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未能继承那九十九封情书》今朝此日

2、天才者的怯懦

　　这是第一原体的故事。
　　在尘土飞扬间，罡风肆意，逆光折射出青年的身影，有人站在她的面前，为她遮挡去大半风沙。
　　这是最初的未声与伊格尼索尔勇者的初遇。
　　少年是神明都另眼相待的天才，惊才绝艳，拥有过人的天赋，虽然生在落后的村庄，天赋却足以足够让遇到她的每个了解这方面的人叫好。在她所度过十几年的光阴，从未有人能够与她匹敌，也鲜少有人能够走进她的眼里。
　　天妒英才，让她小小年纪就落入了那样绝境，她被困在了绝无人敢走入的魔兽巢穴，与同村庄的孩子一起，没有补给，没有援救，成为了被豢养的后备食物。
　　她绝望了。
　　魔力耗尽，束手无策，耳边压抑的哭声和魔物的嘶吼混杂，吵得她心慌意乱。
　　如果再接触魔法早一点，如果再多学一点，如果再努力一点的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是不是就能从魔物的嘴下，救下大家了呢？她脑子混沌，模糊地想着。
　　恍若相识的孩子被咬断头颅，鲜血像是她曾经不小心打翻的水，流淌一地，刺眼得紧。
　　下一个，就是她了。
　　她抬起手，枯竭的魔力却如何都不能调动分毫，先前擂鼓般的心跳此时如坠冰窟。
　　没有下一个如果了——
　　勇者便出现了。
　　下一个如果真的降临在她的身上。
　　勇者带她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勇者为她请来了专门的老师，勇者还告诉她，有朝一日他会带上她一起旅行——至于条件？那只是一点小小的门槛罢了——她憧憬着。
　　她可是天才啊。
　　于是她比以往付出了百倍的努力，开始了她进步速度堪称恐怖的时光。
　　在死亡与绝望中走了一遭后，她又有了新的领悟，意志力与心境都已不同以往，像是坚韧的蔷薇一般绽放异彩。
　　她完成了，比所有人预期的时间都要早。
　　所有曾经请来的老师都向她摆手，所有曾经教导她的人们都向她抛来橄榄枝。
　　而她也籍由此确认了自己的成功。
　　兵贵神速，她想，她连一刻都不愿再等下去了。
　　她学会传声法术，其实更多的时候只是用于汇报日常，比如今日学业如何，比如今日晚餐为何。但这一次她选择了向他告知自己出师的喜讯，为了显得镇定还用了平时聊天的语气。
　　“我做到了。”
　　她想象着勇者的神色：是惊讶？是意外？都不奇怪，毕竟她是这样的天才。即使是勇者也不会对她的能力表示否定，她拥有着成为他同行路上伙伴的能力。
　　“接下来的旅途，还请多多指教了。”
　　旅途愉快，一派轻松，她自如地面对各种生活上与冒险上的杂事难题，就像她曾经解决那些学业上的难题。
　　她写下旅途的见闻，写下瞬间的奇思，写下她们开拓的未知，借由一位老友的帮助下集结成册，毫无例外地成为了大陆上的畅销书籍，金钱与名誉如飞鸟般向她涌来，将她包围。
　　勇者也开始适应有她的生活，甚至开始依赖她，把她放在心里重要的地位。心细如她，又把勇者看得那样重视，她自然看得出来勇者的变化。
　　她为此感到欣喜，又为此感到痛苦。
　　因她知道勇者是长生种，她倾尽一生，也不过只能在他漫长的寿命中留下短暂的回忆。
　　但是那又如何呢？人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不会因为既定的结局而去更改能爱而不去爱或者因爱而去爱的过程。
　　她确定自己喜欢上勇者，只用了一个小小的瞬间。
　　她在想，如果她离开了，勇者会为她感到难过吗？她也可以左右他的情绪了吗？
　　如果可以，真不想要他伤心啊。
　　在那一刻，她抬头看见勇者逆光的脸，恍惚一如初见。
　　爱得愈深，则思虑愈远，她开始背着勇者寻找长生的方法，突破那桎梏走向勇者的世界。
　　她拜托帮助自己出书的人，把一切可能与之相关的书都寄给自己，层层叠叠的书籍独占了她一整个空间戒指。
　　她开始寻找各种相关的材料，想方设法搜集奇珍异宝来配合书中的记载来施展法术。长此以往，她几乎对此了然于心。
　　而勇者对此浑然不知。
　　历尽千辛，她找到了最好的方法，却在最后的机会前停下脚步——
　　那是记载在古老书籍中的法术，配合着法阵与炼金人偶，可以实现灵魂在复制体中的传递，从而达成变相的永生。
　　只是缺点是，法术的开启条件是本体的死亡。
　　为了未知的永生，赌上已知的性命。
　　但如果是为了他的话，那又未尝不可。
　　毕竟她是目前世界上最为了解这方面的术士，如果她都做不到，那就没人能做到。
　　天才在最擅长的领域向来桀骜，她也从不例外。
　　只是在此之前，她希望能提出这个问题。
　　然后为了这个答案，她可以不顾一切。
　　在辞别勇者的第三个月，她在隐秘的基地中完成了所有炼金人偶的制作和实验预演，将她们按照序列放入预先准备的魔法结晶之中。
　　正常情况下，这些数量足够支持她陪伴勇者度过一生。她无不欣慰地想着，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自己，像是要望穿她的一生。
　　她开启最后的法阵，倒下去，却意识仍是清醒，迟迟没有达成术法的前提。
　　如果一定要等这具身体自然衰竭，对他而言还是太久了。
　　他会着急的，我不能让他等太久。
　　未声在心中如是说，术法一旦开启，就不能再回头。
　　她抬起手，从自己的衣服中翻出一小瓶魔药来。那不是她的造物，但它的毒性却足够在三分钟内让她没了呼吸。
　　所有，或者一无所有。
　　好在她成功了。
　　未声原体，也就是一号复制体，她踏着第三个月的末尾回到了勇者的身边，听到了她所渴望的答案，陪伴在他左右。
　　最后她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重新回到了基地，与世长辞。
　　而后苏醒的二号复制体将她掩埋，立起无名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