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木》八角子

3、你和唐泽雪穗很像

　　周日，张觉刚将车子停进小区的车库，手机响了，是陈乙打来的。

　　“怎么了？”张觉揉了揉自己的后脖子，那里酸得要命。

　　“是那个女孩子的事情，”陈乙的语气有些无奈。

　　果然，张觉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张哥？”

　　“我在听，你继续说。”

　　“那个女孩子进了冰山一角，我现在就在外面，”陈乙小心翼翼地说道，而且还带有自己话还没说完的意味，张觉知道陈乙在等自己的回应。张觉皱起眉头，冰山一角是周县出了名的夜总会，经常搞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可最后都被按了下来。至于原因，听说是夜总会的老板和上面的一个领导有点关系。

　　张觉有几次处理的事情都和那里扯上关系，自己本想深究一下，最后都会被同行人提醒“做官要和光同尘啊!”，然后草草了结。

　　“做官要和光同尘啊!”这句话张觉在小说《大明王朝1566》里面也看过，是严世藩派系的人对海瑞说的话，旨在警告海瑞不要因为呈一时之勇而坏了整个官场的利益。这本小说还是张觉在上大学的时候看的，那个时候张觉只觉得好笑，现在想来倒是自己那个时候太幼稚了。

　　“你先不要进去，在外面等着，那里面的人对我们应该都有些印象，现在我们什么情况都不清楚，要是进去了说不定要打草惊蛇了。”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木淼出来之后，你将她带到轩辕公园吧，我有话要和她说。”

　　“嗯。”

　　“也不知道她几点会出来？可能会很晚，陈乙，今晚要辛苦你一下了。”张觉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才八点。

　　“没事。”陈乙的回应很简略。

　　张觉稍微仰起头，又左右动了动脖子，今晚怕是又不能好好休息了。

　　大概是晚上十点半的时候，张觉接到陈乙发来的消息，说是接到木淼了，两人正在往轩辕公园的方向赶去，那个时候，张觉正在自己车子上打盹，看到消息之后便也立刻开车前往轩辕公园。

　　是张觉先到的公园，公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孤独的路灯照着悄无声息的公园。张觉走到小孩子玩的秋千处，选了一个秋千坐了下来，又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另一个秋千板上，然后脚部慢慢发力，身体便随着秋千前后摇晃起来，张觉记得上一次坐秋千还是在和大学女友约会的时候。

　　张觉闭上眼睛慢悠悠荡着，没一会儿，他听到脚步声，是那种鞋磨着地面产生出来的声音，走得很慢，张觉睁开眼睛，看到了木淼。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要见的人是木淼，张觉是真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木淼穿着包臀的长袖紧身裙，带着发尾带黄的假发，脸上化着很浓的妆，应该是网上说的那种烟熏妆，其实他不知道这种妆吸引人的点在哪里，可能是因为张觉是直男吧，眼里看不得这些浓度过高的东西。

　　木淼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男性外套，她身后的陈乙穿着短袖，张觉朝陈乙点了点头，又将视线看回木淼。

　　木淼的视线刚刚应该是盯着自己的，现在突然和自己对视，就立刻下垂看向地面。

　　张觉站了起来，满腹的话也不知道说哪一句起，只能先叹了一口气，然后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木淼还是低着头，扣着自己的手指。

　　张觉是习惯木淼这种沉默的对抗方式了，他转身将另一个秋千上的东西拿了起来递给木淼，木淼的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我上次注意到你书包里的《白夜行》都湿透了，你应该很喜欢这本书吧？你那本旧的看起来被翻了好多次了。我昨天逛书店的时候碰巧看到了这本，就买了下来，你拿去看吧，”张觉当然是谎话，他昨天忙得要命，哪有时间逛书店？是特意趁着吃中饭那点时间出去买了这本书。

　　木淼当然没有伸手将书接过来。

　　“你和唐泽雪穗有些像。”张觉打算攻心。

　　木淼终于抬起头看张觉，眼里有种隐私被冒犯的怒色，咬着下唇，但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那你会成为和唐泽雪穗一样的人吗？”张觉也直视她。

　　“我不是她，”木淼终于说了话，那双圆眼里的怒意已经消失殆尽，这会子眼里像是罩上一层水雾：“我的身边又没有桐原亮司。”

　　张觉心里也有些触动，看来如果现在就和她谈这个话题还是有些唐突了。

　　“不要再去冰山一角了，”张觉换了一个话题：“不论你有什么苦衷，都不要再去那个地方，那里比你想的要复杂得多。”

　　木淼脸偏向一侧，她举起自己的左手，迅速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话里还带着哭意：“和你没有关系。”

　　张觉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想要和她平视，可木淼还是偏着头不肯看他：“我很担心你，”木淼的肩膀有些抖动，张觉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是真的。”

　　张觉将手里的书再次递到木淼眼前：“我看了这本书，觉得写得很好，这学期快要结束了，就当做我送你的学期末礼物了，下个学期一来就要上高三了，好好努力，争取考上个好大学，光明灿烂的日子在等着你呢。”

　　木淼终于抬眼看张觉，她的双眼已经通红。

　　“好了，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送你回学校，在这之前，你先去公园的公共厕所里把脸上的妆洗掉吧，这样子进学校怕是难吧？”张觉耐着心继续安抚道。

　　木淼听了张觉的话，暂时离开了他的视线。张觉也深有和小孩子交流太费劲的感觉，他重新坐回秋千上，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仔细想来，他从没这么耐心地和自己的女儿交谈过。

　　陈乙一个大跨步走到他眼前，看了一眼木淼离去的方向：“张哥，这样问她得耗死我们。”

　　“可太逼她又怕她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真是难办。”张觉不自觉慢慢荡起秋千起来。

　　“既然从她这边入手难，要不我们换个方向，从她身边的人身上突破，她家里的事情我已经和你说得差不多了······”张觉突然站了起来，用眼神示意他住嘴，陈乙顿时领悟，他的视线看向张觉身后，木淼站在离他们两就几步远的地方。

　　木淼的假发已经被脱下，脸上的妆也没了，脸侧的碎发湿漉漉得，又恢复成了那个乖学生的样子，木淼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陈乙两人，陈乙有些心虚，毕竟自己刚刚在谈论别人的隐私，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

　　张觉倒是不在意，他转过身子笑着说：“好了啊，那我们走吧。”

　　张觉的车子停在远地点，陈乙开车载着张觉和木淼驶向第一中学的方向，一路上，三人陷入沉默中。坐在副驾驶上的张觉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坐在后座的木淼只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白夜行》发呆，陈乙不喜欢这本书，他在手机上读过这本书，觉得主题不是很好，它直接把人阴暗的这一面刻画在大众前面，实在有些难以避免有些读者会去深刻剖析自己隐藏的恶，这是很危险的，因为人性根本不值得推敲。

　　陈乙心里很纠结的，首先其实陈乙不赞同张觉这种不紧不慢地应着木淼性子的做法，这样做的确考虑到孩子的情绪，只是他觉得这样太花时间了，他们是警察又不是心理医生，再说过分和一个孩子接触，会让他对自己产生过度的依靠，以后的事情说不定要更乱了。更何况，陈乙透过后视镜看向木淼，这还是个女孩子。所以陈乙还是偏向于用一些强硬的手段让木淼说真话。

　　可是张乙也想让张觉处理这件事情，这也是张觉隐瞒这个事情不告诉所里的原因，他知道张觉必须要自己解开令他痛苦的那个心结，不然的话，张觉真的只能活在过去一辈子了。

　　这样想着，车子已经到了学校门口，木淼下了车，将外套放在后座上，关上车门，低着头和张觉和陈乙道了谢，然后转身跑向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