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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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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接到了方茴的电话。
他自报家门后,我很奇怪。
“你怎么会有我电话?”
“维安给我的。”
“不可能。”
“怎么这么了解他。其实是我黑了你们公司内网。”
这个人说话没一句正经,很难想象他们两个是朋友。
“我挂了。”
“哎,你们个性还挺像啊。好吧,其实我在做游戏这行前,偶尔客串司仪。所以有很多熟人,我看见你进了对面那个厅,我就向对面的婚礼司仪形容了一下,打听了一下。要到了你号码。”
“司仪怎么会有?”
“司仪问了新郎新娘。据说新娘比较警觉,新郎一听来宾有人对你有好感,觉得让你多认识个朋友也好,立马就给了。”
还是让闫丽看好他们家的傻子吧。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那种很关心朋友的人,你应该看得出吧。”
“看不出。”
“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我和维安一起长大的,换句话说就是发小,穿开裆裤时就是兄弟了。”
“嗯。”我心里想,关我什么事。
“真的。他在被他爸认回去之前,我们一直住一个小区,小时候我们一起学棋。我们公司开发第一款棋类游戏时,他还帮我想过规则和策略。不过光下围棋的话,他不如我啦,我略赢他那么一丢丢。他这个人得失心太重了,总想着赢,我就是抱着玩游戏的心态随便下下的,结果反而我赢得多。我老师,就是他妈妈,从来就很欣赏我这点。”
我皱起眉头,这个人是打电话来吹嘘自己的吗?
“到底有什么事?”
“哦,他最近一两年一直过得挺惨的,是心里难受的那种惨。他们家有点复杂你知道吧?但他们家那些事我们外人又插不进手。所以我就想要是赵小姐和我一样,是真正会关心他的那种。我们朋友小聚的时候,能否请赵小姐也一起过来?嗯,我看看,我们这个周末准备去山里……”
“不好。首先我和他真的是上下属,私下见面影响不好,其次我和他的关系没你想的那么深。”
方茴说:“那我能问一下你们以前是什么样的关系吗?”
“我能告诉你以后是什么样的关系。就是没关系。”
方茴突然在电话那头笑起来,然后我还听见砰的一声,仿佛有人忍不住在拍桌子。
“真绝了,我问维安。他也是这么说的。简直一字不差。”
我心里一颤,又一沉。
“哎哎,你们要是真不打算交往,要不就结拜成异性兄妹得了。”
“好,你去跟他提,他要是同意。我叫他哥,叫你嫂子!”
我一下就挂了电话。
心想,我真不礼貌。反正这是他发小,不是我发小!
而且就是因为这个人,多了那么多事!
不过,就算我不在,也有其他人关心他。这么一想,总觉得更能放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都很平静,我没再遇到支维安,我也下定了年底要走的决心。
到年底已经只有两个多月了。我一边倒数,一边投了很多份简历,有一些显示有意向,三份已经约了面试时间。
就是小婶还动不动打电话来问我和黄孝亨谈得怎么样。说他们家说黄孝亨对我很上心,但我不冷不热的。
我是不冷不热吗?对于这个“皇上”,我根本就没热过。
但对小婶婶能怎么说?
我只能说:“我们不太合适呢。小婶婶,要不还是算了。”
“哪里不合适?”
“聊不到一块去。而且毕竟一家公司,不太好,职场最忌讳这个。小婶婶,你放心,我个人一定会抓紧的,还有其他同事帮我留意着呢。我们办公室霞姐就说马上会帮我介绍一个。”
那天早上,我把办公桌上水培的绿萝拿去洗了一下,还给它们换满了水。
晶莹剔透的玻璃瓶中,绿萝绿油油地舒展,我瞧着心情很轻松。
这时突然来了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我本来以为是哪个通知我面试的电话,接起来后,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沉了。
中午刘明珠和齐姐说要出去吃,我却没什么胃口,就定了个冷冰冰的外卖沙拉。
草草吃完,黄孝亨就来了,口气特别得意洋洋。
冲着我说:“原来你是忌讳办公室恋爱,才不跟我谈呀。我就说嘛,你干嘛拒绝我。没事,我问过我们领导了。他说没事,我尽管追,又不是一个部门。他支持我。让我们结婚时多敬他两杯就行。所以今晚跟我去唱K怎么样?”
我当时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我觉得胃有点不舒服。
他又扭头对着霞姐说:“霞姐,你现在可听见了吧,别想着给我女朋友介绍对象。这是我女朋友了。”
他冲进来时,我本来还想着反正年底就走,黄孝亨我就再忍他到年底。也没几天了。
但他跟霞姐说“这就是我女朋友了”那句时,突然把手搭在我肩膀,身体还撞了我一下。
我顿时就恶心透了。中午草草咽下的那些纠结在一起的苦菊叶子,随着胃液的翻腾,似乎一起涌起来。
我把他一把推开,一拍桌子就站起来:“你听得懂人话吗?告诉你世界上的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选你。我忍你真忍得够够的了!客客气气地说,你总是听不懂。这么说,你能听懂了吧。滚!”
黄孝亨呆了呆,因为我之前虽然对他冷,但没发过火。
平时我在办公室不高兴了最多翻翻白眼,或者冷嘲热讽几句,很少正面跟同事起冲突。
所以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我本性是怎样的。
黄孝亨用大鼻孔哼了哼:“还真以为自己是美女了,多了不起似的。要不是你家死皮赖脸扒着我们家,谁会想跟你谈。外人还能被你蒙骗一下,去我们那打听一下,谁不知道你妈是出了名的烂货,你爸是王八!”
他还转头对钱益、王翔抬了抬眉毛:“你们上网搜搜她妈名字,说不定现在还能搜到新闻呢,我跟你们说哎,她爸为什么早死,憋屈死的呀……”
早上我洗过的那一盆绿萝,我劈手拿起来就砸桌沿上。
他靠我桌子很近,水、玻璃渣和绿叶子都溅了他一身。
“谁是王八?啊,你再说一遍。”
我桌上从小到大放着三个玻璃瓶绿萝,我砸了最小那一个,然后我现在手就握在中间更大的那一个上面。
我就这样问着他,“你再说给我听听,谁是王八?是你吗?”
黄孝亨拍了拍头发,又拍了拍身上,掉下来很多玻璃渣,好在没什么血。
但他突然捡起桌上最大的那块玻璃碎片,点着我说:“好,你等着。”
好,我等着。
我去洗手间洗手,然后拿了扫把,大步越过躲开我的钱益、王翔,把绿萝捡起来,把玻璃渣扫了,倒进了垃圾桶。然后把多出来的绿萝插到大玻璃瓶里。
然后坐下来用水喂了一粒胃药。
霞姐欲言又止:“小赵啊……”
我笑着说:“霞姐没事,我知道你马上要介绍的那个是书香世家,跟我肯定不合适。你还是别介绍了。”
刘明珠和齐姐中午都不在,但她们应该都听说了。
因为下午的时候,刘明珠突然又给我笔筒上系了根蓝色的丝带,跟我说:“这叫避小人,能逢灾转运的,也是在我玩的游戏里学的,保证灵验。”
齐姐没说什么,只是三点多的时候,让我和她一起去楼上一趟。
小会议室里,主管人事的杨副总在,黄孝亨部门领导在,还有人事部的两个人。
黄孝亨正指着自己额头说话。
他额头上一大块纱布掀开着,洇出斑驳的大片血迹。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比我想得还坏。
黄孝亨说我砸玻璃时,玻璃碎片把他脑袋溅伤了。要求我在公司公开道歉、赔偿,并陪他去医院做全套体检,要么就把我开除。说我这种人情绪不稳定,同事开几句玩笑就这样,万一下次是客户,不知道我怎么样呢。
我说我只是砸了东西,并没有打人。再说我砸东西有数,玻璃不可能把他溅成这样。我可以走人。但这种骚扰女员工外加诬赖人的行为也应该受到惩处。
我们办公室的钱益、王翔、冯霞、刘明珠也被叫上来了。
钱益支支吾吾说他只看见我们吵起来了,我表情挺吓人。他站得挺远,只看见一地玻璃渣,但没留意玻璃有没有溅到人。
王翔说确实看见地上玻璃上有血,还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玻璃溅到黄孝亨流的。
冯霞想帮我说话,但她不擅长说话,只能一个劲说小赵平时脾气还挺好,话也不多。
刘明珠中午不在,但她拼命帮着我,说平时黄孝亨老来办公室骚扰我,他们旁人都看得很烦。我平时在办公室从不发火的,今天可能是被惹急了。
黄孝亨领导很帮着他,说小黄平时工作认真,和同事相处和睦,还把家里给介绍了个相亲对象正好是公司同事的事跟他说了,说一定要跟我认真相处,等结婚还想请他证婚呢。没想到我这女孩脾气也忒差了,这也太伤人心了。
齐姐没说话。作为我的部门领导,她没为我说一句话。
我自认为平时工作很努力,工作也做的不错,也很尊敬她。但原来她并不像我以为的那么认可我。
我站在那,觉得挺没意思的。
早上那个电话带来的一层黑雾,始终阴魂不散地在我胃里蒸腾。我整个人仿佛都罩在蒸笼里,但表面还要假装着理智。
偏偏这个该死的姓黄的,还翻来覆去扯着要我道歉,让我胃里那股情绪更加浓重地翻滚起来。
他还在说我先动手的,他这已经是轻微伤了。要是他报警,可以把我抓进去呆几天。要么我承认是他女朋友,女朋友嘛,情侣间小打小闹都是难免的。他也不用公司处罚我了。
我跟他说:“我自己走人,我本来也要走了。我也不用公司处罚你了。你说是轻微伤,那我就把你打成轻微伤,然后再去里面呆几天养养打你的手伤!”
他笑着说:“说大话没有意思。”
我笑了笑。
人事部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
杨副总一直在看手表,眉头隐隐不快。大概这样日理万机的人觉得处理员工吵架这种小事还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很不值。
所以他很不耐烦地说:“一个既然自愿离职了,那事情就这么处理。在办公室砸东西,女的啊……人事部把后续流程走完。”
然后我们就走出会议室了。
隔壁的大会议室似乎准备散会,嘈杂的声音透过玻璃长廊,嗡嗡嗡像无数马蜂的声音。
煽动翅膀带来无数黑色的雾气蒸腾,蒸腾在我耳边,笼罩我整个脑壳。蒸笼越来越闷,越来越热。
电话里,犹如地狱传来的哑着嗓子的男人声音也在嗡嗡响着:“我姓濠,我想见你一面……你妈生前跟你提过我吗?你小时候我见过你,记得吗?我们还一起去过游乐园,给你拍过照。”
他的声音很有礼貌:“你要是觉得来这边麻烦的话,我可以让你哥接上你小叔一家再来接你。”
哥?世界上突然还多了这么多让人厌恶的人了。
黑色的雾气若隐若现。一张笑脸突然浮现其中,原来是小学坐在后桌的女孩。
她突然点点我的后背,笑得犹如蜂蜜那么甜。
“干嘛?”我冷着脸问。
后排的人突然一起拍手,朗朗上口地念起一首顺口溜。
“小破鞋,破鞋小。下坤镇最美丽的女人在哪里?在河里,在船里,就是不会在家里。如果你想找到她,只有一个好办法,问问六年一班赵远优,她的妈妈在哪里。”
我向左边转头,右边的人拍着手念起,我向右边转头,左边的人又念起。我伸出往背上摸索,扯下背上写着顺口溜的纸,一撕两半。
一把扯住离我最近的、念得最大声的那个人,塞到他嘴巴里。
那个人有个厚厚的耳垂,但心胸却绝不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