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未能继承那九十九封情书》今朝此日

3、踏上新的旅程

　　当他以为是她第一次进行永生术法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她第二次经历这件事。
　　当他以为她只是离开片刻的时候，其实她早已死去。
　　在每一次传送的特殊阵法生效之后，由第一原体设立，存在于炼金人偶体内的自爆法阵就会开始运转，力求替他解决一切繁杂事宜。
　　却也在多年之后反过来，成为了大多数复制体的报废原因。
　　而她的恋人对此并不知晓，只是安然地接受着，一场场用复制体生命结束交换而来的善后。
　　或魔物被打败，或勇者安全离开，而她再一次死去。
　　未声不能理解，为什么从来没有复制体告诉他其中隐藏的秘密，是因为怕他愧疚吗？还是说，谎言一旦开始，就要不断地用蒙骗去弥补呢？
　　她并没有继承那些经年累月之下的感情，她有着她们的记忆，却像是隔着玻璃的旁观者，隐秘而冷漠地观看着一切的发生。
　　原来是这样。
　　可是她不明白。
　　习惯，多么可怕的词。
　　因为习惯了为他付出，相比之下宁愿忍受更加频繁的灵魂交替，不断以寿命交换勇者一次次顺利逃脱。
　　因为习惯了她的付出，所以面对一次一次她留下断后，并没有觉察出其中任何异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放纵自己去用爱人的性命来交换胜利。
　　但是没关系，她来了。
　　那些曾经没有说出来的话，就由她来说。
　　那些不曾被在意的，不曾被注意的，不曾被发现的东西，就由她来揭开。
　　真正见到勇者的时候，她看着店中人颓废的背影时，心中冷笑：不过是晚了段时间，就这副样子，那她呢？
　　灵魂底深处存在的那部分记忆却开始叫嚣，摇晃着她的身体，就好像想从其中冲破出去。她感到心中有点疼。
　　但她甩甩头，硬是无视了那些情绪，对她来说如同垃圾一样的情绪。
　　她接续了“未声”的身份经历，毕竟她本也是“未声”的一员，但她独独没有打算继承关于勇者的那一部分。
　　推开门，木轴的吱呀声像是休憩的鸦偶然抬头的凄厉叫声。
　　“我认识你吗？”
　　她天真地朝他笑，假装不认识他，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加耀眼。
　　报复的快感在她心头冒出，破土萌芽，生根开花。
　　再等等吧，她想。
　　她只是伪作无辜，折磨着面前的勇者，看着他破碎，看着他强颜欢笑。
　　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们之前认识吗？”
　　隔天她去找他，他眼神飘忽，想看却又移开——他不敢直视她。
　　她到底是不是未声呢？她暗自发笑，在心底替他开口发问，又自顾自地回应，就好像这样实在有趣。
　　至少不是你在等待的那个未声呀。
　　“是你，杀死了那九十九个未声。”
　　毕竟她们都被你杀死了，不是吗？
　　她发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勇者的神情，那是怎样的眼神呢？有惊愕，有迷惘，有无助……全都是她从前记忆之中没有过的样子。
　　哦不，其实是有的。
　　在第一原体还不是第一原体的时候，她向勇者告白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样子的。
　　记忆之中的面容，与眼前之人交叠模糊，恍惚一如往昔，夜风清扬，明月皎皎，篝火跳动，而他……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开玩笑的。”
　　她听见自己说。
　　可她却皱起眉头，尽管面上神色不改：这句话绝非我的本意，那这句话又是谁说的呢？
　　她坐回去，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动作突兀到椅腿与地面接触的部分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
　　即使她明明记得她没有站起。
　　可偏偏在听见这句话时，勇者却像是被不存在的无形重锤狠狠击中，高大的身影摇晃，险些撞翻身后的木椅。
　　他抬头朝未声歉意地笑，笑容无可挑剔，只是很快那双明亮的眼睛便藏在纤长的发之后，没有说话。
　　是发现了吗？还是别的？
　　她没打算再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就仿佛真的把它当做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无足轻重的玩笑。
　　“我们从前一直都一起冒险吗？”
　　“……嗯。”
　　他承认下来，虽然有些犹豫，但终于开始直视她的眼睛，不再躲避。
　　只有当你穿上别人的鞋子走来走去时，你才能设身处地地替别人开始思考。
　　她突然想到这个词。
　　那是她没能足够了解他吗？还是说其实他有什么仅仅通过记忆无法察觉到的魅力呢？
　　“那我们接着一起冒险吧？”
　　她知道勇者不会拒绝。
　　“如果像从前那样的话，我会想起你吗？”
　　她刻意留下这样暗示性十足的话，在无害的眼神背后冷漠审视着他眼中那片痛苦与决心交织而成的荒原，看着他独自煎熬。
　　毕竟对现在的勇者而言，她就是未声，她也的确是未声。她从不否认自己是未声，不爱勇者的她怎么就不是她了呢？
　　她几乎为自己的想法快要笑出声来。
　　“好。”
　　勇者果然接受了她的提议。
　　“也许会的。”望着她，他的声音越发轻柔，就像是要给她留下个好印象。
　　不会的，她自己在心底说着，亲爱的。
　　无论是哪个未声，都未曾忘记你，这倒是真理。
　　于是新的冒险旅途开始了。
　　阳光刺眼，林风依旧，只是曾经的并肩前行，变成了一前一后，一步之差，却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
　　大概勇者是这么想的吧？未声如是想，回头还会看着他笑，就像如她所说想要找回记忆。
　　就像以往高兴的时候一样，她会哼起记忆里某段熟悉的调子，尽管她自己也分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由哪个复制体记下的，她只是随心所欲地歌唱着。
　　可是她每每这样做的时候，都能听见背后勇者的呼吸一滞。
　　她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里勾起唇角，露出略带恶意的笑容。
　　留在勇者的身边，近距离地，长久地观察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的欲言又止。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勇者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