娘善待瑗瑗和串珠。”说罢，和赵桓走了。柔福帝姬和宁福帝姬含泪相送。
　　当日，四人便住进了陈王府的后院。但是，刚搬过来，就发生了一件令二帝姬不快的事情。
　　二帝姬刚踏进房中，便有一个女子过来问安，那女子衣着华丽，珠环翠绕，款款而入，有侍女跟在后面，给二帝姬奉茶进来，二帝姬忙致谢，抬头时，三人一齐愣住，柔福帝姬轻轻叫道：“珠珠？你是珠珠？”对方别过头去，须臾又回过头来，含笑说道：“瑗瑗姐姐，串珠妹妹，喝茶！”这正是柔福帝姬的妹妹，宁福帝姬的姐姐，惠福帝姬赵珠珠，如今是陈王完颜宗隽的小妾，腹部微隆，显然有了身孕。
　　柔福帝姬和宁福帝姬接过茶杯，掀开杯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柔福帝姬叹道：“是北苑白茶。这是你煎的吧？”惠福帝姬点点头。柔福帝姬讪讪笑道：“这样的茶，只有在你的手里才能煎好，放在蛮夷手中只能暴殄天物。”惠福帝姬屏退两个侍女，问道：“你们怎么也到了这里？”柔福帝姬将前事简略地讲了讲，垂泪说道：“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里相见。”惠福帝姬垂首叹道：“是啊。不过，也只好如此了。殿下倒是个和善的人，对我很好……”宁福帝姬将茶杯重重地搁下，“咚”地一声，惠福帝姬和柔福帝姬皆吓了一跳，宁福帝姬说道：“这北苑白茶是哪里来的？”惠福帝姬低声说道：“这是陈王……所得的赏赐。”宁福帝姬冷冷一笑，说道：“是啊，陈王南征有功，自然会得到赏赐，不仅有茶叶，还有美人呢。”惠福帝姬闻言垂首不语。柔福帝姬瞪一眼宁福帝姬，示意她闭嘴。
　　宁福帝姬不理会，问道：“爹爹和大哥来时，珠珠姐姐为何不出来相见？”惠福帝姬答道：“我无法与他们相见，我无颜见他们，我对陈王说不要向爹爹和大哥提起我……”她说到后面，竟流下泪来。柔福帝姬上前抚着她的肩膀说道：“珠珠，你何必如此，这样的时候，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幸运了……”
　　宁福帝姬见惠福帝姬的肚子微隆，便问道：“珠珠姐姐，你有身孕了？”惠福帝姬点点头。宁福帝姬问道：“姐姐打算生下来？生下这个金人血统的孩子？”惠福帝姬缄默不语。柔福帝姬忙岔开话题，聊聊汴京旧事，可惠福帝姬眉目间更加不悦。三人聊了几句，便又是良久的静默，惠福帝姬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口，宁福帝姬追上去问道：“珠珠姐姐，咱们爹爹和大哥马上就要被押送到千里之外了，姐姐会去送行吗？”惠福帝姬站定，沉吟一会儿，并未回答，走了。
　　柔福帝姬问道：“串珠，你何必对珠珠那么不友好？”宁福帝姬答道：“是她先惹我生气的。”柔福帝姬叹口气，说道：“串珠，珠珠妹妹跟你不同，她从小性格柔弱，不像你那么刚强，而且，她从小并不受宠……”宁福帝姬反问道：“是吗？因为不受宠，所以就可以屈身事敌？有些东西要比富贵荣华要重要。”柔福帝姬默然，许久，叹道：“你是要珠珠妹妹去死节吗？你不是珠珠，你怎么能知道她心里的无奈？”宁福帝姬转身去了里间。
　　李承嗣和杨汨来探望二人，见桌上放着两杯茶，李承嗣掀开杯盖，赞道：“好茶好茶！这是什么茶？”宁福帝姬在里面叫道：“砒霜！”李承嗣又把杯子盖上，问道：“她怎么了？”柔福帝姬说道：“刚才我珠珠妹妹来过，她现在是陈王的小妾。”杨汨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们住在这里还习惯吗？”宁福帝姬应声叫道：“不习惯，他们做的饭菜不好吃，我要吃蟹肉包！我要吃桂花糕！我要吃你做的‘双龙戏珠’！”柔福帝姬笑道：“不要理她。”旋即又叹道：“我该怎么面对珠珠妹妹呢……”她又想起了显德帝姬带着不平的话语。李承嗣问道：“怎么了？这有什么难的吗？你们都失去了家国，而你所失去的比她更多，你唯一保得住的，就是她所不保的名节，而你失去了所有的自由，连自己的帝姬身份也成了一个虚妄。你成了我手里的一把钥匙，等待着被我拿去打开一把锁，然后再把你丢掉，在我把你丢掉时，你或许会找回自己，你所得到的补偿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的妹妹宁福帝姬，她能来到你身边。”柔福帝姬闻言一阵静默，许久，才说道：“嗯，我知道，我从没有奢望你能待我有什么不同。我会很听话的，但是，串珠与那东西没有关系，我希望你们能将她送到九哥那里，九哥是她仅存的去处了。”宁福帝姬走到李承嗣身前，直盯着他，冷冷说道：“如果使我得到自由的代价是瑗瑗姐姐的话，我宁可不要这自由。”李承嗣打量一下宁福帝姬，见她咄咄逼人地盯着自己，心中笑道：“她的这个神态，真是像极了她的姐姐，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