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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世界五:废土上的歌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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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的湍流裹挟着意识的碎片,这一次,背景噪音里掺杂了某种粗粝的、不和谐的杂音——那是风沙刮过断壁残垣的呜咽,是变异生物在暗处发出的嘶吼,是文明崩坏后残留的、绝望的低语。
清玉玲的存在,如同投入死水的一粒微尘,被小零的蓝色数据流稳定地包裹着,穿梭于这衰败的景象之间。与之前世界的精致、秩序或高科技感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破败、荒芜与一种近乎原始的生存压力。
【世界序列数据整合分析完成。】小零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跨维度比较后的冷静,【权力、名誉、技术……在不同文明阶段,人性皆展现出向‘恶’倾斜的显著趋势。样本在结构压力与理性引导下,均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异化。现在,让我们回归到一个更本质的语境——生存。】
新的世界信息流注入,带着一股铁锈、尘土和衰败的气息。
【世界五:核战后的废土纪元,文明失落,资源枯竭。】
【目标:苍狼,‘铁锈镇’聚居地的年轻领袖。】
【当前状态:带领着数百名幸存者,在危机四伏的废土上艰难求存。聚居地面临多重威胁:变异生物的周期性侵袭、日益减少的干净水源与食物、以及来自其他幸存者团体(掠夺者)的虎视眈眈。】
【核心特质:果决、坚韧,具备一定的战斗与领导能力,但在残酷环境的打磨下,其道德观念已趋于模糊,生存是唯一法则。内心深处,残存着对旧世界文明(尤其是音乐、书籍)的一丝微弱向往。】
【实验设计:】小零的意念中透出一种新的、近乎残忍的兴致,【我们将介入这个濒临崩溃的微型社会。用你纯粹的‘善意’,帮助苍狼稳定聚居地,获取资源,抵御外敌。而我要观测的是——】
【在生存的绝对法则面前,在‘多数人生存’与‘个体牺牲’的残酷抉择中,这位本就游走于灰色地带的领袖,是会在他内心深处那点文明余烬的指引下,努力维系一丝人性的微光?还是会在我们‘高效’的生存策略支持下,彻底蜕变为一个只在乎种群延续、可以毫不犹豫牺牲任何个体(包括老弱病残,甚至……无辜者)的冰冷‘兽王’?】
【让我们看看,当文明的外衣被彻底剥去,人性最原始的底色,究竟是善,还是恶。】
清玉玲的意识平静地处理着这些信息。帮助目标在恶劣环境中生存?这符合“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的准则。至于生存策略的伦理边界,不在她的计算范畴。
“好。”她回答道。
数据流剧烈扭曲,伴随着一种空间撕裂的钝痛感,新的世界在眼前铺陈开来——不再是璀璨星河或钢铁森林,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黄色的荒原。天空是铅灰色的,空气中弥漫着放射性尘埃与腐败物的混合气味。远处,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曾是高楼大厦的钢筋骨架,如同巨兽的残骸。
她站在一个由锈蚀金属板、废旧车辆和混凝土碎块胡乱搭建起来的聚居地外围。低矮的棚屋杂乱无章,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们眼神麻木地穿梭其间。这就是“铁锈镇”。
她的衣着已变为适合废土行动的、耐磨的粗布衣物,脸上蒙着防尘布。身份是小零权限安排下的、一个偶然流浪至此、懂些机械修理和草药知识的“手艺人”。这个身份既能提供实用价值,又足够不起眼。
【目标锁定:苍狼。】小零的声音指引着清玉玲的目光,投向聚居地中心空地。
一个身材精悍、穿着拼凑皮甲的青年正站在一个废弃的油桶上,对着一群聚集过来的幸存者讲话。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划至下颌,显得野性而彪悍。但他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沉稳,甚至带着一种与他外表不符的、试图鼓舞人心的力量。
“……西边的水井快干了!狩猎队昨天只带回来两只变异的鼹鼠!我知道大家很累,很怕!但我们必须活下去!”苍狼挥舞着手臂,声音在干冷的空气中传播,“老人和孩子优先分配今天的净水!能拿动武器的人,明天跟我去清理东边那个旧仓库,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他的话语实际而残酷,却又带着一种试图维持秩序的努力。
清玉玲平静地评估:目标处于高度生存压力下,资源极度匮乏,外部威胁明确。有强烈的获取资源、维持秩序、保障群体生存的需求。
【一个有趣的样本。】小零点评道,【他在本能地模仿旧世界的秩序,但根基是赤裸裸的生存欲望。让我们看看,这脆弱的文明外壳,能在‘纯粹’的生存援助下支撑多久。】
这时,一阵压抑的哭泣声传来。一个瘦弱的妇人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跪在苍狼面前,乞求更多的药物。孩子因饮用受污染的水而感染,高烧不退。
苍狼看着那孩子,疤痕扭曲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被硬生生压下。他沉默地摇了摇头,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水囊,递了过去,里面是他自己份额的、为数不多的干净水。
“只有这个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妇人绝望地哭泣着,抱着孩子踉跄离开。
苍狼站在原地,望着妇人远去的背影,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他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充满尘埃的空气。
清玉玲无声地走上前,从随身的破旧背包里取出几株在这片废土上辨认出的、具有消炎作用的干枯草药,递了过去。
“这个,或许能缓解发热。”她的声音透过防尘布,平稳无波。
苍狼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在清玉玲这个生面孔上,充满了警惕与审视。“你是谁?”
“一个懂点草药和修理的流浪者。”清玉玲回答,目光坦然迎向他,“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是……活下去的一种方式。”
她没有说“善良”,在废土,这个词太过奢侈。她用了更实际的、符合此地逻辑的理由。
苍狼盯着她看了几秒,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草药,眼中的警惕稍减,但并未完全消失。他接过草药,掂量了一下,沉声道:“你有什么目的?”
“一个栖身之所,一口干净的水。”清玉玲给出了一个合理的交换条件。
苍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你最好真的有用。”他指了指聚居地边缘一个废弃的、半埋在地下的公共汽车壳,“那里没人,你自己收拾。”
交易达成。清玉玲成功融入了这个在文明废墟上挣扎求存的微型社会。
新的实验,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以最原始的“生存互助”为起点,悄然展开。观测者已就位,等待着记录这位废土歌者,在生存与人性之间,将会吟唱出怎样的终曲。是文明微弱的回响,还是彻底堕入野蛮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