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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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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藓藓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猫砂铲,颗粒状的猫砂从铲缝中簌簌落下,在安静的客厅里发出细碎的声响,蜜糖橘似乎感知到她情绪的低落,用它圆滚滚的脑袋轻轻蹭着她的手臂,发出细微的呼噜声,我放下手中的书,注视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苏藓藓情绪低落,但这次的悲伤似乎格外沉重,像一层看不见的薄雾笼罩着她娇小的身躯。
“怎么了?又遇到不讲理的客户了?”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和沮丧:“刘阿姨……她又把我赶出来了。”她顿了顿,努力压抑着情绪:“我给她买的水果和营养品,可是,可是她看也没看,就直接扔了出来……”苏藓藓抬起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我知道她恨我,恨我爸……他犯的错,毁了一切……可我就是想……想做点什么……替我爸赎罪也好,替自己求个心安也好,哪怕只是让她日子稍微好过一点点……”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将她搂进怀里,她平复了一会情绪,便开始跟我讲述了关于刘阿姨的事情。
“她女儿叫邢姗,很优秀的一个人,听说在大学里是学生会主席,还获得过全国大学生创新大赛一等奖,事故发生后,她父亲受不了打击,第二年就病逝了,刘阿姨现在就一个人住在那套老房子里,社区想安排她去养老院,她死活不肯。”苏藓藓叹了口气:“我能理解她,那房子里全是回忆,是她和女儿、丈夫最后一起生活的地方。”
我握紧她的手,什么都没说,但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二天,我没有告诉苏藓藓我的计划——我先去社区服务中心,以“关心独居老人”的志愿者名义登记,然后提着一袋普通的水果,敲响了刘阿姨的门,门开了一条缝,一双警惕的眼睛从门缝中打量我,刘阿姨比我想象的要苍老许多,花白的头发简单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脸上的皱纹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和难以消解的悲伤。
“您好,刘阿姨,我是社区新来的志愿者小林。”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社区安排我定期来看看您,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语气冷淡:“我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回去吧。”
我并不气馁,举起手中的水果:“社区安排的任务,我就进来坐五分钟,登记一下您的基本情况就好,不然我回去交不了差啊。”
或许是看我态度诚恳,或许是不想与我过多纠缠,她最终还是不情愿地打开了门,刘阿姨的家整洁得近乎刻板,每样东西都摆在特定的位置,仿佛多年来从未移动过,客厅的墙上挂满了照片,最显眼的位置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照片——想必那就是邢姗,眉眼清秀,笑容阳光,与刘阿姨有着相似的轮廓。
我放下水果,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阳台,注意到纱门的滑轨有些变形,导致门扇关闭不严,留下了一道缝隙。
“阿姨,您这纱门好像有点卡槽了,关不严实,夏天容易进蚊子。”我指了指阳台方向:“我帮您看一下吧?”
她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老房子了,这些小毛病不断……麻烦你了。”
我走到阳台,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滑轨,发现是底部的滚轮脱离了轨道,我尝试着轻轻抬起门扇,然后将轨道里塞的细碎杂物清理掉,再将门扇对准轨道向下一放,只听轻微的“咔哒”一声,门扇就恢复了正常,我来回推拉了几次测试:“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
刘阿姨试着推拉了一下纱门,果然顺畅无声,关合严密,她脸上见了笑容:“没想到你还会修这个。”
“以前租房经常遇到这种小问题,自己学着处理惯了。”我语气轻松:“这些小毛病不及时处理,会越用越坏,以后家里有什么需要修修补补的,您随时叫我。”
接下来的拜访中,我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过分热情,但每次都带来一点实际的帮助,我教她如何使用手机APP线上缴费,帮她调整电视信号,甚至还修好了她家漏水的水龙头,有一次,我正好撞见一个巧舌如簧的推销员试图向她推销一款昂贵的保健品,那人说得天花乱坠,声称能治愈各种老年病,刘阿姨显然被说动了,已经准备去拿钱,我及时介入,先是礼貌地请推销员出示相关资质证明,然后逐一指出他宣传中的夸大和不符合科学的地方,那人最终讪讪离去。
刘阿姨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他说得那么好,就想试试......”
“阿姨,以后遇到这种事,您多问问人,”我温和地说:“很多所谓的保健品其实没什么特别效果,还卖得死贵,真要补身体,不如多吃点新鲜蔬果,适当运动。”
她点点头,第一次对我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我知道刘阿姨有高血压和心脏病,所以特意把一袋水果和我的手机号给了对门的邻居张阿姨,请她平时多关照刘阿姨,有事随时联系我。
没想到第三天的下午,我就接到了对门张阿姨的紧急电话:“小林,不好了!你刘阿姨晕倒了!”
我立刻带着苏藓藓赶奔刘阿姨的家,将刘阿姨送到了医院。
检查结果显示,刘阿姨是突发性的眩晕症,并伴有高血压症状,虽然情况来得突然,但还算可控,医生告诉我们,需要住院观察一下,进行一些输液治疗。
我忙前忙后的办理各种手续,与医生沟通情况,苏藓藓吓得脸色发白,我让她戴上口罩——避免被刘阿姨发现,然后她在一旁帮我打下手,递东西、去打热水、留意输液瓶,默默做着一切能做的事情,她做得小心翼翼,眼神却始终焦灼地追随着病床上昏迷的刘阿姨。
一个小时的输液后,医生过来检查完,笑着告诉我们:“情况稳定了,多休息两天就可以出院,以后注意饮食和作息,定期测量血压就好。”我们顿时松了口气。
刘阿姨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守在床边的我,她虚弱的道谢,然而,当她目光一转,看到了不远处正端着温水、眼神关切又惶恐的苏藓藓时——即使有口罩遮掩,那熟悉的身形和眉眼还是让她认了出来,她的脸色瞬间变了,嘴唇哆嗦着,眼看情绪就要失控。
我立刻上前,轻轻按住她的手,声音温和却坚定:“刘阿姨,您别激动,您听我说,之前那些‘社区送温暖’,教您用手机、帮您赶走骗子、还有这次及时送您来医院……其实,都是藓藓拜托我来的,她知道自己出现会让您难过,所以只能躲在后面,一遍遍求我,‘林识务,你帮我去看看刘阿姨需要什么’,‘林识务,你帮我去看看刘阿姨过得好不好’。”
刘阿姨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苏藓藓,苏藓藓羞愧又紧张地低下了头,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我继续轻声说:“她父亲犯的错,毁了两个家,她从来没想过求得您的原谅,那太奢侈了,她只是想来看看您,她也在那场车祸后失去了父母,她懂那种孤苦无依的痛,她做这些,不是替她父亲道歉,也不是祈求您原谅,她只是想……以一个同样无家可归的孩子的身份,为您做点什么,也让自己那颗愧疚的心,能稍微找到一个安放的地方,您能不能……给她一个作为女儿为母亲尽孝的机会?”
病房里安静极了,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刘阿姨的视线从震惊,到复杂,再到剧烈的挣扎,最后,目光长久地落在苏藓藓那副卑微又渴望的身影上,良久,两行泪水从她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套,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向苏藓藓伸出了手。
苏藓藓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边,颤抖着握住了那只苍老的手。
“阿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泣不成声。
刘阿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声音沙哑哽咽:“傻孩子……苦了你了……”
又过了许久,情绪稍稍平复后,苏藓藓鼓起勇气,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真诚地恳求:“刘阿姨,您……您如果不嫌弃,以后……我愿意做您的女儿,照顾您,陪您说话,给您养老……”
刘阿姨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悲痛和孤独都哭出来一般,紧紧抱住了苏藓藓,用力地点着头:“好……好孩子……我的好女儿……”
窗外的夕阳正好,金色的余晖洒进病房,将相拥而泣的两个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