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赢》千山鸟飞

10、第 10 章

　　陈峰的主意很简单，让宋悠然假扮他。
　　宋悠然看傻子一样看他。
　　陈峰说：“到时候我装病，你戴上帽子和口罩，再穿上我的衣服，没人能认出你。”
　　“我跟表哥说好我要去公司，你跟他的车走，到了公司再找机会偷偷离开，完美。”
　　宋悠然：“我上午要去补习，怎么跟你表哥的车？”
　　陈峰挠头：“要不然你中午回来再去？”
　　宋悠然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午饭后，陈峰摸到他房间，给他带来了伪装的装备，帽子和口罩。
　　宋悠然全副武装看镜子里的自己：“身高怎么办？”
　　陈峰脸部涨红：“就那么一丁点差距，没人会注意。”
　　本以为司机独自前来，没想到打开车门，闻初坐在后座。
　　宋悠然垂下眼睛，一声不吭上了车。
　　车平稳驶出院子，宋悠然高悬的心脏放回肚里，他终于出来了。
　　司机把车停在宋氏大楼前，闻初推开车门，说：“想去哪里跟司机说，他会带你去。”
　　宋悠然捏住手心，一瞬间口罩底下的嘴唇抿紧。
　　闻初认出他了？
　　也是，这么拙劣的伪装，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
　　可闻初又说：“尽早回来，否则小姨问起，我不好交代。”
　　车门关上，闻初站在原地。
　　轿车缓慢驶离，宋悠然回头，透过后挡风玻璃看到后面闻初越来越小的身影。
　　闻初真的没有被认出他吗？
　　宋悠然摘掉身上的伪装，驾驶室里司机面不改色。
　　宋悠然问：“我想去哪里，你都会带我去？”
　　他还是不太信，这么容易就出来了？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去任何地方？
　　司机声音淡漠，像没有感情的机器，回答：“是的。”
　　宋悠然便扬起笑：“那你再开快点，我们所剩时间不多了。”
　　魏倩在房间整理婴儿床，听到门铃以为谢雪柔来了，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眼睛弯弯的少年。
　　少年说：“我是谢雪柔的儿子。”
　　魏倩神情紧张：“……有事吗？”
　　少年微笑，目光越过魏倩的肩膀，门后是入户花园，过道里的屏风遮挡了客厅的陈设。
　　少年挑眉：“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
　　走廊安静，能听到电梯方向的动静，随时会有人过来。
　　魏倩松开门框上的手，“请进。”
　　少年注视着她的动作，唇角勾起的弧度变大。
　　不算宽阔的客厅摆满没来得及收拾的婴幼儿用品，像小衣服小鞋子，奶瓶，玩具，推车等等。
　　这里又小又挤，完全不能和别墅相比，但逼仄的空间挤满了一股活人的温馨，这是别墅里没有的。
　　少年离开阳台回到客厅，目光投向魏倩微凸的小腹：“宝宝调皮吗？”
　　魏倩惊慌地用手盖住肚子，“你，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少年笑：“再装就没意思了，如果不是知道情况，我也不会找到这里。”
　　魏倩的手摸到电视柜上的手机，少年看到，但没有阻止。
　　他坐到沙发上，状似关切地问：“你想过以后吗？”
　　魏倩偷摸发消息的手停住，迷茫地看向少年，以后……
　　她需要钱，身体还算健康，这便是以后。
　　少年问：“你的未来里没有他，对吗？”
　　女人扶着墙，在远离沙发的彩色的小板凳上坐下，“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手机外壳。
　　“所以，他对你来说只是工具？”
　　魏倩低下头。
　　宋悠然眯起眼睛：“宝宝的父亲是谁？”
　　魏倩摇头：“我不知道。”
　　“啧，死到临头了还不老实。”少年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女人走过去：“你猜，我现在推你一把，你会不会流血，宝宝会不会有事？”
　　“你！”魏倩瞪大双眼，仰头看走到面前的少年。
　　“我，谢、谢小姐马上就会过来。”
　　少年咧开嘴，面如修罗：“我会在她来之前，将你和宝宝一并处理掉。”
　　“不，不……”
　　女人偏头，避开恶魔的双手，从板凳上跌落，捂住肚子在地上蠕动。
　　少年冷眼看她，明明没有再动作，女人却好似被猛兽追赶，嘴里发出惊慌凄厉的惨叫。
　　最后，她被救护车送进医院。
　　医生说孕妇受到惊吓，需要留院观察。
　　宋悠然被推进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谢雪柔问：“你怎么出来的？”
　　宋悠然斜倚着墙壁，好心提醒：“妈妈，你该问我怎么知道她的存在，又怎么找到她。”
　　这一切，谢雪柔都要弄清楚。
　　她打电话到别墅，得知家里还有一个宋悠然，眼中难掩惊诧：“你和外人联手骗我？”
　　“外人？”
　　宋悠然冷笑：“对妈妈来说，我才是外人吧，否则妈妈怎么会弄出另一个孩子来替换我？”
　　谢雪柔神色复杂：“没有人要替换你。”
　　“又骗我。”宋悠然低头喃喃，“我现在长大了，不会再相信你。”
　　再有一年就十年了。
　　谢雪柔没想到会和这孩子走到如今的地步，她自认为对这孩子还算不错。
　　如果不是小然……
　　小然啊！
　　谢雪柔伸手撑住墙壁，对面的宋悠然目光如刀如剑，没有半点感激。
　　她和宋宏涛之间没有感情，一次意外，她有了孩子。
　　宋宏涛给她两个选择，成为深居简出的人妇，或是继续当她的女强人但要留下孩子。
　　小然先天不足，暂时离不开她。
　　宋宏涛给她放了足够长的长假：“职位给你留着，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再回来。”
　　她带着小然在村里住了三年，以为小然的身体康复了，没想到打算回A市的前一个月，小然半夜里突然起热。
　　她在诊所守了两天两夜，不顾大夫的阻拦回到村里，当天夜里小然就……
　　宋宏涛照例打电话过来，要和小然通话，她捂住话筒说小然刚刚睡着。
　　村里的老人病重，她带东西过去探望。
　　没过多久，老人捡来的孤儿去世，那孩子比小然大两岁，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又瘦又小。
　　小然，她的好孩子，即使身体不舒服也从不吵闹，就算碗里的药很苦，也会强忍着吞下去——
　　小然长大了，再不是从前的小然，也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
　　无论是过去的小然，还是现在的小然，她都是孩子的母亲，有教导他们的责任。
　　她收拾好心情：“你要干什么？”
　　“去江北，我说过，我要去江北念书。”
　　她不关心他为什么一定要去江北。
　　她不能任由他胡闹，说：“不可能。”
　　这三个字铁锤一样砸破宋悠然脸上镇定的面具，他不明白为什么谢雪柔还能拒绝他。
　　“我不会再听你的。”他向她宣战，表示不会屈服。
　　她镇定自若：“我是为你好。”
　　又是这一套！
　　“为我好？”
　　他捏紧拳头，声音控制不住颤抖：“不是的。你根本不在意我，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怕我不听你的，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控制我。我不会再上当了。”
　　谢雪柔看着他，站在高处，眼神怜悯，好像他又趴在了她的脚下。
　　她掏出手机：“我让老钟开车过来，送你回去。”
　　“我不要！”
　　他嘶吼，又很快冷静，反复吸气，稳住泄露的情绪。
　　他退后一步，站在台阶边缘：“妈妈，我不会再听你的话。”
　　他告诉她自己的决心，也同时告诉自己。
　　谢雪柔皱眉：“你乖一点，今天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摇头，他需要的并不是饶恕。
　　“妈妈，那个宝宝并不简单。”他拿出交换的筹码，“宝宝的父亲是谁？”
　　谢雪柔冷漠：“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宋悠然笑了：“妈妈，你总做这样的事情，我会很担心，偷别人的东西，把小孩当成工具，这是不对的。”
　　谢雪柔面色铁青，“宋悠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每次谢雪柔特别生气，就会连名带姓地叫他。这次谢雪柔生气，是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吧。
　　宋悠然爬上高台，他要和谢雪柔平等地对话。
　　“那个孩子真是你偷的？”他虽然在问，却并不需要答案。“妈妈，你已经犯过一次错了，为什么还要再犯呢？做错事的人是会受到惩罚的。”
　　譬如现在，谢雪柔需要为她的错误买单，答应他的要求。
　　可谢雪柔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脸上的冰冷逐渐消融，盖上一层忧伤的纱。
　　“他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
　　宋悠然伸手握住旁边的栏杆：“我不信！如果他真的很好，你不会用这种方式给他生孩子。”
　　“他死了。”
　　谢雪柔叹气：“我们商量好以后要有一个孩子，所以提前在医院里留存……”
　　“不，妈妈，你又在骗我。”
　　宋悠然捂住眼睛哈哈大笑：“你疯了吗？你不是那种人，无力不讨好的事你不会做。”
　　谢雪柔走向他，向他伸手：“然然，我对你严厉是希望你将来成才，这件事情里最大的受益者是你自己。”
　　宋悠然挥开谢雪柔抚摸他脑袋的手：
　　“我不会再信你的鬼话！如果你再逼我，我就去告诉宋宏涛我不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早被你养死了”
　　啪！
　　谢雪柔低头看发红的掌心：“不准你提他！”
　　宋悠然捂住脸颊：“他没有长大真走运，不用面对你这样的母亲。”
　　“你有什么资格提他。”
　　“我当然有资格，我们是好朋友。”宋悠然放下手，露出被扇红的脸颊，“你知道吗？那时候，每天你一出门，他就会去栅栏边等我，和我这个脏小孩玩，每次你回来，他就会很紧张，我问他为什么，他说——”
　　昏暗的楼道里，谢雪柔似乎看见宋悠然翘起的嘴角露出一丝冷光。
　　“……说他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回来。”
　　谢雪柔后退，背靠到门上。
　　宋悠然离开危险的台阶，走到她面前：“妈妈，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想惹你生气，也不想恨你。”
　　少年扬起逐渐坚毅的脸颊，“妈妈，我们各退一步。”
　　谢雪柔摇头：“你连名字都是我给你的，没有我，你将一无所有。”
　　“你可以去跟宋宏涛说出真相，大不了我离开宋氏，离开A市，天大地大，我可以去任何地方，你行吗？”
　　谢雪柔最后的话响在耳边，宋悠然黯然叹气，他不行。
　　车停在斑马线上前，老大爷拎着鸟笼过马路，铁丝笼子里的小鸟在栖木上跳来跳去，笼子里什么都有，除了自由。
　　自由的代价，他付得起吗？
　　打开笼子，鸟儿也不会飞走，因为它习惯了笼子里的生活，去外面反而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