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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她还是不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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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境的战事,在沈清弦那“要么赢要么死”的狠劲儿下,硬是让她玩出了花儿!
  靠着对自家后院(北境地形)似的熟悉,外加一场能让北狄主帅骂娘的“掏心窝子”奇袭,她成功把北狄主力揍得找不着北,连带着把人家扛大旗的头头也给打包俘虏了。
  战局?彻底翻盘!
  残余的北狄人跑得比兔子还快,估计十年八年内,想起“玉面修罗”的银甲就得腿肚子转筋。
  捷报飞马传回京城。
  嗨,那场面!
  简直比过年放炮仗还热闹,整个大梁恨不得蹦起来庆祝三天三夜。
  “玉面修罗”沈清弦的名号,这回是真真儿镶了金边,响彻云霄,达到了“小孩儿止啼”的全新高度。
  班师回朝那天,京城万人空巷。
  老百姓自发涌上街头,那热情劲儿,活像夹道欢迎自家刚中了状元、顺便还捎回来一座金山的亲儿子。
  旌旗能把天遮住,锣鼓敲得人心肝直颤,欢呼声跟海啸似的,能把城墙皮都震下来一层。
  沈清弦一身银甲,骑着匹白马,走在队伍最前头。
  阳光大大方方洒在她那张被风沙打磨过、却依旧俊得人神共愤的脸上。
  她目光沉静,微微颔首向两边百姓致意,从容得仿佛刚从郊外踏青归来,而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战神。
  啧,这范儿,拿捏得死死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副波澜不惊的壳子底下,五脏庙早就闹起了海啸。
  她的眼睛,跟装了自动扫描仪似的,一遍遍扫过高耸的城楼。
  按照规矩,长公主殿下这会儿应该在城楼上,跟皇帝皇后一块儿迎接凯旋大军。
  她看到了!
  明晃晃的华盖底下,萧华棠穿着一身能把晚霞都比下去的胭脂红宫装,身姿挺拔,俏生生立在那儿。
  隔着老远的距离,沈清弦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细节,但那股子灼热的视线,精准无比地钉在她身上,就是她!
  轰!
  沈清弦感觉心脏直接蹦到了嗓子眼儿,堵得她差点喘不上气。
  这一年来的刀光剑影、生死一线,还有深夜里啃噬骨髓的思念,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坦白”承诺,全都拧成了一股洪荒之力在她胸腔里咆哮:
  立刻马上!冲到她面前,把憋了一肚子的话倒出来!
  可惜啊,现实是骨感的。
  冗长的凯旋仪式?有!
  没完没了的宫廷宴饮?更有!
  在归心似箭的沈帅看来,每一秒都像被架在文火上慢炖。
  她机械地应付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恭贺和敬酒,表情冰冷,脑子里像放风筝似的,线那头牢牢拴在沉寂已久的公主府里,拴在那个在冰天雪地里给她送过“救命稻草”的人身上。
  “元帅!末将再敬您一杯!您是不知道啊,我家老娘听说您大胜,差点把房顶掀了庆祝!”
  一个满脸通红的将军端着酒杯嚷嚷。
  沈清弦扯了扯嘴角,端起酒杯虚碰了一下:“同喜,将士用命。”
  心里却在呐喊:求求了,放过我吧!我只想回家!
  “沈卿此次立下不世之功,真乃国之柱石!”龙椅上的皇帝也笑眯眯地发话了。
  “陛下谬赞,臣分内之事。” 沈清弦垂首应答,极力克制着想拔腿就跑的冲动。
  柱石?她现在只想当块奔向公主府的飞石!
  终于,宫宴熬到了尽头。
  沈清弦几乎是踩着风火轮冲出了宫门,连马车都嫌慢,虽然最后还是上了。
  她没回自己那冷冰冰的东院暖阁,目标明确,直扑那座承载了她无数复杂心思、让她像个傻子似的在门外杵了一夜的静心苑。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苑门,居然敞开着!?
  活像个无声的邀请函,明晃晃摊在她面前。
  咚咚咚!
  心脏瞬间开启了擂鼓模式,震得她耳膜嗡嗡响。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呛着,抬脚迈了进去。
  院子里,跟她想象中杂草丛生的凄凉样儿完全不同,收拾得那叫一个利落清爽。
  庭前那株老梅树,枝丫疏朗,点点寒梅初绽,清冷的香气丝丝缕缕往人鼻子里钻。
  月光如水,树下站着一个人影,萧华棠。
  她褪去了白日里那身华丽的宫装,只穿着月白色的锦缎长裙,外头松松垮垮罩着件同色狐裘。
  墨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俏皮地贴着雪白的颈侧。
  月光和梅影温柔地勾勒着她的侧影,美得……像刚从画里走出来,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四目交汇。
  时间,它老人家仿佛在这一刻卡壳了。
  一年的担忧,一年的牵挂,那些在信笺间流淌的隐秘温情,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等我”……
  所有的情绪都凝成了实质,在两人胶着的视线里噼里啪啦地碰撞、炸开火花。
  萧华棠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欣喜像小星星一样藏不住,尘埃落定后的安心感也显而易见。
  但最亮眼的,是那深处毫不掩饰、灼灼逼人的期待,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你回来了。那么,你精心准备了那么久,要跟我说什么呢?坦白吧,我洗耳恭听呢。”
  压力!如山般的压力!
  沈清弦看着那双仿佛能穿透铠甲、直抵灵魂深处的眼睛,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
  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怂过的“玉面修罗”,怂了!
  怂得彻彻底底!
  一路上积攒的勇气和冲劲儿,在真正对上萧华棠本人的这一刻,被一种名为“后果恐惧症”的巨型海啸瞬间淹没、拍得粉碎!
  怎么开口?!?
  难道直接说:“殿下!臣有罪!臣其实是个女的!咱俩这婚结得……是个天大的误会!”
  然后呢?
  看着她眼里的星光瞬间碎裂,变成震惊、厌恶、恐惧,甚至……连累整个沈家跟着掉脑袋?
  连累她这个尊贵的长公主也沦为笑柄,甚至被牵连问罪?
  不行!绝对不行!
  那巨大的、足以将她拖入无底深渊的恐惧感,像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所有在脑海中排练了千百遍的台词,此刻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她的嘴唇无力地张合了几下,像条离水的鱼。
  在萧华棠越来越疑惑、甚至带上了一丝探究的目光注视下,沈清弦狼狈不堪地、几乎是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她死死盯着自己沾着泥点的银靴,最终,用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吐出了完全违背初衷、苍白无力到极点的话:
  “北境……风沙粗粝……” 她嗓子发紧,声音低哑得不像她自己,“臣…形容憔悴,恐…恐惊了殿下。”
  她顿了顿,不敢抬头,硬着头皮补了一句关怀:“殿下……看着清减了些。”
  萧华棠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扔了个爆竹。
  期待了整整一年,煎熬了整整一年!
  多少个夜晚捧着那封“等我”的信笺辗转反侧,猜测着无数种“坦白”的可能。
  也许是身世坎坷?也许是心有所属?她甚至想到这个,心口都酸涩无比。
  又或者是身体缺陷?
  ……她唯独没想到,会是眼前这种局面!
  他回来了!
  带着泼天的功劳,顶着万众瞩目的光环,站在她面前!
  却对她那夜的承诺,只字不提!
  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找?
  就用这么一句比宫宴上的客套话还敷衍的“殿下清减了”,就把她所有的期盼、所有隐秘的希冀、所有因那句“等我”而滋生的勇气,打得粉碎!碾落成泥!
  一股尖锐冰冷的失望,瞬间从头顶灌到脚底,冻僵了她全身的血液。
  眼底那簇因他归来而熊熊燃烧的火苗,“噗”地一声,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灰蒙蒙、冰沉沉的死寂。
  她看着他低垂的头颅,看着他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微微颤抖着,看着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痛苦又回避的气息……
  累了。真的累了……
  一年归来,他还是原先那副样子,一副“我藏了巨大秘密,所以无法面对你”的那副破样子。
  一股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疲惫感和荒谬感,席卷而来。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维持住姿态的优雅,重新转回了身,背对着他,面向那株沉默的寒梅。
  月光下,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疏离。
  再开口时,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能将人骨髓都冻住的寒意:
  “驸马……驸马征战辛苦,既已归来,便好生休养吧。”
  “本宫……有些乏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径直走向内室,关上了房门。
  那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如同最终的判决,将沈清弦所有未出口的话语,所有鼓起的勇气,所有卑微的希望,都彻底关在了门外。
  她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院落中,看着那扇再次对她紧闭的门,只觉得比在北境最寒冷的雪夜里,还要冷上千百倍。
  她赢了天下,却不敢在她心爱之人面前,说出那个她藏了一辈子的秘密。
  她凯旋而归,却在自己的心门前,一败涂地。
  梅香依旧清冷,月色依旧皎洁。
  而她与她之间,那扇好不容易被书信撬开一丝缝隙的心门,再次重重合拢。
  也许,关得都更加彻底,更加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