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的末路》奈亚子喜欢章鱼

12、第12章：逆流的回响

　　莎菈的话语如同在幸歌沉寂的心湖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扩散，搅动了深处沉积的泥沙。自由意志。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感知、惶恐地逃避，而是开始主动地、有目的地“翻阅”这个世界，如同一个考古学家，试图从碎片中拼凑出足以证明“存在意义”的陶罐。

　　她的共感能力，在这种强烈动机的驱动下，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满足于接收环境残留的信息，而是开始尝试进行有限的“交互”。

　　她再次站在那面曾让她陷入混乱的“记忆回廊”墙壁前，但这一次，她提前构筑了坚固的精神屏障，像戴着隔音耳罩潜入深海。她不再任由那些记忆碎片冲击自己，而是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缕感知的丝线，如同探针，轻轻触碰墙壁记录下的那些强烈情感印记——不仅仅是感受，更是尝试去理解背后的故事。

　　她“看”到那个藏匿不祥书籍的教授，感知到他并非出于恶意，而是被知识本身的重量压垮，混合着恐惧与守护的复杂心情。她“听”到举行秘密仪式学生的兴奋之下，隐藏着对未知力量的幼稚轻信与对同伴认可的渴望。甚至那个在门前绝望哭泣的女生，她的悲伤深处，缠绕着对“被遗忘”的深切恐惧。

　　这些不再是扁平的“异常事件”，而是带着温度的人性碎片。它们的发生，正是因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拥有爱、恐惧、好奇与执着。这些，难道不正是“故事”值得继续的理由吗？

　　但这个层面的“理由”似乎还不够。它们属于过去，属于他人。她需要更直接、更属于“幸歌”本身的证据。

　　她想起了镜中的倒影。

　　那个与她一模一样，却眼神空洞的“自己”。那不仅仅是一个警告或幻觉，莎菈说过，那可能触及“存在”的层面。

　　在一个深夜，幸歌独自待在宿舍（室友早已熟睡），她拿出了那张持续散发着微弱星芒的空白塔罗牌，放在掌心。然后，她鼓起勇气，站到了穿衣镜前。

　　镜中的少女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坚定。她深吸一口气，没有试图去“共感”什么，而是将全部的精神集中，向着镜中的自己，向着那个可能存在的“倒影”，发出一个清晰无比的意念，一个源自她自由意志的提问：

　　“你是谁？”

　　没有声音，只有意念如同投入深井的石子。

　　一秒，两秒……镜面毫无变化。

　　就在幸歌以为失败，准备放弃时——

　　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真的开始荡漾起来！

　　镜中的影像扭曲、模糊，随即，那个穿着陈旧校服、眼神空洞的“幸歌”，再次浮现。她看着镜外的幸歌，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这一次，幸歌没有恐惧。她紧紧盯着对方，再次发出意念：

　　“你是我吗？还是别的什么？”

　　镜中的“幸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她的手指，并非指向幸歌，而是指向了幸歌掌心中的——那张空白塔罗牌。

　　紧接着，一股冰冷、混乱、但并非充满恶意的信息流，逆着幸歌发出的意念，猛地回馈过来！这不是语言，而是纯粹的感觉和破碎的画面：

　　——无尽的坠落感，仿佛沉入没有尽头的深海。
　　——无数次重复的“开始”与“结束”，如同困在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
　　——一个温柔却遥远的声音在呼唤某个名字，听不真切，却让灵魂战栗。
　　——以及……一种深切的、几乎将自身湮灭的“疲惫”。

　　这股信息流的核心，并非恶意，而是一种……停滞。是无数可能性被压缩成一个固定结局后的死寂，是无数次尝试打破循环失败后的无力。

　　镜中的“幸歌”，就是这种“停滞”的化身？是某个未能突破轮回、最终迷失的“可能性”？

　　就在幸歌被这股庞大的疲惫感冲击得几乎无法站立时，她掌心的空白塔罗牌骤然爆发出强烈的银光！

　　银光如同利剑，刺入镜面，驱散了那股冰冷的停滞感。镜中的倒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火星般的光芒，随即，她的身影在银光中如同雾气般消散。

　　镜面恢复原状，只映照出幸歌剧烈喘息、汗湿额头的模样。

　　信息流中断了，但那份沉重的“停滞感”和最后那一闪而逝的“火星”，却深深烙印在幸歌的脑海里。

　　她明白了。

　　那个镜中倒影，或许就是“结束”后的她，是接受了欧蒂娜安排、放弃了挣扎、最终迷失在轮回中的某个“结局”。空白塔罗牌在保护她，也在指引她。

　　而那个“火星”……是即使在那样的停滞中，也未曾完全熄灭的、对“不同可能性”的渴望吗？

　　“不想让一切结束的理由……”

　　幸歌握紧发烫的塔罗牌，看着镜中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的自己。

　　一个理由，或许就是不让任何一个“可能性”陷入那种万劫不复的停滞。

　　一个理由，或许就是证明，即使面对“作者”的意志，属于角色的“意志”本身，也能迸发出改变轨迹的火花。

　　她与镜中倒影的这次短暂“交流”，像是一次危险的潜水，却让她捞起了一块关键的拼图。这不是别人的故事，这是她与自己的对话，是不同可能性之间的交锋。

　　她找到了一个方向——她必须阻止那个“停滞”的结局成为现实。这不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那个在镜中向她示警的、可能性的残影。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骨制耳塞传来极其微弱的波动，莎菈的声音直接在她心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幸歌，立刻到旧植物园温室。有东西‘溢出’了，可能与‘轮回’有关。我需要你的‘眼睛’。”

　　轮回！

　　幸歌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莎菈寻找的迷失者，镜中倒影代表的停滞轮回……线索，正在汇聚。

　　而新的风暴，已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