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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舞伴 ...

  •   次日晚上八点,保姆车把他们送到市政厅时,夜色刚好铺陈到建筑的尖顶。金色灯光从哥特式的拱窗倾泻下来,蜂拥的人群在门厅汇成一片快乐的低语。入口处的侍者穿着礼服,依次接过宾客递来的外衣。大厅正中,巨大的水晶吊灯在头顶缓缓亮起,像一串被拉开帷幕的星体。

      开场前是社交时间。高脚杯里的香槟不断被添满,气泡从杯底往上跳,发出细碎的声响。音乐还未进入流程,只是轻柔的弦乐在空中打底。周楚宜领着大家向戴安致意,对方热情地拥抱她,在她耳边说:“维也纳欢迎你们,玩得尽兴。”

      张云和梁沫被一位策展人拉去聊天,陈骁则好奇地研究墙上的壁画,拿手机拍下来,发送给自己在国内的妻子看。

      沈丛一端着酒杯站在她身侧,视线偶尔扫过她的眉眼。两人各自应付着随时出现的社交,交谈中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钟声在整点敲响。主持者上台致辞,正式宣布舞会开始前的“开场曲”。乐团奏起第一支维也纳华尔兹,官方舞团在中央区域率先起舞。旋转、换步、举手,整个大厅像被巨大的风卷起温柔的波纹,华丽而秩序井然。

      一支曲子过后,主持者笑着对在场所有人说:“现在,舞会正式开始。请尽情享受音乐,邀请你们想邀请的人,享受今夜。”

      话音刚落,礼仪队退到一旁,人群像无声地拆开了帘子。音乐换成明亮的主旋律,男士们开始向四周寻找舞伴。不到一分钟,一位金发、穿白手套的年轻绅士已经朝她们走来,蓝色的眼睛像沁入了整片多瑙河。

      “May I?” 他先向周楚宜微微鞠躬,又礼貌地用德语询问,“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周楚宜点头答应。她放下酒杯,伸手与那位绅士相握,共同走入舞池。在她眼里这种活动只是简单跳一支社交性质的舞,融入文化而已,人家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也有一位男士来邀请梁沫,她狗急跳墙似的摆手:“No—呃,I—德语我也不会——Sorry?”她一口气把能想到的词全抖落出来,疯狂摆手拒绝。

      沈丛一站在桌前,指尖扣着杯沿。她与陌生人滑入人群那一刻,他喉结慢慢滚了下。第二位男士又向梁沫伸出手,以英文说了两句。梁沫僵住,眼神求救:“他在说啥?”

      “他在问‘小姐,可以和我跳第一轮吗’。”沈丛一给她翻译完,又冲对方礼貌点头,“她答应了。”

      梁沫“啊?”了一声,已经被对方牵走。她只好拼命回想今天的步法,硬着头皮上。

      音乐起落,裙摆翻飞。周楚宜和她的舞伴在灯下绕了半圈,步伐稳而轻。她的眼睛不疾不徐地看向对方,礼貌微笑,

      沈丛一的视线追着他们,追着她的背影,追着她在旋转中被灯光拉出的一道又一道曲线。他把香槟一口饮尽,放下空杯,又拿了新的。

      第二曲结束,第一位男士把她送回桌旁,礼貌地道谢。几乎没留时间,另一位面容成熟、穿燕尾服的男士又走来,德语快速而绅士:“能请你跳下一曲吗?”

      周楚宜点头微笑:“Gerne.”

      这一次的曲子略快,步伐也更活泼。她被带着旋转到大厅中央,呼吸微微加重,脸颊染上一点淡红。

      远远的桌边,沈丛一正站着,肩线第一次失了那种从容的平直。他再次举杯,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

      梁沫红着脸喘气,她刚和老搭档张云跳完一曲,回到桌边一抬头便看见沈丛一眼里那一层沉沉的暗。她愣了两秒,啧了一声,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放下,利落地说:“你想和楚宜跳舞就直接邀请啊?在这黑着脸坐着给谁看。”

      张云拼命点头,伸出拳头碰了碰他肩膀:“对啊兄弟,先下手为强啊。”

      沈丛一没说话。他把杯子放下,手指在桌面轻叩三下,像在给自己打一个节奏。然后他绕开桌角,穿过人群——音乐在耳边忽远忽近,他的步伐却格外稳。

      周楚宜刚被上一位舞伴送回,正准备拿起她的香槟,眼前的黑影挡住了灯光。她抬眸,撞进那双熟悉的眼睛。

      “可以请你跳这支吗?”沈丛一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他没有用英语,也没有用德语——他用中文。

      她眨了眨眼,似乎被他忽然的认真逗笑:“不是应该问May I?”

      他弯起唇角,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May I?”

      她把杯子放回托盘上,把手递给他:“Of course.”

      乐团换上新曲,旋律像从春天流到夏天。沈丛一托住她的背,另一手与她指尖相扣。第一步,他带她向前滑出一步,视线直直落在她眼睛里。周楚宜也不回避,安静地看他。

      他们顺时针旋转半圈,他像是吃醋一般,酸溜溜说:“刚才跳得很好啊。”

      “谢谢,我知道。”她的语气干净,却在尾音处轻轻一挑,撩得人心口发痒。下一步落下时,她在他掌心里轻轻用力,唇角压着一点笑意。

      音乐在此时进入副段,要求更大的旋转,他带她走了一个开阔的开门步,再收起,两人贴近到只是礼仪所允许的那一寸距离。他的呼吸从她耳边掠过去,带着香槟的清甜。

      她忽然道:“你喝酒了。”

      “是。”他承认,语气里却没有醉意,“但我很清醒。”

      他们都喝了酒,但远没有到醉的程度。酒精总是可以让人变得更大胆,也更放松。讲话会容易些,也更直白些。

      两个人在灯下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像把过去的遗憾都写成了可见的舞步。第三个八拍结束,他忽然放慢了一点点,像是在为一句话寻找恰当的时间:“如果我早一点学会像此刻这样看着你——不躲、不绕,不把所有话都吞回去——会不会很多事都不一样?”

      她眼里的光动了一下。她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将左手从他肩上移到了更稳定的位置,步伐也更贴他的节拍。像是一个无声的回应。

      曲子终了,沈丛一放开她,微微躬身行礼。周楚宜也行礼,正要退后一步,却又被人从侧面礼貌地询问:“小姐,下一曲?”

      她偏头,看见是先前那位蓝眼睛的年轻人,目光礼貌而热烈。周楚宜还没开口,就听见身侧的沈丛一用英文说:“她下一曲和我。”他转向她,像怕她误会似的用中文补了一句,“如果你愿意。”

      那位年轻人怔了一下,像是懂了什么,随即笑着退开。

      周楚宜抬眼看他:“不换换其他女伴?”

      他眼中波涛汹涌,一字一顿道:“我只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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