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桉》松枯里

4、书肆

　　三人坐在屋内，围着茶桌。窗外时不时冒出一两个脑袋像个小蘑菇好奇的打量着里面。

　　教书先生随意坐着，虽是姜楠的先生，看起来却还像个少年，他抬眸看向对面的人，“你一个人回来的？”
　　姜楠应了声。他抿一口茶，“净水呢？”

　　“有事没来。”

　　余念桉在她们中间坐立难安，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听他继续说：“圣女大人，侯府二小姐？”

　　这次是问她了。

　　余念桉赶忙应声：“你好你好，是我是我。”

　　活像一个突然被老板点名的摸鱼员工。

　　少年轻笑一声，眉眼弯弯，“圣女大人不必如此，叫我周烬思便好。”
　　“周……还是叫您先生吧。”余念桉将他的名字在嘴里绕了一圈。

　　直接叫吧，似乎不大礼貌，叫烬思吧，似乎又过于亲密。

　　“圣女大人随意便好。”

　　门外传来孩子们的叫喊：“先生，又有人来闹事了！”
　　周烬思赶紧放下茶杯，急匆匆的往外赶。姜楠和余念桉对视一眼，跟在了他后面。

　　门口赫然站着几个彪形大汉，胳膊上有些刺青，凶神恶煞的恐吓着院内小孩。
　　孩子们都跑到了屋内去，周烬思皱皱眉，“你们既已答应不会再犯，再来此处是何意？”

　　领头人不屑的打量一番，张口就是无赖：“你这天天锦衣玉食，给我们哥几个接济一些又不会少块肉。”
　　说着，还自以为熟悉的闯入院中。周烬思伸手拦住，“这位兄台，我已经仁至义尽，既达成协议，就没有再破坏的道理。”

　　余念桉看着两人打哑谜有些晕乎，转头看向姜楠，也是同样的疑惑。
　　也是，她才刚回京，哪里能知道京城的消息。

　　领头人顿时不满，“周烬思，别以为你还有丞相府撑腰，你就是一个弃子，哪来的自信和我叫板！”
　　周烬思并未答应，只是将他又往后拦了几分。

　　余念桉一惊，怪不得周烬思这书肆看起来和城中的也不差，原是丞相府的人，不过这弃子……

　　领头人看着他固执的模样，握紧了腰间挂着的刀，仿佛随时都会爆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姜楠抱臂环胸，冷眼旁观。余念桉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压低声音：“你不去帮忙吗？”
　　“他有自己的想法，谁也不能插手。”姜楠无奈耸肩。

　　果然，话音未落。周烬思突然露出一个微笑，只是这眸子里含着不达眼底的杀意，“怎么会呢，大哥若是想来，随时便利。”
　　领头人眼神微眯，见他似乎真的打算放过，就准备从他身侧绕过去。没想到，周烬思一个点穴，领头人顿时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领头人这才心决自己被诓骗了，气的脸红脖子粗。跟随着他的人见大哥如此，倒是忠心耿耿，拿出刀来直指周烬思。
　　周烬思不咸不淡的回头看向被吓呆的余念桉，微微启唇：“还要麻烦圣女大人进屋照顾下孩子们了。”

　　余念桉愣愣点头，转身回屋。
　　姜楠活动活动筋骨，走到他一侧，挑挑眉，“终于想起我了？”
　　周烬思目光冷淡的扫过面前的几人，挑衅笑笑。几人瞬间被激怒，提起手中家伙就冲上来。

　　姜楠对付这种三脚猫功夫自然是得心应手，三下五除二就将几人解决到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而一旁的周烬思呢？
　　吃瓜看戏，顺带挑衅一二，好不乐乎。

　　等姜楠收拾完，周烬思拍拍手，走过去给领头人禁身给解了，迅速后退一步。
　　领头人本就气的头昏脑胀，见自己兄弟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打趴下，更是怒火攻心。周烬思一解，立马挥刀朝向他。

　　周烬思虽说是个“弃子”，但武功也不是空的。他手腕一翻一顶，领头人的刀就从手中滑落，开始赤手空拳的肉搏。
　　领头人虽看着肌肉壮硕，却还不及他这个“柔软书生”。周烬思微微侧身，领头人就一头冲了个空，这还不是气人的，最气人的是周烬思见他扑空，调侃道：“兄台这招‘饿虎扑食’练得当真了得，只可惜眼神差了些，怕是把地板错认成在下这张俊脸了？”

　　他话音带笑，身形飘忽一转，已绕至对方身后，顺手在其背上轻轻一推。领头人本就前冲之势未收，被这四两拨千斤的一带，顿时踉跄几步，险些与墙壁来个亲密接触。周烬思则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领头人正想再还手，一只飞鸽从头上飞过，领头人动作一顿，只能气愤的瞪了两人一眼，一甩袖子，带着人走了，还不忘回头放下狠话：“你们给老子等着！”

　　人走后院子里一空，周烬思笑眯眯的神情猛的沉下来和姜楠对视一眼。

　　屋内的余念桉本来还有些担心，悄悄探头，见两人收拾得干净利落，心觉自己真是多费那些个脑细胞去担心。

　　两人走进屋就见余念桉已经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周烬思无奈招呼：“孩子们先出去吧，我与姐姐们还有事相谈。”
　　语毕，屋内又只剩三人。余念桉还愣愣的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姜楠开口：“要是圣女大人乐意站着，我等也不强求。”

　　三人重新落座，茶香未散，空气却已凝滞。
　　姜楠的目光如探针般钉在周烬思脸上，“说说，怎么回事？”
　　周烬思喉结微动，早已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不小心惹到他们了。”

　　“不小心？”姜楠眼眸微眯，尾音轻扬，像羽毛搔过刀锋。

　　周烬思被盯得发毛，就连余念桉也察觉到了一丝丝危险，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他讪笑一声：“嗐，就……见他们欺负妇人，不忍心……”

　　“所以你就和那帮人起了冲突，本以为他们没什么能耐，结果没想到他们三番五次的来书肆找麻烦？”姜楠截断他的话，句句戳心。

　　“阿楠明察秋毫。”周烬思心虚得不敢看她。
　　姜楠姜楠截断他的话，句句戳心。揉了揉眉心，叹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那领头人身上挂着个令牌，怕是身后有靠山。”

　　她的目光倏地转向一直努力减少存在感的余念桉。正悄悄伸手去够最后一块杏仁糕的余念桉被这目光一烫，手一抖，糕点“啪嗒”落在桌上，她磕磕巴巴地说：“那、那个……你们聊，不用管我……”
　　姜楠见状，胸腔里震出一声低笑：“余二小姐，你这糕点掉得可真是时候。看来我们这儿，一个路见不平的大侠，一个专心偷吃的小姐，倒是绝配。”

　　她语气轻松，却让余念桉的脸颊瞬间飞红，慌忙摆手：“那……我不吃了？”

　　“无妨，”姜楠摆摆手，神色重新变得凝重，目光在周烬思和余念桉之间扫过，“既然事已至此，躲是躲不过了。周烬思，你自己惹的麻烦，你得负责解决干净。”

　　周烬思见她语气缓和，立刻挺直腰板，余念桉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豪言壮语，结果他一把抱住姜楠的大腿，痛哭流涕：“阿楠啊！姜姑娘！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只是一介草民，何苦招上了他们那些豺狼虎豹啊~” 他说着，还悄悄瞥了一眼正小心捡起糕点的余念桉。

　　余念桉嘴角抽抽，刚捡起来的糕点又掉在地上，内心忍不住吐槽：古人玩得真花……

　　“周烬思，”姜楠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子，“你的手若是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卸了。”

　　周烬思似触电般弹开，立马乖巧坐回原位，整了整衣冠，轻咳两声：“那现在怎么办？”

　　真是……好熟悉的画面……

　　她沉吟片刻，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仿佛在权衡什么。终于，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罢了。余二小姐，此事恐怕还需请你帮个忙。”

　　余念桉不可置信的指指自己，嘴巴张成了一个“0”型。姜楠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神色肃穆得就像是要给予她什么重任。

　　——片刻后

　　余念桉跟着两人蹲在草丛里，内心在呐喊：这就是所谓“重任”吗……为什么是半夜不睡觉来视奸人家的老巢啊！！！
　　正思索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的头又往下按了按，同时另一只手捂住了她差点惊呼的嘴，姜楠的气息喷在耳畔，压得极低：“嘘——有人。”

　　余念桉屏息望去，只见寨门处，一个青衣身影缓步而入。身姿挺拔，步履从容，脸上覆着半张银质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尽管看不清全貌，但那身气度，绝非寻常匪类。
　　余念桉瞳孔微缩：这不是上次撞到自己的人吗？

　　少年脚步微顿，淡漠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三人藏身的草丛方向，随即与迎上来的领头人低语几句，便一同进了主屋。
　　余念桉一转头就见姜楠的沉思样，差点亲密接触。谁料姜楠开口就是一句：“你和他认识？”

　　“不认识。”余念桉矢口否认。
　　“那你刚刚那么震惊干什么？”
　　“……”

　　自己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余念桉斟酌了一下用词，说：“确实不认识，不过之前他在街上撞过我。”
　　姜楠狐疑地审视她片刻，未再追问，只低声道：“跟紧我。”说罢，便带着两人猫腰迂回，潜至那主屋的窗下。

　　不是？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心里是这样想的，余念桉也确实问出了口。姜楠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顿，面不改色地扯了扯嘴角，满脸无辜：“谁让他们寨子的布局都大差不差呢。”

　　三人来到窗后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屋内却死寂一片。
　　余念桉已经开始怀疑姜楠到底有没有带错地方，身后蓦地传来一道陌生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各位，在下的陋舍，可还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