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捉弄》玺玉xy

6、第 6 章

　　那种沉闷的、无处发泄的烦躁感像一只困在哈利胸腔里的炸尾螺，横冲直撞，灼烧着他的理智。图书馆的安静让他窒息，公共休息室的喧闹让他心烦意乱，就连罗恩和赫敏小心翼翼的关切也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压力。
　　他需要空间，需要远离城堡里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和低语。在一个灰蒙蒙的、带着潮湿寒意的下午，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踏上了通往海格小屋的小径。
　　猎场看守的小屋烟囱里冒着粗犷的炊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岩石饼的焦香和某种野兽皮毛的气味。海格巨大的身影正蹲在屋前，吭哧吭哧地给南瓜地覆盖防冻的草席。牙牙首先发现了哈利，欢快地吠叫着冲了过来，用巨大的脑袋蹭着他的腿。
　　“哈利！”海格看到他，黝黑的脸上立刻绽开惊喜的笑容，胡子上还沾着泥土，“好久没来看我了！快来，刚烤好一批岩石饼！”
　　哈利勉强笑了笑，接过那块足以当凶器的岩石饼，在门前的木桩上坐下。牙牙凑过来，热情地把巨大的脑袋搁在他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这种简单直接的温暖，稍稍驱散了他心里的寒意。
　　“你看上去心事重重，孩子，”海格粗声粗气地说，用一块脏兮兮的大手帕擦着汗，“又做那些噩梦了？还是…学校里有什么烦心事？”
　　哈利盯着手里那块坚硬的岩石饼，沉默了半晌。他该如何开口？说他因为死对头马尔福而心烦意乱？说那个混蛋一边羞辱他一边又给他送药？说他居然鬼使神差地留下了对方写的卡片？
　　“海格，”哈利最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如果你…做了一些非常愚蠢、非常不符合常理的事情，甚至你自己都无法理解…你会怎么办？”
　　海格发出咕噜一声，像是被这个问题噎住了。“这个嘛…”他挠了挠乱糟糟的胡子，“我也没少干蠢事，比如养诺伯，或者相信那个丽塔·斯基特…但事情过去了，就得向前看。重要的是，你做的事，伤到别人了吗？或者…伤到你自己了吗？”
　　伤到别人？伤到自己？
　　哈利想起马尔福苍白的脸和那双复杂难辨的灰眼睛。他肯定伤到了马尔福，用那些尖锐的、恢复记忆后的话。而他自己…他也被伤到了，被那个谎言，也被那个谎言底下偶尔泄露出来的、让他困惑的东西伤到了。
　　“我不知道。”哈利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牙牙柔软的耳朵，“很复杂。那个人…我们一直是死对头。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但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觉得…好像又不是完全那样。然后我又把事情搞得更糟了。”
　　海格似懂非懂地眨着眼。“人啊，就像这些神奇植物，”他指了指旁边那株张牙舞爪的植物，“有的外表看着吓人，里头汁液说不定能治病；有的看着漂亮，摸一下却能让你肿成猪头。光看表面是不行的，哈利。”
　　他拍了拍哈利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哈利差点从木桩上摔下去。“跟着你的心走，孩子。如果你的心告诉你这事不对劲，那就去弄个明白！总比自己一个人憋着胡思乱想强。有时候，直接问出口，比猜来猜去容易多了！”
　　跟着心走？直接问出口？
　　去问马尔福？问他“你那些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看起来比我还难受？”？
　　这想法疯狂得让哈利头皮发麻。但海格简单粗暴的逻辑，却奇异地在他混乱的思绪中劈开了一条缝隙。是啊，这样猜忌、回避、自我折磨，到底有什么用？如果马尔福是在耍他，那他就去亲耳听到，彻底死心。如果…如果不是呢？
　　一种破釜沉舟的冲动猛地攫住了他。他受够了这种不上不下的折磨。
　　他猛地站起来，把岩石饼塞回给海格：“谢谢，海格！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他转身就朝着城堡方向跑去，速度快得像屁股后面跟着一群摄魂怪。
　　“哎？岩石饼不带了？”海格在他身后喊道，但哈利已经听不见了。

　　哈利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他只知道他必须找到马尔福，现在，立刻。冲动像火一样烧灼着他的血液，压过了所有的谨慎和犹豫。
　　他跑回城堡，气喘吁吁，大脑飞速运转。马尔福会在哪儿？地窖？图书馆？魁地奇球场？
　　就在他穿过门厅，犹豫着该往哪边去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淡金色的身影，正独自一人朝着城堡后院的方向走去，背影看起来有些紧绷。
　　是马尔福。他好像正要出去。
　　哈利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没有多想，立刻跟了上去，保持着一段距离。
　　德拉科·马尔福只觉得心烦意乱，城堡的石墙快要让他窒息。他需要冷空气，需要绝对的空旷，需要远离所有人。他没有明确目的地，只是下意识地朝着禁林边缘走去，那里足够安静，也足够符合他阴郁的心境。
　　他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跟踪者。
　　哈利跟着他，看着那个高挑瘦削的背影融入禁林边缘越来越浓的雾气中，心跳如擂鼓。他该怎么做？冲上去拦住他？然后说什么？
　　就在哈利犹豫的瞬间，前方的德拉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灰蓝色的眼睛在灰蒙蒙的雾气中锐利地扫视，瞬间就捕捉到了哈利来不及完全藏匿的身影。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雾气还要苍白，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慌，随即被一层更厚的冰霜覆盖。“波特？”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跟踪我？又想干什么？韦斯莱和格兰杰没给你找够乐子吗？”
　　熟悉的敌意扑面而来，像一盆冷水，差点浇熄哈利的冲动。但他想起了海格的话，想起了那张卡片，想起了马尔福此刻冰冷面具下可能藏着的其他东西。
　　哈利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唇相讥。他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从一棵粗大的山毛榉树后走了出来，翠绿的眼睛直视着德拉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尽管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德拉科明显愣住了，他显然没料到这个开场白。他警惕地眯起眼睛，没有回答，仿佛在判断这是否是一个新陷阱。
　　哈利向前走了一步，无视了对方周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寒气。“那张卡片，”他清晰地说道，“我留下的那张。你写那句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意思？”
　　雾气在林间无声地流淌，模糊了周围的景物，仿佛将两人隔绝在一个安静而独立的世界里。德拉科僵在原地，像是被一道无声的咒语击中了。他看起来震惊无比，似乎从来没想过哈利会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更没想过“留下卡片”这个事实会被如此直白地揭露。
　　他苍白的脸上掠过一系列复杂飞快的神情——震惊、慌乱、羞恼，还有一丝极力掩饰的、被看穿般的无措。
　　“什么意思？”他最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试图重新戴上那副嘲讽的面具，但声线却有些不稳，“意思就是字面意思，波特。看来你那巨怪脑子即使吃了魔药也好不了多少，还需要我翻译成你能听懂的语言吗？我在嘲笑你，一如既往！”
　　“是吗？”哈利没有退缩，反而又向前逼近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有些危险了。“只是嘲笑？那为什么在我把盒子扔还给你的时候，你看起来像是…”他搜索着词汇，“…像是被揍了一拳？”
　　德拉科的呼吸猛地一窒，灰色的眼睛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动物，下意识地也向前一步，几乎是在低吼：“那你呢？波特！你留下那张可笑的卡片又是什么意思？当作战利品收藏吗？纪念你终于让高贵的马尔福为你写了一句话？”
　　这句话几乎是承认了哈利的话戳中了他。空气中紧绷的弦被拉到了极致。
　　哈利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德拉科，看着对方苍白的脸上那抹因为激动而泛起的微弱红晕，看着那双灰眼睛里再也无法完全隐藏的、混合着愤怒、受伤和某种强烈困惑的情绪。
　　所有的犹豫和猜疑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然后骤然碎裂。
　　“我不知道！”哈利几乎是吼了回去，绿眼睛里燃烧着坦诚的火焰，将他自己也灼烧殆尽，“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它！就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给我送药！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会在那该死的槲寄生下吻你！”
　　最后那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两人之间所有的伪装和迷雾。
　　德拉科彻底僵住了，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瞪着哈利，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他。雾气缠绕在他们周围，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沉默在弥漫，沉重而窒息。
　　然后，非常缓慢地，德拉科眼中那厚重的冰层开始碎裂、融化，流露出底下深藏的、未经掩饰的迷茫与挣扎。他张了张嘴，声音低得几乎被雾气吸收：
　　“…我也不知道。”
　　这五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砸在哈利的心上。

　　那一刻，万籁俱寂。城堡的喧嚣、风声掠过枯枝的呜咽乃至他自己奔涌的心跳声——所有嘈杂的背景音都潮水般退去，世界收缩到只剩下眼前这片清冷的空间，和空间里的那个人。
　　哈利看着德拉科，看着那双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的灰色眼睛。冰层消融，其下显露出的不再是惯有的讥诮、厌恶或冰冷的优越感，而是一种近乎赤裸的震惊与惶惑。那灰色的镜面上，映出的不再是什么“救世主”或是“死对头”，仅仅是一个和他自己一样，被混乱情感困住、挣扎着找不到出口的——哈利·波特。
　　一种巨大而莽撞的、豁出一切的冲动，如同最炽热的火焰咒，瞬间席卷了哈利的每一寸神经。
　　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地踏前，猛地伸出手精准地攥住了德拉科的巫师袍，用力将对方扯向自己。
　　然后，在霍格沃茨禁林边缘弥漫的、湿冷的雾气中，在对方因难以置信而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哈利·波特再一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槲寄生悬垂的浪漫借口，没有记忆空白的懵懂依赖，没有精心编织的谎言与伪装。
　　只有两个清醒的、在对抗中耗尽了力气、却又被无形引力牢牢捕捉的灵魂，在迷茫的雾霭中，凭借着本能，笨拙而真切地触碰到了彼此深藏的、滚烫的温度。
　　德拉科的整个身体在最初的瞬间僵硬得像被施了石化咒，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透露着极致的震惊与冲突。但这一次，他没有推开。那紧绷的僵硬，在哈利不容置疑的、带着微颤的灼热气息里，只持续了一个心跳的间隙。
　　一吻仓促结束，如同它开始那般突兀。哈利微微喘着气，松开了攥紧的袍襟，却依旧紧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风云变幻的灰色眼睛，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度：
　　“现在。你知道了吗？”

　　德拉科像是刚从深水中挣扎出来般，眼底掠过无数纷乱的情绪——惊愕、挣扎、残余的骄傲，以及一种破土而出的、无法再被压抑的炽热。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所有的纷杂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认命般的叹息。
　　“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抬起手，指节分明、微凉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扣住了哈利的后颈，将他重新拉近，毫不犹豫地、更深地吻了回去。
　　这个吻，不再是哈利单方面的冲击与质问，而是回应，是确认，是冰层轰然碎裂后，汹涌而出的、同样灼人的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