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惑心匣 ...
-
这几个月来,林亿深发现,自从上次和那个什么刘打了一架后,对方是铁了心要报复他。
起初是自行车轮胎被扎破,后来是带着几个跟班,总在放学路上堵他,嘴里说着难听的话。林亿深不是怕事的人,可这种没完没了的骚扰,让他不胜其烦。
于是林亿深找到宋砚明,问到了他的身份:
外号刘秃鹫,原名刘括,今年本来上高三,不过在高一那年退学了,成了个街头小混混,在外人面前为了不丢面子,说自己是隔壁中的校霸。
林亿深冷笑道:“今年也不过十八,学都没上完就出来混社会,不知道怎么想的。”
“这种人一般都是脑袋抽风,他最近总是缠着你吗?”宋砚明问道。
“嗯,我不行了,上次给我自行车轮胎扎破了,这次又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烦死了。”
宋砚明:“……”
“非说我抢了他的女人,我抢你妈啊!老子的初吻现在还没有…”
“我操,我到底在说什么?”林亿深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
宋砚明沉默了几秒,忽然低头笑了一声,肩膀微微耸动。
林亿深瞪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宋砚明抬眸,眼底带着笑意,“就是觉得……你这‘初吻还在’的理由,还挺特别。”
“你!”林亿深脸颊微红,梗着脖子道,“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宋砚明收敛了笑意,眼神变得认真:“办法有。下次他再堵你,你就问他,知不知道‘城东废品回收站’的老板是谁。”
林亿深皱眉:“废品回收站?跟他有什么关系?”
“刘括他爸现在欠了一屁股债,正靠给那回收站打零工还债呢。”宋砚明语气平淡,“你就告诉他,你认识回收站的老板,想不想让他爸‘工作顺利’,全看他识不识相。”
林亿深一愣,随即眼睛一亮:“这招够损!”
“对付他这种人,就得用点他在乎的东西拿捏。不过……你确定要用?”
“用!怎么不用!”林亿深拍板,“敢烦我,就得让他知道厉害!”
第二天放学,刘括果然又带着人堵在了巷口。林亿深深吸一口气,按照宋砚明教的,上前一步,故意提高声音:“刘括,你爸在城东废品回收站的工作,最近挺辛苦吧?”
刘括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
“我不光知道这个,还知道回收站老板跟我有点交情。”林亿深学着宋砚明的语气,故作高深,“你说,要是我跟老板提一句,你爸这工作……”
刘括瞬间慌了神,他爸那份工是全家唯一的收入来源,绝不能丢。他连忙摆手:“别别别!林亿深,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跟我爸过不去!”
“那你以后还烦不烦我了?”
“不烦了!绝对不烦了!”刘括头摇得像拨浪鼓。
看着刘括灰溜溜带人离开的背影,林亿深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拿出手机给宋砚明发了条信息:“成了!你这招绝了!”
很快,宋砚明回复:“晚上请我吃顿烧烤,算你谢我。”
林亿深:“?不,没钱。”
那些关于骚扰和报复的烦恼,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了。
林亿深闭上眼睛,他现在还忘不掉刘秃鹫离开时那个眼神。
他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盯着他,瞳孔缩成了一点,眼白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红丝。眉头拧成一团,眼角的纹路仿佛都带着戾气,只要目光扫过之处,空气都像是被冻结了。
他明白,这事并不会就这么过去,以刘括这个样,迟早还会找上门。
不过这些天来,林亿深总算过了些安稳的日子。下课铃一响,林亿深和宋砚明就跟着人流往食堂走。还没进门,那股混合着油腻和说不清味道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这味儿,每次都这么‘提神’。”宋砚明皱了皱眉,小声吐槽。
林亿深也跟着点头,昨天的红烧肉还在眼前晃悠,那肉柴得跟木头似的,咬都咬不动。今天食堂窗口摆着的是番茄炒鸡蛋和土豆烧肉,看着卖相还行,他俩抱着一丝希望排了队。
打了饭找了个角落坐下,林亿深夹起一块土豆,刚放进嘴里就差点吐出来——没盐就算了,那土豆还带着股生味。宋砚明更惨,他碗里的番茄炒鸡蛋,鸡蛋炒得跟橡皮似的,番茄也没炒出沙,寡淡得不行。
“这土豆是生怕我们尝出味道吗?”林亿深把土豆扒拉到一边,拿起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幸好米饭还是熟的。
宋砚明夹起一块所谓的“烧肉”,咬了一口,眉头直接拧成了麻花:“这肉……是煮了一下就捞出来了吧?一点味儿都没有,还不如啃我家狗的狗粮呢。”
林亿深:“那你去啃吧!”
宋砚明:“……”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能扒拉着米饭,就着免费的汤往下咽。那汤也是清水寡淡,漂着几片菜叶子,跟刷锅水差不多。
“不行,下午得去校门口买包辣条,不然这午饭跟没吃一样。”林亿深扒完最后一口饭,苦着脸说。
宋砚明深表赞同,放下筷子:“下次宁愿多走点路,去校外的小饭馆吃碗面,也不来遭这罪了。”
两人端着餐盘往回收处走,看着餐盘里几乎没怎么动的菜,心里暗暗发誓,明天说什么也得想办法逃离这“黑暗料理”食堂。
“我不行了,我们A班的学生怎么这么惨?饭都吃不饱,还要爬6层楼上课。”林亿深抱怨道。
“我还好,至少回家能吃充满母爱的饭菜。”宋砚明自豪的说。
“去你的,一到家就没胃口了。”
“哈哈哈!嘲笑你。”
“……”
林亿深正想追着宋砚明拌嘴,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条班级群消息:“紧急通知!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取消,改为班主任的班会,全体A班同学务必准时到班。”
“不是吧……”林亿深哀嚎一声,“体育课可是我唯一的续命机会,这李老师是打算把我们困在教学楼里炼仙丹吗?”
宋砚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节哀顺变”的表情:“认命吧,说不定班会是宣布食堂换新厨子呢?”
“拉倒吧,”林亿深翻了个白眼,“就食堂那水平,换十个厨子也救不活。”
两人磨磨蹭蹭地往教学楼走,刚到楼梯口,就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抬头一看,是同班的文艺委员王沐怡正和几个女生说说笑笑地往下走。王沐怡抱着一摞画纸,发梢还带着水彩颜料的痕迹,看见林亿深和宋砚明,她笑着挥了挥手:“林亿深、宋砚明,你们也刚吃完饭呀?”
宋砚明瞬间收敛起抱怨的神色,故作潇洒地撩了下额前的碎发:“是啊,刚从‘黑暗料理战场’回来。对了,苏大艺术家,你这是刚从画室出来?”
林亿深翻了个白眼,os:这家伙一见美女就变身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王沐怡捂着嘴笑了笑:“嗯,刚完成一幅风景画。”哦对了林亿深,你弟再过俩年就要上高中了吧?”
林亿深愣了愣:“林亿珩吗?嗯…今年初二,是过俩年上高中。”
林亿珩是林亿深的亲弟弟,比他小俩岁,虽不是双胞胎,但眉宇之间却有九分相似。
宋砚明拍了拍林亿深的肩,到:“林亿珩?是之前那个天天跟在你身后扒你身上的可爱小黄毛?”
“……嗯…”
“最近咋都没见着他了?”
“呃…”
五年前。
当时林亿深十岁,林亿珩八岁。这对亲兄弟天天黏在一起,形影不离。出门在外,由于混血遗传,头发都是黄的身高也差不多,总被小区里的大哥大嫂捏着脸问:“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呀?”
林亿深曾是一个超级无敌大社恐,每当这时,林亿珩都会露出微笑,脸颊两边陷下两个小酒窝,使本就稚气可爱的脸庞多了丝甜蜜,林亿深则躲在他身后。
“我是弟弟,旁边的才是哥哥!”
“林亿珩那孩子,打小就讨喜。”张阿姨撞见林亿深,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前儿还帮我拎菜上楼呢,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林亿深扯了扯嘴角,没接话。“林亿珩更招人喜欢”,是他从有记忆起就习惯的事。
自从大家发现林亿珩更讨人喜欢,家里的偏心像细密的网,裹住林亿珩,也隔开了林亿深。
许清如会蹲在地上给林亿珩系鞋带,一遍遍叮嘱“走路要抬头,别含胸”;林慕安出差回来,给林亿珩带的是限量版的错题本,给林亿深的只是一包随手买的饼干。林亿珩的书桌永远一尘不染,日程表精确到“晚上7点-7点40分:练英语口语”;而面对林亿深只是说“哥哥不用我们操心”。
林亿珩上初中的那天,许清如把他的书包换成了印着“年级第一”字样的定制款,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温柔:“珩珩,初中是关键期,不许跟成绩差的同学玩,放学必须立刻回家。”林慕安则把他的手机锁进了保险柜:“等你考上重点高中,再还给你。”
那天林亿珩没哭,只是盯着书包上的字,盯了很久。
变化是从一次月考开始的。林亿珩考了年级二十名,许清如拿着试卷掉了眼泪:“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我们为你付出了多少?”
林慕安把他的漫画书全扔进了垃圾桶:“心思都花在没用的地方了,以后周末都去上补习班。”
林亿珩没反驳,只是在那天晚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林亿深路过时,听见里面传来“咔哒”一声——是他把许清如买的护脊书包拉链扯坏了。
再后来,林亿珩像换了个人。他不再对谁笑,见了邻居也只是低头走过;许清如给他整理衣领,他会猛地躲开,声音冷得像冰:“别碰我。”有次林慕安罚他抄错题,他直接把笔摔在地上:“我就是考不好,你们满意了?”
那天深夜,林亿深在天台看见林亿珩。他的指尖夹着半根烟。
听见脚步声,林亿珩转头看他,眼里没有了从前的软,只剩一片荒芜的戾气:“哥,你说,要是我变成他们讨厌的样子,他们会不会就不盯着我了?”
风把他的话吹得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林亿深的心里,他冲上前去,将林亿珩从天台拽下“你他妈疯了?不要命了?!才初一,你想干嘛?!”
林亿珩奋力挣开林亿深,崩溃,愤怒,竭斯底里地喊道:“我疯了!?我这么多年的努力有谁看到过?!他妈我累死累活的地学习,晚上三小时都睡不到,考不到前三就被骂,你感受的到吗?”
“林亿珩!你……”
林亿珩一巴掌打在林亿深脸上,声泪俱下“林!亿!深!你这些年到活得挺好啊?潇洒自在,无拘无束,桀骜不驯,可我呢?!”
“我…你…”林亿深哑口无言,林亿珩不知道,父母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对林亿深不理不睬,让他严重缺爱,学校课程跟不上,是自己在中考前拼死追上来的,不过林亿深已经想不出来还能解释什么了,只能说各有各难。
“每天就关在房间里,那都不能去,连上厕所都有时间规定,这把我当人了吗?啊?!”林亿珩揪起林亿深的衣领,又给他一拳,林亿深懵了,站都站不稳,可林亿珩还在如狮子般咆哮。
“我的好哥哥,他奶奶的把我当畜生!我他妈有不是机器,我是人!人也会累的啊!”
林亿深站在原地,他从小就觉得爸妈只关心林亿珩,对林亿珩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可现在……
林亿珩他的声音颤抖,眼里黯然无光,他蹲了下来,肩膀毫无征兆地垮了下去,头缓缓垂向胸口,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喉结在脖颈处艰难地滚动了几下。没有哭声,只有压抑的抽泣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暗夜中拉扯。眼泪无声地砸在膝盖上的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只剩下一具被悲伤掏空的躯壳。
林亿深咽了咽口水,左脚刚向前移了一步,就听见林亿珩的怒吼:“滚!你给我滚!”
他的哭声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尖锐又嘶哑,混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和质问。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林亿深只好离开,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转过头去又看了眼林亿珩,默默闭上了眼睛…
可如今,林亿珩下落不明,不回家也不在学校,报警没有鸟(口语,可看为“什么”)用,这人仿佛消失了一般。
“…我找不到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