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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同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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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前?不对不对,应该是十八年前。
反正比你们岁数都得久之前。
比那一年还远个两三年的时候,老皇帝驾崩,皇子夺位之争如火如荼——要我说,就是那老皇帝,自己本来就没什么能耐,还全用在下崽上了。
您接着说。
西北匈奴入侵,西南吐蕃蠢蠢欲动,南方高丽也不老实。边疆的每条战线都燃起了战火,严重的都隐隐有溃决之势。中原朝廷大乱,京城乱象丛生,尽显倾颓之色。
可这与江南又有什么关系呢?
彼时门派林立,实力强悍的大派更是数不胜数。这里不在乎朝廷,也不害怕胡人。
诶,那为什么打了一战就全消失了?
你还听不听?!
听听听,您继续。
今上那位在这样的情况下算得上是横空出世,临危即位,肃清叛党,御驾亲征,竟以雷霆之势稳住了国祚。
当然,这还是和江南没什么关系。
但朝廷,还有皇帝不这么想。
稳下局势没过几年,就有朝臣向他建言献策。
南方诸多门派,不听诏令,不认皇命,然武力颇高,恐为国殃,不可不除。
他们不知道以何计刺杀了当时的武林盟主,放出流言煽动各门派抢夺所谓的武学遗产。甚至于大打出手,以致江湖血流成河。哼,朝廷就尽会搞这种阴招。
不过人心本就如此,自然是不愿意一直不相上下的人爬到自己头上——江湖又一直在中原和南域之间摇摆不定,也难怪朝廷会出此下策了。
你这小娃娃......朝廷就借此机会顺势出兵平叛,于是死的死,归降的归降,那些门派就这样消失了,再不成气候。
江湖,就再无江湖了。
快二十年了,而今虽又有复燃,但那些小门小派终归是些不入流的货色。
从那一年活下来的人,谁又能忘掉那场血色。
谁又能忘掉那沾满鲜血的人,那个始作俑者,那位献计献策的朝臣。
那位丞相。
“前丞相,”陆择羽强调道,“说来说去,老先生您也是觉得前丞相干了坏事儿嘛。”
少年的尾音轻轻扬起,却是满不在乎的语气。
老者须发皆白,但看上去并不瘦弱,身体和精神都很不错。
他的右眼上有一道疤,那只眼睛大约是坏的,而今也能看出受伤时的惨状。
老者瞥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叫什么老先生,叫前辈!”
“好好,前辈前辈,那您当时为什么把酒馆里的人都赶出去,他们不是都在议论前丞相的不是吗?”陆择羽笑着说道。
老人冷哼一声:“什么好事坏事,都是代价罢了。”
“江湖当年选了摇摆不定,所以付出了代价。他选了朝廷,所以现在待不下去了,也是代价。”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朝功败所面临的代价更甚于这。
生死流转,世间诸事亦不过如此。
酒碗见底,陆择羽和李昀起身准备离开。
“那个绿衣服的小子,”李昀看向老者,听见他说,“好好用你的剑。”
李昀向老人抱了抱拳,眉目温和地弯着:“知道了,前辈。”
陆择羽闻言又把头转回来:“前辈没什么要叮嘱我的吗?我的刀要不要修一下什么的。”
老人抄起酒碗要砸他:“拿着你的刀给我滚!”
“诶诶,好嘞。”过了一会,陆择羽又探了个脑袋回来门口,“说实在的,您的酒真挺一般的,难怪生意那么差。”
少年缩了缩脖子,躲过朝着脑门砸来的碗。酒碗飞出门外,却没有碎裂声。
“不过您可以干点别的,”陆择羽抻抻脖子,笑嘻嘻地继续道,“比如铸剑什么的。”
第二个碗到底没有丢出去——陆择羽已经飞快地消失在门外了。
他想起二十多年前也是来自己店里的两个少年。
那时老人还住在江南,铸剑技艺冠绝天下的吴越之地。
拿到长刀的黑衣少年挥了两下,撇了撇嘴:“不太顺手啊前辈。”
那时还不是老人的他抄起铸剑的锤子便丢了出去:“不想用别用!”
抱着剑的白衣少年接住铁锤给他送了回来,只是笑了笑。
“哼,”老人收好酒碟,哼道,“拿着这把刀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昀拿着酒碗看着陆择羽:“不给人送回去吗?”
“......我怕我再进去他会用我的脑袋装酒。”
李昀看着他,也不说话。
可他又分明在说话。
一人一蛇看着他,眼里写着“那不是活该吗”几个大字。
“唉,好吧,我送我送。”
陆择羽接过碗,重新绕回去。
海东青在天空盘旋着,俯冲下来后稳稳站在下了早朝的年轻官员肩头。
殿门的长阶很有些长,萧珣一步一步稳稳走着。
今年的最后一阵春风扬起,带着江南将谢的花,带着那场雨的湿气,带着那些沉重或不沉重的思念,轻轻飘过了玉门关,渡去了苍州城。
胡杨的枝叶动了动,看见了这阵风。
至此天下太平,一切归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