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骑士异闻录》千晨月

5、真的要去抢亲啊？

　　灿的婚礼是在德国的一个海边小镇上举行的。

　　我和K空降在一个僻静的小礼堂旁边。一条小径直通礼堂，四周非常的安静，绿色的草刚刚被割过，散发出阵阵清香，清风合着草香一同席面而来。我还穿着刚刚选的那件白色裙子，觉得有点冷。K轻轻拉了我一下，说，“你穿成这样可不行，都没有个抢亲的样子。”

　　然后他上下一挥手，我就换上了一件漂亮的小婚纱——他自己也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小礼服。他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就先这样凑活吧，来不及了。”

　　说着便拽着我的手往教堂里面走。

　　我在他身后使劲地往后拉他：“你疯啦，你这是干什么呀？”

　　“横刀夺爱呗，还能干什么？”

　　“这里是德国，你会说德语吗？”

　　这时，我已经被他拖到了礼堂门口。证婚人正站在教堂中间，为一对新人举办仪式。

　　K一边拖着我往教堂中间走去，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响亮地清了清嗓子。

　　还好参加婚礼的人并不多。K的声音显然打断了婚礼的进行。我鼓足勇气抬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灿站在礼堂的中央，牵着另一位漂亮姑娘的手。

　　他好像认出我来了——尽管我当时都快把头埋到地里了。

　　K继续扯着我往前走。

　　然后他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估计是德语，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据事后他的不完整回忆，当时他说的大概是：“既然正好有人在此结婚，那请帮我们两个也一同举办个婚礼吧。”

　　我并不敢抬起头看任何人的脸。如果我胆敢抬头的话，我就会看见一脸不情愿的婚礼主持，有点不太高兴的新娘，还有一脸懵逼的观众。

　　细细的碎语在礼堂里逐渐蔓延起来。

　　K成功地把我拽上了台，就站在灿的身边。我那一刻觉得自己是个智商为零的傻子。而K的智商，可能是负数，也有可能是二百五十。

　　我就这样站在灿的身边，低头不语。K站在我的另一边，两边我都不敢去看，我听见教堂里的窃窃私语逐渐清晰起来，可是我听不懂，便愈发地感到慌张不安，而灿身边的那个女孩的疑惑和怒气，似乎也排山倒海般的涌来。

　　我希望自己能有K那样的勇气，那就是无论面对怎样的环境和压力，都能够坚持他自己的奇思妙想的勇气。我也很想对灿说出自己多年的深埋心底而没能说出的话，那句话憋了那么久那么久，已经在我心底里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大树，曾经这棵树郁郁葱葱，如今却已经凋零，可是它是那么倔强，哪怕凋零了也深深地把根扎在那里，就算有人能够把它拔掉，也会在心里面留下一个永远不能愈合的痕迹。我非常想问他，他为什么曾经对我这么好，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我也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我们渐行渐远，不再联系彼此。但是在他的婚礼上与他讨论这些，当着他未来妻子的面——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能做的最贱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我缓缓地伸手抓住了K，头却仰起看着灿，微笑着说到：“灿哥，这是我未婚夫，我俩也打算今天结婚，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在这里也能看见你，咱俩真有缘分。”

　　灿虽然也对着我笑了一下，可是他的表情十分复杂。K眼看事件发展方向不对，张嘴刚要说话，我立刻马上眼疾手快地给他捂住了，“我们两个不被双方家长祝福，所以是偷偷结婚的，你能不能告诉证婚人，请他帮忙，给我俩也主持一下婚礼？”

　　K竟然用牙咬了我一下，他是属狗的吗？我赶紧把手松下来，不过好在他看起来不再打算多嘴了——他的脸硬的像刚淬到冷水里的铁。

　　灿犹豫了一下，然后他先转过身示意大家安静，说了几句话，又回头对新娘说了几句话——反正我是一句也没懂。然后他转头温柔地看着我说：“结婚可是人生大事，不是小孩子玩游戏，你真的确定要和他结婚吗？”

　　对啊，结婚是人生大事，灿是那种凡事都会周到考虑的事情，结婚就更是如此了，我竟然如此莽撞的出现在他如此重要的人生节点上，还妄想着也许自己能把他抢走？

　　于是我挽起K的胳膊，对灿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婚礼，我接受到了无数来自陌生人的祝福，他们朝我微笑着，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但是我也能够在他们的脸上感受到了快乐、幸福和美好。

　　我和K手挽着手走出教堂的时候，灿牵着新娘跟在我们身后，他邀请我去他家里吃晚饭。可是在那时，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没有任何食欲。

　　于是我断然拒绝了他：“不用啦，谢谢。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呢，这样已经很打扰了。”

　　他顿了一会儿，说到：“感情是很一个微妙的东西，没人能够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走，人说到底，只是一种不能够完全控制自己情感和欲望的动物，他们也会堕落也会迷茫也会犯错。我也一样。不过你现在已经结婚啦，我真的为你高兴。”

　　“嗯。”我不太懂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或者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失去所有关于他的回忆。

　　那天，人们看到一个失神落魄的姑娘，穿着洁白的婚纱，走在乡间的道路上，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沉默少年。两个人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走啊走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想着各自的心事。然后他们随手拦了一辆车，一辆开往海边的大巴，当它驶近海边时，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

　　我把头伸出窗外，把头发散开，任凭海风抚乱它，那时风很大，风里夹杂着海沙，割在脸上生疼。这让我回想起家乡的海，家乡是个安静的沿海小城，平和的海总和天连成一片，只能依靠远处的白色渔船分辨，但是当海边刮起大风时，整个海面就像沸水一样闹腾起来，仿佛所有的海水都想到天上去一探究竟，那个时候的海风，刮起来就像现在的样子，闻起来是咸的，吹在脸上是生疼的。

　　我看的沉迷，喃喃自语道：“好想回家。”

　　K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一个转眼，我们回到了我们来时的地方，一切都没有改变。蒸汽还从地底源源不断的冒出来，温泉还在咕嘟咕嘟的冒泡，头顶还是一片灿烂的星空。灿已经娶她人做妻，而我仍旧孤身一人。

　　我的脸咸咸的，是海风吻过的味道。

　　.

　　“你不是说，可以帮我完成一个愿望吗？”在经历了许久的沉默后，我问到。

　　K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却突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讲出自己的想法，便愣在了那里。

　　他叹了口气：“连自己想要什么都讲不出来的人，怎么配得到他呢。”

　　“可是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你就算再厉害，怎么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呢。”我突然又绝望起来。

　　“你只管说便是。”

　　经过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我猜K可能真的无所不能。

　　于是我鼓足勇气：“那……我想……我想回到灿……离开的那天，我……我有句话想对他说。”

　　K闭上了双眼，他面无表情，我无法猜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然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在机场的时候？”

　　对。

　　“你还没放弃？婚礼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低下头，“婚礼，婚礼已经太晚了。我想，我想试着往前走走，回到过去。”

　　K又叹气，“好吧。那你闭上眼睛。”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

　　几秒钟之后，我听见他说：“好了，睁开眼吧。”

　　睁开眼之后—灿竟然出现在我面前，很近的距离，需要稍微仰起头看他，他还是那副熟悉的模样，眼镜后的眼神虽然很温暖但是也很遥远，他身上一直有种与众不同的书卷气，正是这种与众不同的书卷气，一直吸引着我。

　　我感觉自己的脸发起烫来。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的声音温柔地在耳边环绕着。

　　我的头埋的更低了。

　　我永远都无法得知，当时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真正的灿本人，是K，还是只是K创造出的幻象，可是这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周围人来人往，嘈杂无比，飞机的轰鸣，我全部都能听到，可这些只是背景音，浅浅的背景音。而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血液在血管里汹涌的声音，这些声音才是主角，那一刻，我的大脑在疯狂的重复着：灿，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你！求求你不要走，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抬起头，努力和他的眼睛对视，他仍旧笑的很温柔。

　　“我……”

　　这些话却说不出口。

　　“你，你……能抱抱我吗？”最后，我说到。

　　他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当然。”

　　我笑了，心里却难过极了，最终还是没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真是个懦夫！我到底为什么不敢说呢，我宁愿自己是个哑巴。可是我还是我努力地笑着，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最后只能用手捂住脸，不愿意让他看到一个如此狼狈的自己。

　　就这样，我感受到了一个人生最为期盼的拥抱——他就这么抱住了崩溃狼狈的我，他用双臂把我环住，而且环的很紧，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无比的安心，我也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肩膀里，任由眼泪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