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到此》客临

4、薛家三小姐

　　“一共是三十二钱。”
　　小二说完就站在一边，等着阿闻掏钱。
　　阿闻收回摸着空钱袋的手，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说：“你别急，我们两个暂时还没吃好，等过一会儿一定给你都结清。”
　　小二犹犹豫豫依旧不走，阿闻就继续说：“刚刚为了救那个女子，我一出手就是三十钱，可见钱对于我来说不值一提，你难道认为我会给不起这桌的饭钱吗？”
　　豆蔻看出来了点什么，连杏脯都不吃了，只是坐在一边。
　　小二听到阿闻这么说，不好意思继续待着也就走了。豆蔻连忙小声问阿闻：“小姐，你身上没有钱了吗？”
　　阿闻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不多管闲事了，那个大汉要把那女子抓进官府里就让她抓啊谁知道她真是个贼啊，这件事跟自己又没有关系，这下好了，弄得自己都走不了了。
　　此时光后悔是没用的，她先出声安慰豆蔻：“不用急，我会想办法的，实在不行就把我扣下，你先回府，拿了钱再来赎我。咱们又没有急事，也不怕多耽误一会。”
　　周围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仅剩的几个人看穿衣打扮也是朴素至极，阿闻实在不好意思跟他们去借钱。除非一出门于是阿闻就载着他们一路来到自己府上把钱还给他们，不然即便明日把钱还清，那么今天晚上他们也是无法入睡。
　　没有必要为了解决自己的尴尬而让不相干的人痛苦。更何况这个世道，谁敢出门带这么多钱。
　　阿闻沉思了一会对豆蔻说：“你去回府取钱吧，我在这里等着，天黑了路不好走，你们不用着急。”
　　豆蔻却有些犹豫：“小姐，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而且……要是老爷知道我没有照看好你，还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他肯定会骂我的。”
　　阿闻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我今天出门可带着配剑呢。你偷偷回去，别让人发现不就得了，而且有我在，老爷罚不了你。”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豆蔻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阿闻继续吃着杏脯没一会儿，那个店小二又来了。
　　“这位客官，麻烦您现在就把饭钱给结了吧。”
　　阿闻看着小二，心里已经知道他猜出来自己没钱了，于是也不找理由了，直接赔了个不是然后实话实话：“实在对不住，我今天出门太匆忙没带够钱，不过我的丫鬟回府去取了，一会儿回来就给你们。”
　　小二听后没吱声，转身把掌柜的叫来了。掌柜的过来打量阿闻一眼，说：“你的丫鬟去取钱？哼，我怎么保证她还会回来呢，你要是在这里等到天亮，我们所有人还得陪着你呗？”
　　阿闻解释：“用不了一会儿她就回来，更何况我还在这里坐着呢，难不成为了这一顿饭，连府上的小姐也不要了吗？”
　　掌柜的冷笑：“什么丫鬟小姐，我又不认识你，鬼知道你是不是什么小姐，别是饿疯了来蹭饭的……我告诉你，你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我见多了。”
　　阿闻感觉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张口：“一柱香内她没有回来，我把我身上的佩剑给你做抵押。”
　　阿闻取下佩剑，给掌柜的看剑鞘上用象牙和玳瑁镶嵌的八宝罗盘图案：“这把佩剑很值钱，我的丫鬟没赶来，我甘愿做抵押。”
　　当她抬头看这掌柜的，却发现对方再次冷笑一声：“我怎么看着就是一把破剑呢？要是它真的值钱，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这把剑抵押在这里，明天早上再来赎回呢，这样岂不是更省事？”
　　阿闻真的被噎住了。
　　此时她要是说：“因为这把剑对我很重要，你们研究一晚上知道它值钱了肯定就不会再还给我了。”对方会对她大打出手吗。
　　就在阿闻无言以对时，楼上有人拍案而起：“差不多得了啊。”
　　几人抬头，看见楼梯上走下来一个桃红色长衫女子，头上只一支鲜艳的珠翠簪子，长眉入鬓，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大摇大摆下来了。
　　掌柜的开始玩变脸：“薛小姐，您吃好了？”
　　这位薛小姐没回答他，反问道：“刚刚听你们在这里争了半天了，这姑娘说一句你就呛一句，你想怎样呢？”
　　掌柜的摇头：“这……不不不，我就是怕她不给钱了。”
　　薛小姐没正眼瞧他，而是转头打量了阿闻一眼，然后说：“多少钱，我替她也结了。”
　　掌柜的连忙拿过账单，一边夸薛小姐出手阔绰一边算价钱。
　　这一幕怎么有点眼熟呢？
　　不仅仅是眼熟，这位薛小姐的声音，还有点耳熟。她在一旁仔细回想。
　　不过现在，阿闻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她知道也许不说为好，但是思来想去还是摸着自己良心问：“薛小姐，你今日出来带的钱够吗，别为我结完了钱，您自己倒走不了了。”
　　毕竟自己就是这样被扣住的。
　　“你说什么？”
　　薛小姐不可置信地笑了笑说：“两桌一起结，多少钱我付不起？”
　　掌柜的也算好了，他说：“这位小姐的是三十二铢钱，您的是一百七十铢钱。”
　　一百七十铢钱？
　　阿闻觉得自己听错了，真舍得啊，一顿饭就吃了一百多铢钱，这么想来，自己刚刚那个问题是真的蠢。
　　薛小姐摆摆手，身后的小厮就去结钱了。付完了钱，两个人一同出门，阿闻朝她作揖顺便想要打探一下：“多谢，您是哪个府上的小姐，明日我便上门感谢。”
　　薛小姐笑了一下：“没几个钱，算了。”
　　即便这位薛小姐没有说，阿闻也猜出来了，刚刚听她的声音很耳熟却不知道在哪里听过，现在倒想起来了：那日在刺史府上，有人在大堂里面讽刺她来的这么晚是因为府上没有好马。
　　说话的那位小姐就是眼前这位。
　　那几位小姐里姓薛的只有一个，叫薛慕贤，是刺史夫人的外甥女。她的父亲是薛令容的弟弟，担任郡中主簿，地位高的很。
　　不过那日以为薛慕贤是个不好相处的，现在看来，倒是仗义疏财愿意出手相助。
　　薛慕贤问阿闻：“天色不早了，我府上就在附近，我派人遣送你回去吧。”
　　阿闻摇头：“多谢，不过我的侍女回府取钱去了，现在黑灯瞎火的要是和我的侍女错过了就更麻烦了，我还是就在这里等等吧。”
　　“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太安全吧？”薛慕贤看看周围越来越冷清的摊位，“我们交谈了这么久，你的侍女怎么还没有回来？你家府院在哪里，你是哪家府上的？”
　　“这……”
　　阿闻不敢说，怕说出来了对方哈哈大笑然后说：“怪不得你的侍女这么久没有回来，因为你们府上没有好马。”
　　于是阿闻不敢明说：“小门小户。”
　　薛慕贤又问了句别的：“怎么称呼你？”
　　“叫我阿闻就好。”
　　薛慕贤点点头，然后说：“我陪你等一会儿，要是一柱香内再不来，你就直接去我府上。现在实在是太晚了。”
　　此话一出，阿闻便肃然起敬：两人仅有一面之缘便出手解围主动替她结饭钱，现在又主动要求接她到府上住……她忍不住作揖：“这让我该怎么谢您呢？”
　　薛慕贤皱了皱眉头：“我不用你谢。这么一会儿，你不是感谢就是作揖，干嘛这么生分？今天见了面认识了，也能称得上是朋友了，为什么这样局促？”
　　阿闻一时语塞。
　　薛慕贤继续说：“你是觉得我出手阔绰，认为我有权有势，害怕我？这你倒不用，我父亲的官职也不高。”
　　阿闻苦笑一声：“主簿的职位，哪里能说是官职不高呢？”
　　对方闻言摆了摆手并叹了口气，沉默一会后突然“嘶”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着阿闻：“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我是哪家府上的，你怎么知道我的父亲是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