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无声的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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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上的血腥味被夜风吹散了些许，但沉重压抑的气氛却挥之不去。截肢后的中年男人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死寂的蜡黄。
没有人说话，只有溪流永不停歇的呜咽，和远处山林间隐约的窸窣声，像是在为即将消逝的生命奏响挽歌。
原行坐在远离人群的一块巨石上，就着冰冷的溪水清洗手上凝固的血污。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背影，透着孤狼般的寂寥。
迟旅靠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块石头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原行的动作。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被紧紧抓住时的灼热和力道，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坠坑时原行毫不犹豫抓住他的画面，以及那句"闭嘴......省点力气"的低吼。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沉甸甸的，又带着陌生的酸胀感。
"值得吗？"他之前问出的那个问题，此刻在自己心中有了模糊的、不同于任何功利计算的答案。
夜深了，寒意渐浓。受伤和惊吓过度的人们挤在一起，靠着彼此的体温勉强取暖，陆续陷入不安的浅眠。守夜依旧是原行和迟旅先来。
篝火是奢望了，只能依靠微弱的月光和听觉。两人一左一右，守在昏迷的男人和沉睡的众人外围，隔着一段沉默的距离。
寂静没有持续太久。下半夜，那个一直昏迷的男人突然发出极其细微的呓语声。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断断续续的模糊调子，像是在哼唱一首被遗忘的歌谣。
迟旅警觉地望过去。原行也已经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男人身边蹲下倾听。
男人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无光。他哼唱的调子古老怪异，歌词含糊不清，只能隐约听到"......归家......"、"......月光......"之类的词。
哼唱声渐渐低弱，最终归于沉寂。男人的胸口停止了起伏。
他死了。在寂静的夜色里，哼着无人听懂的歌谣，走向了永恒的黑暗。
原行伸出手，轻轻合上他的双眼。动作带着难得的、近乎温柔的庄重。
他在男人身边静默站立片刻，转身对醒来的众人低声道："找个地方，让他入土为安。这鬼地方，至少给他个清净。"
没有工具，只能用双手和简陋的树枝在河滩边缘挖掘浅坑。过程缓慢艰难，但无人抱怨。这是对生命的最后尊重，也是对自身命运的无声祭奠。
埋葬了同伴，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幸存者的人数再次减员。绝望如同清晨的寒露，浸润着每个人的心。
原行站在简陋的坟茔前，背影在渐亮的天光中格外清晰。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迟旅耳中：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的语气平淡，"他总说，人这辈子就像在黑暗里走钢丝，底下是万丈深渊，只能盯着前面那点光，不能往下看，也不能想值不值得。因为一想，就会掉下去。"
迟旅静静听着。
"他死了。"原行顿了顿，"死在一个......看起来挺'值得'的事情上。"
他转过身看向迟旅。晨光中，他脸上没有了往常的懒散戏谑，也没有沉重疲惫，只剩下洗练过的平静。
"所以，‘值得’这种东西，"他扯扯嘴角，"是活人才配琢磨的奢侈品。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活下去。活到......有资格去琢磨的那一天。"
这话像块冰冷的石头投入迟旅心湖，却带来残酷的清醒。他看着原行映着晨光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所有的强悍冷静，其内核或许都源于某种更深沉的生命认知。
"走吧。"原行不再多言，收拾起所剩无几的东西，"顺着溪流再往上走。如果海图和星图都没错，我们应该快接近高地了。那里视野开阔，也许能找到更多线索，或者......至少死得明白点。"
他的用词依旧带着那股调调，但迟旅却从中听出了不同。不再是纯粹的求生驱动，而是多了近乎执拗的、想要看清迷雾背后真相的决心。
队伍再次启程，带着新坟的泥土气息和死亡的重量。溪流变得湍急，地势明显上升。周围植被逐渐稀疏，露出更多灰白色岩石。
中午时分，他们终于爬上一处高地边缘，眼前豁然开朗。
下方是蜿蜒的溪谷和茂密山林，更远处，那座白色灯塔巍然矗立在更高山脊上，在稀薄云雾间若隐若现，距离似乎拉近了许多。
然而吸引他们目光的不仅是灯塔。
在高地中央的平地上，散落着许多巨大的规则石块。这些石块明显经过人工雕琢，有的呈方形，有的是断裂石柱，覆盖着厚厚苔藓爬藤，充满古老沧桑的气息。
它们以看似杂乱却隐隐透着规律的方式分布着，像废弃的广场或远古遗迹。
在巨石阵中央，矗立着最高大的黑色石碑。石碑表面光滑，刻满密密麻麻的、与山洞里类似的古老字符图案。阳光照射下，那些字符仿佛在微微发光。
星图指引的难道是这里？
所有人都被这意外发现惊呆，怔怔望着沉默的巨石阵和中央神秘石碑。
原行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遗迹布局，最后定格在黑色石碑上。他脸上的懒散神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猎人发现猎物般的专注锐利。
"看来，"他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什么，"我们找到'攻略'的下一页了。"
他迈步向那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石遗迹走去。脚步沉稳，背影在正午阳光下被拉成坚定而充满探索欲的剪影。
迟旅看着他的背影，又望了望散发神秘不祥气息的遗迹，深吸一口气握紧短斧跟了上去。
未知的危险或许就在前方，但这一次，恐惧之中似乎掺杂了一丝被原行点燃的、名为"探寻"的火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