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定理》栖蕴

32、直觉

　　图书馆的安静被一阵略显突兀的震动打破。

　　沈酌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周明”的来电。他微微蹙眉，看了一眼旁边正咬着笔头、与一道微分方程较劲的秦屿，拿起手机，起身走向走廊。

　　“喂。”

　　“沈哥！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周明的大嗓门立刻从听筒里蹦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抱怨。

　　“昨天。”沈酌言简意赅，目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楼下光秃的梧桐树枝上。

　　“可以啊你！深圳那边那么好的机会，说放弃就放弃了？牛逼！”周明啧啧感叹，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探究，“哎，我说，你这次回来……跟我那表弟秦屿，没什么关系吧？”

　　沈酌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语气依旧平淡：“为什么这么问？”

　　“直觉！”周明的声音带着点得意，“那小子最近就怪怪的，前两天还旁敲侧击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而且你俩之前不是走得挺近嘛，家教搞得跟连体婴似的……”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兮兮的味道：“沈哥，你跟我说实话，你俩……是不是有点什么？”

　　走廊里偶尔有学生经过，带来细微的脚步声和低语。

　　沈酌沉默着。

　　他并不习惯将自己的私事摊开与人讨论，尤其还是以这种方式。但周明是秦屿的表哥，也是他的室友，关系特殊。

　　否认很容易。

　　但他不想。

　　对秦屿，他不想用任何模糊或隐藏的态度。

　　“嗯。”他给出了一个单音节的确认。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有五秒钟，周明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才猛地传来，声音都变了调：“我靠？！真的假的？！沈酌你……你跟秦屿？！那小子？！你俩……你俩来真的？！”

　　一连串语无伦次的惊呼，充分表达了周明此刻内心的震惊和混乱。

　　沈酌等他稍微平静下来，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清晰的郑重：“是真的。”

　　“……”周明再次沉默，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爆炸性消息，半晌，才语气复杂地开口，“沈哥……你……你想清楚了？秦屿那小子……他靠谱吗？他比你小那么多，还是个没定性的毛头小子……”

　　话语里带着作为朋友和兄长的双重担忧。

　　“我知道。”沈酌打断他，目光依旧看着窗外，语气平静却坚定，“这是我考虑清楚后的决定。”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周明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行吧。沈哥，你一向比我们都有主意。既然你这么说……我信你。秦屿那小子……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心眼不坏，对你是真上心，我之前就看出来了。”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你们的事……我不会到处乱说。不过，沈哥，要是那小子以后敢犯浑，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第一个收拾他！”

　　听着周明这番带着粗粝关怀的话语，沈酌心底掠过一丝暖意。

　　“谢谢。”他低声道。

　　“谢什么，咱俩谁跟谁。”周明语气轻松了些，又恢复了点八卦的本性，“不过话说回来，你俩现在……什么情况？住一起了？”

　　“暂时在他那里。”沈酌没有隐瞒。

　　“可以啊！动作够快的！”周明嘿嘿笑了两声，“那晚上一起吃个饭？叫上那小子？我得好好审审他！”

　　沈酌想了想：“我问问他。”

　　“成！等你们消息！”

　　挂断电话，沈酌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阅览室。

　　秦屿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眉头紧锁，面前的草稿纸上写满了演算过程。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沈酌，眼睛立刻弯了起来，小声问：“学长，谁的电话啊？”

　　沈酌在他旁边坐下，将手机放回桌面，声音平静无波：“周明。”

　　秦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像是做错了事被家长发现的小孩。

　　“表……表哥？他……他说什么了？”他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紧张。

　　沈酌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

　　“他知道我回来了。”沈酌顿了顿，看着秦屿瞬间绷紧的侧脸，继续道，“也猜到我们的事了。”

　　秦屿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微张，脸上血色褪去少许，声音都发紧了：“他……他怎么知道的？他说什么了？是不是骂你了？还是说要告诉我爸妈？”

　　一连串的问题，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沈酌伸出手，在桌子下面，轻轻握住了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

　　掌心相贴，温热传递。

　　秦屿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所有慌乱的话语戛然而止。他低头，看着两人在桌下交握的手，然后又抬头看向沈酌，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询问。

　　“他没骂我。”沈酌捏了捏他的手指，语气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接受了。晚上想跟我们一起吃饭。”

　　秦屿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沈酌，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接……接受了？”他喃喃重复，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表哥他……他没反对？”

　　“嗯。”沈酌点头，“他说，如果你以后敢犯浑，他第一个收拾你。”

　　这话带着周明特有的风格，秦屿听了，非但没害怕，反而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知道表哥虽然平时总爱损他，但关键时刻总是护着他的。能得到表哥的认可，对他而言，意义非同一般。

　　他用力回握住沈酌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会的……学长，我绝对不会犯浑的……”

　　沈酌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认真的神情，心底一片柔软。

　　“我知道。”他低声说，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秦屿面前的习题册，“先把这道题做完。”

　　秦屿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重重地点头：“嗯！”

　　他重新低下头，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拉回到数学题上。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笔尖，和依旧泛红的耳廓，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沈酌看着他努力专注的侧脸，没有松开桌下交握的手。

　　阳光透过窗户，安静地笼罩着他们。

　　周围是沙沙的翻书声和键盘敲击声。

　　而在无人可见的桌面之下，两只手紧紧相握，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勇气和力量，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来自现实世界的第一次小小检验。

　　未知或许还有很多。

　　但此刻，紧握的双手，就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