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三司会审 ...
-
皇帝的圣旨如同一道分水岭,将笼罩京城的窒息阴霾撕开了一道口子。曹如意被当场褫夺官服,押入诏狱,围困沈府和镇北王府的禁军如潮水般退去。那道成立三司、彻查沈文渊案及军械旧案、封存内承运库账目的旨意,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朝野,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沈府的门禁解除,我第一时间赶回府中。母亲听闻父亲有望昭雪,病情顿时好转了大半,抱着我泣不成声。府中上下,也一扫连日来的死寂,焕发出劫后余生的微弱生机。然而,我深知,这仅仅是开始。三司会审,才是真正的战场,那里没有刀光剑影,却比真刀真枪更加凶险。
镇北王萧砺从宫中回来后,并未停歇,立刻投入了更为紧张的部署。三司会审由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共同主持,其中人员构成至关重要。萧砺与杨阁老等清流重臣连夜磋商,竭力争取在会审官员中安插秉公持正之人,避免对方暗中操纵。
与此同时,针对内承运库账目的核查,以及追查那五十万两银票最终流向的工作,也在密锣紧鼓地进行。萧砺动用了其在宫中的隐秘人脉,而“听风楼”更是倾尽全力,试图从庞大的内帑流水和错综复杂的皇室产业网络中,找到那致命的蛛丝马迹。
我则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整理和巩固证据上。韩青山的血书证词、那几片锈迹斑斑的断刃、栓子等工匠枉死的线索、山道截杀与锦绣庄遇伏的经历,以及那份指向内承运库和冯保的资金情报……我将这些或实或虚、或明或暗的线索,分门别类,梳理成一条清晰、逻辑严密的证据链,并反复推敲可能被对方质疑的环节,准备在会审时,给予致命一击。
然而,对手的反扑也从未停止。永嘉郡主府看似沉寂,但朝中为其张目的官员依旧活跃,不断上疏,或质疑三司会审的公正性,或强调沈文渊“罪证确凿”,或含沙射影地攻击镇北王“携边军以自重,干预朝政”。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虽因曹如意倒台而暂时收敛,但其经营内廷多年,树大根深,暗中阻挠核查内承运库账目的动作,从未间断。
更令人不安的是,关于失踪的奚师爷,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他就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悬在所有人的心头。
三日之后,三司会审正式于大理寺开堂。
这一日,天色阴沉,朔风凛冽。大理寺门外,围满了关注此案的官员、士子以及百姓,黑压压一片,却鸦雀无声,只有寒风卷过旗幡的猎猎作响。
我作为重要人证及苦主家属,被特许在堂下听审。萧砺与顾铮则位列旁听席,一个代表宗室与军方,一个代表北疆都督府,无形中形成了巨大的威慑。
父亲被带上公堂时,身形消瘦,官袍显得有些空荡,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眼神清正而坦然。他看到我时,微微颔首,目光中充满了安慰与坚定。
主审官由刑部尚书郑迁、左都御史周廷玉,以及大理寺卿杜明远共同担任。郑迁素来圆滑,周廷玉则是清流领袖,杜明远相对中立。这样的组合,本身就充满了博弈的痕迹。
庭审伊始,气氛便剑拔弩张。御史率先发难,呈上所谓户部账目缺口的“铁证”,以及几名被收买的胥吏的证词,言之凿凿,试图将父亲钉死在贪墨的罪名上。
父亲从容不迫,一一驳斥,指出账目伪造的痕迹,以及证词中的诸多矛盾和漏洞。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引经据典,逻辑严密,展现出一位掌管帝国钱粮多年的重臣的深厚功底。
轮到我上前陈述时,整个公堂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从沈家为何要暗中调查军械案说起,将韩青山的遭遇、滁州田庄的见闻、山道截杀、锦绣庄之谜,条分缕析,娓娓道来。当我拿出那几片冰冷的断刃和韩青山的血书时,公堂之上一片哗然!
“此乃前镇北军队正韩青山,以性命护下之物!”我声音提高,带着悲愤,“此刀,便是十二年前兵部郎中李崇验收的那批劣质环首刀之一!正是此等劣刀,导致边关将士血染沙场!韩队正上报实情,反遭打压,被迫退役,最终……为护证物,死于非命!”
我又将栓子等工匠“意外”身亡的名单,以及追查到的资金异常流向,尤其是那五十万两银票与内承运库的关联,当众抛出!
“诸位大人!”我环视堂上三位主审,目光最终落在旁听的萧砺和顾铮身上,语气沉痛而决绝,“此案,早已非沈家一姓之荣辱!它关乎边关万千将士性命,关乎朝廷法度纲常,关乎国库民脂是否流入私囊!李崇虽死,但其背后指使、贪墨巨款、构陷忠良、杀人灭口之元凶,至今仍逍遥法外,甚至可能……就隐匿在这庙堂之高,宫闱之深!”
我的话音刚落,公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静。郑迁脸色变幻,周廷玉眉头紧锁,杜明远则面露震惊。对方阵营的官员则脸色难看,试图反驳,却在我拿出的部分物证和严密的逻辑面前,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然而,就在周廷玉准备追问资金流向细节时,一直沉默的永嘉郡主一系的官员,突然抛出了一个杀手锏。
“诸位大人!”一名御史起身,厉声道,“沈氏女所言,看似有理,实则多为臆测!她口口声声所言韩青山、栓子等人,皆已死无对证!至于资金流向,更是捕风捉影!反倒是下官这里,有一名关键证人,可证明沈文渊确曾收受巨额贿赂,并与北疆将领暗中勾结,倒卖军械!”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就连萧砺和顾铮,也瞬间皱紧了眉头。
“传证人!”郑迁立刻喝道。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个身形干瘦、眼神闪烁的中年人被带了上来。我一看到此人,心中猛地一沉——此人竟是父亲昔日的一名门生,曾在户部任职,后因贪杯误事被父亲严惩后革职!他竟被对方收买了!
那门生跪在地上,不敢看父亲,只是哆哆嗦嗦地按照事先背好的说辞,指证父亲曾通过他,收受北疆某将领的贿赂,并在军械调拨上给予便利。
这指控极其恶毒!不仅坐实贪墨,更牵扯到边将,将镇北王和顾铮也隐隐拖下水!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怒斥其忘恩负义,血口喷人。公堂之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这个伪证的出现,瞬间打乱了我们苦心经营的节奏,将水再次搅浑。
第一次庭审,就在这激烈的对抗和突如其来的反转中,暂告段落。虽然没有定论,但形势陡然变得对我们不利起来。
回到王府,气氛凝重。萧砺面色阴沉,顾铮眼神冷冽。
“那个门生,是关键。”萧砺沉声道,“必须尽快找到他被收买、作伪证的证据!”
“对方这是狗急跳墙了。”我蹙眉道,“他们知道资金和内承运库的问题经不起细查,所以想用更直接、更恶毒的伪证,尽快给父亲定罪,转移视线。”
“还有一个可能,”顾铮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军人的冷硬,“他们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我看向他。
“没错。”顾铮目光锐利,“我在北疆时,曾截获一些模糊情报,似乎与京中某些势力秘密联络狄人有关。之前一直未能证实。如今看来,他们或许在谋划更大的动作……甚至,不惜引狼入室,制造边患,来转移朝廷对京中局势的注意力,或者……借机清除异己!”
顾铮的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我和萧砺耳边炸响!
引狼入室?制造边患?
若真如此,那对方的疯狂和狠毒,简直超出了想象!
就在我们被这个可怕的猜测所震惊时,窗外,漆黑的夜空突然被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紧接着,一声撼天动地的惊雷,轰然炸响!
雷声滚滚,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这风暴,不再仅仅局限于朝堂,更可能席卷整个帝国的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