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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十六站:守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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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曾言,若人们心中深爱着一个人,却注定无法与她携手同行,那么能为他做的,便是守护好属于他的回忆之城。
“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于斯巧好奇地问道。
“带你回家,去看看你从未踏足过的家。”于斯巧心中满是欢喜,她一直渴望能与哥哥一同回家,这个梦想终于在今天实现。然而,于斯幸的心中却泛起一阵莫名的痛楚。他明知袁桃有了喜欢的人应该为她高兴,却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疼痛。
他回到榆林,意味着他将在这里打工,他也清楚妹妹的生命已所剩无几。他多希望时间能慢一些,哪怕只慢一分钟也好。他愿意每天都伪装出快乐的样子,不让妹妹带着痛苦离开这个世界。作为家中的长子,他深知自己肩负着父亲的责任,要尽己所能照顾好妹妹。而他们的父亲于清逸留在西安赚钱,无法回来。
“哥哥,我希望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年,不要待在充满酒精和消毒液味道的医院病房,那里狭小的空间让我感到不舒服。我想陪着你,即使我无法见到你未来的嫂子,我也想一直陪着你,至少我的生命中没有痛苦和遗憾。”听到妹妹的这番话,于斯幸的心变得脆弱起来。他和妹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为了妹妹,他不顾自己的成绩,天天逃课去医院看她,晚上还要找楚意墨借笔记复习,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有时甚至在公交车上睡着。但为了妹妹,他不能倒下。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他都是强忍着泪水度过的。一想到妹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便忍不住哭泣。
“你会没事的。”于斯幸坚定地说道,“我这辈子不求什么,哪怕累倒也绝不会让你因为我而悲伤和痛苦。我不想成为你在世上最放心不下的包袱或累赘。”
说着,他们打的车到了。于斯幸拉着妹妹的手走进了滴滴车,他强颜欢笑地对司机说:“去常乐路一八五佳菀小区。”而此时的袁桃已经和薛凛文在榆阳国际机场登上了飞往兰州中川国际机场的飞机,坐在飞机中央靠窗的位置。袁桃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袁春梅会舍得让她离开,从小到大,妈妈对她百般宠爱,连皮肤都没舍得打过一下,更别说是叛逆期的她。袁春梅知道于斯幸是失散多年的弟弟,却从不在于斯巧面前提起。
“薛凛文,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榆林,我想我妈了……”袁桃说道。
“随时都可以,只要你愿意。”薛凛文回答。
袁桃心中有些困惑,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吗?她可是妈妈生养长大的,虽然儿时不懂事,总是惹妈妈生气,但妈妈却总是仁慈地对她讲道理。
袁桃看着窗外榆林外的夕阳,照射进机舱,她捂着嘴,感动地流出了眼泪。她知道自己儿时总惹妈妈生气,长大后更让妈妈操心,她心里一直很难受。
“薛凛文,我对不起妈妈,我那么任性妄为,和她对着干。我应该听她的话,这样我就不会有任何痛苦,她也可以少操一些心……”袁桃说道。
“我理解,谁第一次离开父母都会有这样的心情,无论是你还是我。”薛凛文安慰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离开家去榆林学院读书的时候,哭了好久好久。”
的确,谁都不会永远待在父母的身边,无论自然界的生物还是人,都必须让孩子独自面对世界的坎坷。
飞机的引擎开始发动,慢慢向前滑动,准备升空起飞。空姐和空哥开始介绍飞机上的注意事项和安全指引。而袁桃却一直看着窗外,飞机冲破大气层,直达云霄,她看到夕阳照耀下的云朵非常美丽,不停地用手机拍摄下来。这是二十六岁的她第二次坐飞机,第一次是十八岁那年,妈妈送给她的成人礼,广州一周游。那时的她爱上了广州和广府文化,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满眼的惊讶和兴奋。
“再见,榆林,后会有期,我亲爱的妈妈袁春梅,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女儿要回来孝敬你。”袁桃说道。薛凛文看着她,笑着,他只比她大一岁,却觉得她像个未成年少女一样天真活泼。也许在他心里,她从未长大过。
袁桃终于第二次离开了榆林,但这一次是薛凛文陪他一起离开。无论自然界的生物还是人,都不会一辈子守护着孩子,就像妈妈当初告诉她,世界并非她想象的那般美好,有些人快乐但心里却非常痛苦,有些人痛苦但现实却很快乐。
妈妈所说是正确的,她当初那么渴望离开自己土生土长的城市,那么渴望长大,那么想变得像妈妈一样。这些欲望在实现的那一刻,让她真正体会到了痛不欲生。
薛凛文看到袁桃流泪,从裤兜里拿出纸巾,帮她拭去眼泪。他傻傻地笑着,又脱下自己的外套,帮袁桃保暖。
“这里可不是南方,就算三月,也还是很冷的。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冷,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冷着。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那个来了吧……”薛凛文说道。
“谢谢……”袁桃不好意思地脸红着说道。她觉得自己好像很快就在他的温柔下,忘却了曾经深爱过于斯幸的那些轰轰烈烈的时光。
“你怎么知道的……”袁桃问道。
“你妈妈在你离开之前,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了,叫我好好照顾你,毕竟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做女婿的当然要尽心尽力。”薛凛文解释道。
“你找打!”
夕阳西下,袁桃心中满是困惑,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与这个男孩之间有着一种仿佛命中注定的联系,如同猫和狗一般,虽彼此争斗却始终无法分开,如同宿命的羁绊,将他们紧紧相连。
当于斯幸抵达好日子购物广场时,他瞥见楚意墨在路边等候公交。她身着优雅的洋装,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不可避免地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哥,你看那位姑娘,她真是美得令人移不开眼。”于斯巧忍不住赞叹道。
于斯幸顺着妹妹的目光望去,只见楚意墨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候公交,但每一辆车驶来她都未曾上车。他心中一动,示意司机停车,并迅速把钱递给师傅。
他拉着妹妹穿过马路,悄无声息地走到楚意墨面前。
“哥,不是说要回家吗?怎么……”于斯巧有些困惑。
“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于斯幸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喜。
楚意墨抬头,小洋伞微微遮住刺眼的阳光,那一刻她的心跳不禁加速。在于斯幸面前,她觉得自己任何伪装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我……我……”她有些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若有什么话,不妨去我家说吧,我家离这里很近。”于斯幸微笑着邀请道。
楚意墨微微点头,心中涌起一丝羞涩,这是她第一次去于斯幸的家,而且是受到他本人的邀请。
于斯幸记忆中,楚意墨身着洋装的美丽身影始终挥之不去,那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初见,他此生都无法忘怀。
“于斯幸,我很抱歉……”楚意墨突然开口道。
“你何须抱歉,你从未亏欠我什么。我一直知道你对薛凛文情有独钟,若是为了这件事,你无需道歉……”于斯幸温柔地说。
楚意墨抬起头,心中满是欣慰。她原以为于斯幸知道一切后会对她冷淡疏离,却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让她心酸。
两人慢慢走到一八五佳菀小区,于斯幸向保安出示了业主卡,并与之开心地聊了几句。他的笑容总是那么温暖,让人难以忘怀。
“于斯幸,你真是个傻瓜,总是这样让我无法讨厌你。这些年,你承受的委屈最多。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像我这样,毫无保留地想与你聊天、像情侣般打闹,但我们却从未真正认同对方为情侣,心中总有着别人。”楚意墨心中默默说道。
“我听你爸爸说你回了榆林,所以我一直在好日子公交站等你。我不喜欢热闹,所以没去购物广场。对了,你不是去了西安吗?她已经不在那座城市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妹妹的病你不要管了吗?”于斯幸关切地问道。
“楚意墨,你知道吗?当我刚到西安咸阳国际机场,打开手机就看到了袁桃要结婚的消息。我知道那消息不可能是袁桃自己发的,除了薛凛文,没人能那样做。我在榆林榆阳国际机场的厕所遇到了袁桃,我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我妹妹放弃治疗只为见她最后一面,为什么她却坚决要离开……”于斯幸的声音哽咽,眼眶泛红。
楚意墨轻轻抚摸他的背,他像个孩子一样,因为无法得到心爱的玩具而哭泣。
“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在你痛苦无助的时候,我会陪伴你、帮助你振作起来。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楚意墨轻声说。
于斯巧在房间里听到哥哥的哭声,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哥哥如此伤心。她一直以为哥哥很坚强,没想到他因为袁桃而如此痛苦。
“哥,你哭什么?”她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妹妹。哥哥只是太开心了,因为有你回来了。”于斯幸强忍着泪水,微笑着说。
“哥,你能带我去榆溪河吗?我想听听袁桃姐姐说的那个神话传说……”于斯巧请求道。
于斯幸心中一震,那个神话传说其实是袁桃编的,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神明。但他还是想起了初中时袁桃给他讲的那个故事:
“于斯幸,我告诉你一个故事。榆溪河有一位远古旧神,只要你在十二点过后向河里扔下一枚一块硬币,你就会和你心爱的人在一起。”袁桃笑着说。
于斯幸当然不信,神明并不存在,他不相信任何传说。但此刻,他多么希望那是真的。
他打开窗,夕阳洒进房间,他仿佛看到了袁桃初中的模样,那海市蜃楼般的幻象让他再次泪流满面。
他开始后悔认识袁桃,如果不认识袁桃,他想他们各自都有别的人生,他也不会因为袁桃而日思夜想却又不能和她在一起。
这时的袁桃已经和薛凛文抵达兰州中川国际机场,袁桃下了飞机跟着薛凛文去拿行李,她仿佛眼前这个男孩渐渐快入侵她的世界,快把于斯幸挤出去了。
薛凛文突然伸出的手,他笑着说:“来吧,我拉着你走,未婚妻。”
袁桃有些害羞,脸上微红,她心跳加速着,她还是第一次被人邀请牵手,多多少少也是有一些不好意思。
“这次就勉强给你牵我的手,别那么得意忘形。”
“好的,好的。”薛凛文虽然听到袁桃这么说,但他内心其实也有微小的高兴感,他发过誓要用一生好好去爱这个女孩,因为袁春梅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视她如珍宝一样可不能辜负袁春梅的委托。
薛凛文带着袁桃走出机场,薛凛文伸手打车,一辆的士过来,问薛凛文去哪,薛凛文也跟司机指手画脚的说了。
“去见你爸了对吗?”
“嗯。”薛凛文微笑的说。
其实袁桃离开榆林的那一天,袁春梅就已经去了医院,她诊断出是子宫肌瘤,她没有告诉袁桃,她一生的温柔奉献给了袁桃,尽管袁桃再怎么任性她都只能和她说道理,她偷偷服药坚持到袁桃出嫁,所以袁桃成年那一天才和她去一次广州。
薛凛文打开窗户微风吹了进来,他触摸着微风,他感受着但他看向袁桃,也把手伸了出去,她另一只手像弹钢琴一样弹着。
也许叫你离开自己的母亲是有一些残忍,如果不带你离开,恐怕你亲眼面对自己母亲进入ICU的那一天,你的表情会是多么绝望。
“袁桃,一会见到我父母你就想见到自己妈妈一样不要紧张哈。”
“嗯。对了,你家在哪?”
“静安小区,那里离地铁站很近……”袁桃突然看到薛凛文的侧脸,不知不觉微笑了起来。
风很轻,但我心里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心总是在忐忑不安,我也感觉自己好像将要失去什么一样。
陕西省榆林市。
突然,袁春梅拿起电话打给了舒瑶,舒瑶十万火急的从榆星广场赶着去亮丽菀小区,她开着那辆电动车经过一八五佳菀小区楼下就遇见了于斯幸和楚意墨。
于斯幸当初拦截了她,说:“你要去哪,好像你特别急似的。”
“你拦我干什么,还不过来搭把手打120,袁桃的妈妈袁春梅快出事了。”
“啊?”楚意墨连忙拿手机打起了120,叫他们赶来亮丽菀小区,楚意墨于斯幸舒瑶赶了过去,五分钟他们全部到达了袁春梅所住的地方,舒瑶是第一个到达,她看见门开着,袁春梅却倒地不起,一瓶药散落在地。
舒瑶连忙扶起阿姨,拿药给袁春梅吃让她好缓解一下,可是还是无动于衷。
等救护车到的时候,医生连忙把人抬着进电梯,然后送进来救护车里前往医院急救,舒瑶开着电动车载着楚意墨,让于斯幸好进救护车陪袁春梅。
“你看什么,你快上车。”舒瑶对楚意墨说。
“哦。”
当医生关上救护车的门那一刻,袁春梅握住了于斯幸的手并吃力的对他说:“于斯幸啊,你知道你和袁桃的关系了吧,其实你不用刻意躲着她的……”
“我知道……我知道了……”
“其实袁桃她自己也心知肚明明明不能和你在一起还每天折磨自己,我这一辈子最无悔的事情就是和你爸爸于清逸在一起,虽然我没名没分,但我可是袁桃和你于斯幸于斯巧的妈妈啊,天下哪有妈妈舍得伤害自己孩子的……我不是不让你们在一起,而是你们本就没办法在一起……抱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没办法好好陪伴你们并且让你们在一个健全的家庭下成长……”
“我没怪你……你一定要好好的,袁桃她还要回来孝敬你呢……”
“来不及了……子宫肌瘤晚期……”
袁春梅真的好想回到那时候,因为看见于斯幸的脸时,不时想起那时对她醉话连篇性侵我的于清逸。她虽然很傻很笨但她这一生最无悔的事就是把你们三个带到世界上来,他们没有完整的家庭,但都活出了她意想不到的人生。
她看见桃花飘零,飘满这个榆林桃花城,却再也不能在榆溪河旁等她的女儿给她养老送终,生出她的外孙,没等来帮她抚养外孙的那一天,等不到我儿子新婚那一天有儿媳妇,并为她生出一个孙子孙女……
为一个人守一座城很累但时间对于守城的人而言却是永无止境的静止,因为在这个空间里死亡就是她等待她爱那个人的最终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