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菰》生鱼忧忧忧患

7、偶像塌房

　　苗笙很喜欢这个小狗。他忍不住摸摸它的鼻子，又捏捏它的耳朵。

　　如此大型的毛绒玩偶并不是全部充棉的，苗笙感觉里面硬邦邦，估计是搪胶之类。

　　“先在你这放两天。柯婕应该会帮我卖掉。”米若给小狗咔嚓拍了张照，低头发消息，对这个玩具不甚在意。

　　苗笙失落了下，意识到不能对别人的东西有占有欲，“……好。不过品牌方为什么要送给你这么大一只？要代言的话，不应该把那种小的挂出去更好吗？”

　　“噗。我不是代言。”米若发完消息，又随意地坐在了泡沫纸堆里，“我这样的还找我代言，有什么想不开的。”

　　“那这个？”苗笙疑惑。同时他看见小狗的背后，窗外的天空已经渐渐渗出了几缕暗灰色的光亮。

　　“嗯……”米若在泡沫纸堆上阖上眼，“我是老板。也不是吧，我是股东。算了我不知道是什么。”

　　“什么。”苗笙震惊了。他一直以为这个游手好闲的小明星快揭不开锅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大个副业。

　　“我不知道从哪里跟你说。”米若没睁眼，但挠了挠眉毛，“从头说吧。”

　　“我之前说有很多对我很好的人，有一个人叫汪姐，她从一见到我就对我好。说我好看，要帮我出道，还让我住到她家里。我的第一部剧就是她帮我谈的。”

　　“汪姐真的很好，但是后来她就不愿意让我住到她家里了，我说为什么，她说她腻了。但是她说可以给我一些资源，让我后面好走一些。我说我不想好走，我不想工作，我不想拍戏，我只想跟她在一块。”

　　“她就特别吃惊，她说我就包养你，你怎么还跟我要名分呢？其实我不是想要名分……”

　　米若这时候睁开眼，半转过头来看苗笙。

　　“我就想，就是你说的，我就想寄生在她那里。”

　　“但是汪姐没同意，她给我了一些戏，我没去试，也就没拍。汪姐没办法了，就把我注册进了一个的小品牌，她说好歹要给点，不然她不安心，你看她好吧。”

　　“那个小品牌就是fluffy puppy。结果不知道怎么，这两年忽然火了，应该是赚了不少。他们经常告诉我给了我多少分成，我不在乎也不想知道。”

　　米若又闭上眼。他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但天已泛白地更强烈了些，打在米若的脸上，原本几个小时前精致美丽的妆容在苗笙的眼里突然变得泥泞轻佻，把米若身上的稚气全部吞噬了。

　　苗笙沉默地站起身，自顾自地回到了床上。

　　他的偶像，塌房了。

　　无论是作为阳光热烈的米若的“颜粉”，还是励志可怜的米若的“妈粉”，现在米若亲口告诉他，都不是。他是一个从出道起就被包养的资源咖，甚至资源喂到嘴边，他也不愿自己劳作，而是只想好吃懒做地赖在别人家里。

　　结果这个人还真是运气足够好，在家躺着也有源源不断地分成，他还得了便宜卖乖说自己不在乎。

　　苗笙感觉自己说的话带的饭，牺牲的睡眠，动过的恻隐的心，都像投入了一片泥潭里。

　　苗笙热心，日行一善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是想要什么回报。但也绝不是像这样，把善意投注到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身上。

　　他和衣躺下，并没有对躺在阳台上的人再说什么。过几个小时又要上班，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别浪费多余的精力了。

　　他的耳朵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他知道是那只毛线小房子，顿了顿，把它塞到了枕头底下。

　　第二天早晨还未到打卡时间苗笙就坐在了工位，两眼通红发直，给举着两个包子进来的晓阳吓了一跳。

　　“通宵了啊，师哥。”晓阳路过苗笙回自己的位置，“是蹦迪了还是干嘛了。”

　　“蹦迪了。”苗笙胡说八道。

　　“别藏了，就是写了一晚上论文吧。太励志了。”晓阳长振一口气打开电脑，“开工。”

　　结果没开两分钟又开始分神摸鱼：“哎他们怎么还没来，不会是要翘班吧，这样的说去蹦迪才有人信。”没有其他人，晓阳就和苗笙搭话，“师哥，我说真的你少熬夜吧，不然还没毕业人先挂了。”

　　苗笙开得起玩笑，和师妹们的关系也好，被说些什么也不在乎。

　　“哎，你包上那个是fluffy puppy吗？你也买这个啊？我靠，最近是上新品了。”晓阳见苗笙只是笑笑不搭话，又把话头绕道别的上面，她打开软件上下一翻，“啊——全都断货了。师哥你这个是线下专柜买的吗？”

　　苗笙低头轻轻瞥了下包上的小草挂件，小草的两只脚垂在椅子边，被挤得有些凌乱。

　　“别人送的。”

　　“我猜也是，这种有点轻奢的东西一般不会自己买，送礼送出去才有价值。”晓阳的眼神变了变，“谁啊？”

　　苗笙没答，“很贵吗这个？”他还没来得及搜。

　　“也不算贵，就是一个娃娃而已，不喜欢就会觉得不值。你这个小草……”晓阳又戳戳点点的找起来，“这个小草268，这个还行。他家有一个标志形象，是一个杜宾，那个炒的高，20厘米的娃差点上千。”晓阳把手机伸到苗笙面前，手机里的小狗恍然就是昨晚上那个大家伙的缩小版。

　　苗笙看了一眼就转过头。一个娃娃之所以被赋予这么高的价值，必然是因为它承载了大量的真心喜爱。可如果这品牌的起点，不过是金主随手打发小情人的赠礼，连收礼的人都不屑一顾——那这种价值还值得珍视吗？这种喜爱还有意义吗？

　　苗笙没由来的心口像被堵住，没有继续接晓阳的话。正巧这时灿灿也迈进了办公室，晓阳立即调转了话头。

　　“灿灿！告诉你个好消息！”晓阳挤挤眼，“明天去基地！”

　　“啊——”灿灿哀嚎。基地是研究所的一片在郊外的实验田，比所内的面积更大，也就意味着更加持久的下地劳作。“怎么我一来就告诉我这个……几点啊。”灿灿假装虚弱的扒着门框。

　　“五点！”晓阳又扔一雷。

　　“我不行了……”灿灿从门框滑落。

　　“我也去吧。”苗笙冷不丁插嘴道。

　　晓阳一愣，“不用啊师哥，就照常养护，之前你都教过的，你忙你的吧。”灿灿在一边也点头。

　　“没事。帮我报批吧。”苗笙边噼里啪啦打字边习惯性笑笑，整个人像一尊冒着金光的圣佛，把两个师妹感动得哭天抢地。

　　……其实他是想躲一下某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早上苗笙从家里走时，米若还在自己家的阳台睡着，整个人已经蜷缩进了泡沫纸堆里，像只被遗弃的流浪狗。苗笙垂下眼叹了口气，还是从冰箱里掏出两个饭团，热过了放在桌上。

　　这个人大概今天白天也是不会醒，那苗笙干脆不回去了。

　　结果苗笙下午从实验室出来，发现米若在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

　　米若:我来找你啦

　　苗笙纠结了一会才回复:你在哪

　　米若秒回:在你们楼门口，还没有遇见认识的人

　　米若拍了一张实验楼门的照片，玻璃门的倒影把他的身影也一齐带了过来。昨天的行头已经换掉了，发胶和妆容也清洗彻底，又恢复了清清爽爽的米若。

　　但苗笙就是别扭。过了半晌才又回。

　　苗苗:你回去吧，我不在

　　苗苗:我今天去市里开会，晚上不回去了，明天去京郊基地，这两天都不在

　　人一旦在说谎，就会把谎言的细节尽可能说得详细，以佐证自己的话可信。苗笙不擅长撒谎，因此不管真的假的都一块抖搂了出来。

　　米若:好吧【委屈表情包】

　　苗笙暗暗给自己打了个气，干得好，就这样，别再管他了。但他又对自己恨铁不成钢，明明不是自己的问题，怎么反倒是要躲着对方，甚至有家也不回。

　　不过迈出拒绝的第一步就很棒了。苗笙又鼓励自己。

　　第二天五点的班车拉着昏昏沉沉的几个人来到了京郊基地。苗笙连续两天没怎么睡觉，感觉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被身后的双肩包提着在走。

　　结果一转头看见门口，又是米若。

　　苗笙真惊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再硬扯也不该有这样的巧合了。他第一个想法是哪个小姑娘告诉的米若，于是转过头看师妹，两人更是困得像僵尸，看来不是。

　　米若原本是蹲在基地的值班室旁，有车驶过来时就站了起来，精神头和这几个颠三倒四的人格格不入。

　　“你……”苗笙不得不上前交涉，“谁告诉你在这的。”

　　“导航一搜就出来了。”米若邀功似的晃晃手机。

　　苗笙痛恨为什么一块破地也要起个冠冕堂皇的名字然后被收录进地图。他的嘴和理智也开始打架，最后理智妥协了，让嘴好歹说点话。

　　“你几点来的啊？怎么也不问问我，要是我们下午才来，你要在这蹲一天吗？”苗笙不知道怎么自己的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还没等到米若回答，师妹们就凑了过来。

　　“米若老师！你怎么在这！”灿灿惊呼。

　　米若又高高举起手跟几人打招呼，“我来找你们师哥呀。”然后在苗笙没留意的时候戳了他一把。

　　“咳。”苗笙微不可见的挪动了一点，在师妹探究的目光下扯谎，“他，最近要学习一下这方面的，体验一下，对。”争取让双方都听不出破绽。

　　几人没有多说，因为要赶在热起来之前把地头的事干完，不然很遭罪。师妹们在器材室拖了几把工具在前面走着，米若想要帮忙，被苗笙拦下了。这个人怎样另说，但不属于他的工作，也没有义务让人家受累。

　　两人单独在后面，米若吊儿郎当地去揪沿路的山楂果，独留苗笙一个人在心里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