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岁宁》莲池沐客

25、上药

　　崔歧来到楚辛珏身边，道：“殿下，现下已有两批人埋伏，焉知不会再有其他？不如我们按照原计划先去花间楼避一避？”

　　“也好，四弟用花间楼敛财，倒是给我们提供了不少方便。”

　　花间楼是京都最大的青楼，美人如云，才技新颖，颇负盛名，是达官显贵们最爱去的消遣地。

　　四皇子楚怀铖作为幕后老板，多年来把花间楼经营得有声有色。因有亲王府兵坐镇，旁人多有忌惮，不敢轻易放肆。

　　“你留下善后，孤与飞白再带上几名暗卫前去，驾——”楚辛珏再次拉紧缰绳往花间楼奔去。

　　奔至西街时，树影中跳出数十名持刀高手将一行几人团团围住。

　　只见他们步伐轻盈，身形矫健，攻势快如闪电，俨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完全可以以一敌二。

　　“殿下，可要燃放信烟？”飞白胳膊上被砍了一刀，急色问道。

　　“信烟一放，多年的谋划就会彻底暴露，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放。”楚辛珏漆眸幽深，面上多了几分戾气。

　　“殿下，你先去花间楼，我留在此处牵制他们。”飞白舞动长剑，奋力抵挡攻击。

　　楚辛珏额角跳动，几瞬后沉声道：“好，孤等你。”

　　飞白难得见他表情凝重，灿然一笑，大声喊到：“放心吧，我飞白武功盖世，还没娶媳妇呢，不会就这么轻易死的。”

　　楚辛珏颔首，随即长鞭策马，在飞白和其他几名暗卫地掩护下，独自冲出包围往花间楼奔去，他们则留在原处拼死抵抗。

　　飞白见楚辛珏安全走后，心弦稍微放松了些，谁知其中一人大笑道：“哈哈哈，果然不出主上所料，那花间楼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飞白听见后神情紧绷，恨不得立马奔去花间楼。他咬牙切齿地紧握长剑，拼尽全身力气突围，可惜寡不敌众，纵使他武功再了得，也被砍得遍体鳞伤。

　　待楚辛珏抵达花间楼后，已是鼓乐尽歇，吹灯熄火之际，他敲醒掌柜报上暗语成功进入三楼专属厢房。前车之鉴，他没有放松警惕，吹响袖中短笛，召集来布在花间楼的几名暗桩。

　　顷刻后，窗影浮动，八九名刺客从墙外顺着钩绳爬进屋里。

　　楚辛珏坐在榻上，冷眼打量着他们身量和衣着穿戴，问：“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来人持着大刀答：“谋财害命。”

　　“予你一物，说出买主。”楚辛珏不急不缓地摘下腰间龙纹玉佩，随手甩给他们。

　　来人接过，攥着那玉佩，面面相觑，低声耳语道：“这质地，这样式，可不一般啊。”

　　“是啊，这等品相只怕只有宫里才有，况且还是龙纹的。”

　　“大哥，只怕此人惹不起啊，咱们没必要为了钱丢掉性命吧？”

　　“况且这玉佩一看就很值钱，不如我们撤吧，此行也不算亏。”

　　几人一合计，准备半道撤回。

　　“等等。”楚辛珏出声制止，“你们还没说出买主，今夜若愿意留下护我周全，明日再有千金奉上。”

　　“当真？”他们两眼放光，贪婪地盯着榻上坐着的楚辛珏。

　　“黄金。”楚辛珏绯唇轻吐。

　　这两个字一出，他们立刻放下刀子，咧着大嘴笑，然后在屋内乖乖排成两列。

　　头目还不忘说了句：“那买主车驾看起来像冯府制式，我看公子金尊玉贵，可要说话算话哦！”

　　楚辛珏勾唇，果然符合冯家一惯做事风格，高调且无脑，顾一批江湖散客就想来杀他，轻道：“自然。”

　　一间屋子挤了十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静谧得让人直打呵欠。

　　终于，在他们快熬不住的时候，又一批刺客从窗户爬进来。

　　目测之下，得有十来个人，刚进来时，刺客们瞧见屋里这阵仗当即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立即举刀开打。

　　“他们未必肯出全力，你们见机行事。”楚辛珏低声交代身边暗桩。

　　“是，属下定会护殿下周全。”

　　招安的那批散客很快不敌正规军，转瞬间便折了好几人，暗桩们立刻参与战斗，只留下一位身手最好的护在楚辛珏身边。

　　几番较量下来，双方都损失惨重，有些散客干脆卧地装死，不再参与战斗。

　　剩下的几名精锐刺客举着大刀，一步步向床榻处的楚辛珏迫近。二人难以抵挡多名刺客，何况楚辛珏背上还有鞭伤。

　　楚辛珏胸口被长刀刺入，四肢和腰侧也都不同程度被划伤，生死关头，暗桩拼尽全力与刺客同归于尽。

　　一时间，屋内血气弥漫，血流成河。楚辛珏手中泣血长剑掉落，人倒向床榻昏死过去。

　　装死的两名散客见战斗平息后，连忙又顺着窗户爬了出去。

　　*

　　宣岁宁在破晓前将楚辛珏带到了南仙医馆。

　　张大夫一夜间被她二次喊醒，难免有些生气，鼓着胡子替楚辛珏诊治，动作粗鲁得很。

　　“张大夫，先前那位公子如何了？”宣岁宁问。

　　张大夫哼了一声，径直撕开楚辛珏衣服，月白血衣粘着皮肉，扯得他一阵生疼。

　　宣岁宁见他倚在那面不改色地忍着痛，只眉尾微微跳动，不禁轻笑，心想，大恶鬼也有今日啊。

　　“他如何了？”楚辛珏也问，眸光幽暗。

　　张大夫又连哼几句，手上忙活着处理伤口，没好气道：“老朽我啊，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一个两个的，都被刀扎成了马蜂窝，浑身都是窟窿眼……”

　　“快说！”楚辛珏失去了耐心，手掌捏拳，一脸愠色。

　　“是啊，张大夫，您就快说吧，这位公子脾气极不好，他发起脾气来可是要人命的！”宣岁宁赶紧上前，生怕楚辛珏脾气上来得罪了张大夫。

　　张大夫将手中带血纱布一扔，怒道：“老朽还怕你威胁不成，敢开门放你们进来，就不怕惹上事。看看你们的伤口，只怕得罪了天大的仇家吧！”

　　楚辛珏挑眉，眼神危险地盯着他，宣岁宁见状，一把坐过去，手按在楚辛珏手上，压声劝道：“张大夫医者仁心，您不要同他置气。”

　　他轻轻垂眸，看着那只温热小手，葱白小指微微翘起，圆润的指甲盖侧面还有一颗猩红小痣。

　　张大夫也是性情中人，自然受不了楚辛珏这尊大煞神，撸起袖子准备赶人。

　　宣岁宁又起身按住张大夫胳膊，温声道：“张大夫心胸宽广，可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他也是关心则乱。”

　　楚辛珏不动声色地盯着宣岁宁，她这身形和说话神态，同那刚死的薛氏几乎一模一样。

　　张大夫见宣岁宁态度温柔和缓，也给了个台阶：“那位公子在后头昏睡着呢，老朽折腾半天才算把他从阎王手里抢了过来。哎，死沉，将他拖回来差点没闪到我的老腰……”

　　闻言，宣岁宁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张大夫果然神医妙手！太谢谢您了，先前给的诊费若是不够，您只管问这位公子要。”

　　“别别别，这位公子老朽可得罪不起，你们请自便，天亮后就给我走。”张大夫转身回里间屋子。

　　宣岁宁转身，发现楚辛珏正在看着她，双目凛凛，眸如星辰，神色里藏着她看不懂的复杂。

　　他上袍褪尽，宽肩竹颈，墨发松松垮垮的散着，精瘦的胸口处有一道皮肉翻滚的刀伤，肩上胳膊上都有大小不一的暗红伤口。

　　“你把张大夫得罪了，那你怎么办？”宣岁宁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指着他的伤处问。

　　“那只能劳烦姑娘了。”楚辛珏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一直打量着宣岁宁。

　　她明眸皓齿，面若春雪，率真又善良，与薛氏长得一点都不像，举止投足间却又非常相似。

　　“……我承诺的事情已经完成，我该走了。”她不愿与他再生纠葛。

　　“姑娘至纯至善，当真会弃我于不顾？”楚辛珏虚弱地靠在硬榻上，面容苍白，似在强撑。

　　宣岁宁眨眼，浓密的羽睫在眼眸下方投出一道阴影，朱唇微启，他在夸她，还自称“我”？怕是吃错药神智昏错了。

　　“十两。”宣岁宁随口说了句，随后拾起纱布和伤药，往他那边去。

　　“我的命就值十两吗？”楚辛珏漆眸潋滟，幽幽地问。

　　宣岁宁蹲下，凑近，抬着素白小脸替他上药，先前张大夫已经处理过伤口，剩下的活不多。

　　温热白指在他身上点来点去，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肤上，忍不住生出了一层细小疙瘩。

　　他蹙眉，为何连上药手法都如此像？他隐约记得鞭刑那夜，薛氏也是这般给他上药的。

　　“你叫什么名字？”

　　“宣婩。”

　　“薛婩？”

　　宣岁宁抬眸，盈盈水眸奇怪地盯着他，“是宣，不好听？”

　　楚辛珏不动声色地挪走眼神，淡然道：“没有。”

　　他听成了“薛”，还以为是薛家其他的女儿，毕竟和薛氏那么像。

　　宣岁宁躬身，扯着纱布替他包扎伤口，两只纤细手臂在他胸前来回穿梭，力道掌握得正好，几缕滑落的青丝扫在他身上，顿时一股痒意。

　　楚辛珏微微抬手，拨开那些撩人的发丝，顺势放回她肩后。

　　宣岁宁停下手中动作，莫名地看着他，殊不知撞入了一潭幽水，泛起丝丝涟漪。

　　“我说了，我可以娶你。”